崔衡的眼里闪过愤恨之色,声音也变得阴冷,“师兄,这么多年,你大概不会想到,当年你看不起的小师弟,有一天也会站在这里,谈笑间就可以取了你的性命吧。”
宓洛放下茶杯,“小衡,当年的事是师兄的错,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师姐也已经入土,再大的恩怨,也该散了。”
“散不了!”崔衡狠命把茶杯掷到地上摔个粉碎,就像二十年前就被摔碎的兄弟情。
宓洛是宓氏家族的嫡传弟子,那年,年幼的崔衡拜入宓氏门下,宓氏收徒不多,两男一女,崔衡入门最晚,一直是师姐木曼青在照顾他,练功很累,无意之中崔衡听到一阵古琴声,犹如天外之音,翻了墙看到一墙之隔外的师姐坐在屋前弹琴,师姐听到墙上翻动的声音,抬眸,看到了他,却只是低头微微一笑,少不更事的崔衡觉得,那曲子是世间最好听的曲子,师姐的微笑,也是苦闷的练功日子里唯一的光彩。
直到有一天,外出采药的时候,崔衡不慎跌倒在谷里,放出暗号,师姐赶来救他,只见她白衣素簪,不着任何粉饰,就这样跳了下去,因为下雨,谷里很滑,轻功用不上,两人就被困在谷里,整整三天,晚上,师姐撑不住睡过去,她挨得崔衡很近,崔衡闻到她衣服上的合欢花香,他一直知道的,师姐偏爱合欢花,师姐的睫毛很长,像合上翅膀的蝴蝶静静贴着眼睑,空气中的露水气很清新,轻轻撩拨着少年的心,他感觉心就要跳出来了,凑过去在师姐脸上轻轻啄了一下,如蜻蜓点水,马上逃开,生怕被师姐发现,过了一会儿,见师姐没有醒过来,又像偷吃了糖没有被发现的孩子,开心而满足的笑了。
后来回去后,到底还是单纯不懂事,崔衡把对师姐的心思告诉了师兄宓洛,并托宓洛在下山的时候帮崔衡带一支发簪,上面雕着大朵合欢花,宓洛带回了发簪,崔衡却羞于表达,让宓洛代为转交发簪,宓洛把发簪给了木曼青,木曼青也是一个豪爽的女子,因为一直对宓洛有感觉,当夜就对宓洛表白,宓洛也是懵了,想起这么多年和沐曼青相处的点点滴滴,就和木曼青在一起了,当夜,他们在合欢树下相拥,当夜,合欢落了一地,一个少年,站在他们身后,暗暗捏紧了拳头,木曼青向来不是喜欢拖泥带水的人,第二天就把发簪还给了崔衡,崔衡羞愤之下,离开了宓氏。
此去经年,宓洛认识了慕尹舟,成了抚国大将军,功成名就,崔衡也投靠了北善王,慢慢一步步爬上来,只等有一日,将宓洛踩在脚下!
一场合欢梦碎,大梦初醒,伊人已去良久。
“如果你恨我,就杀了我吧。”
“杀了你,哈哈。”崔衡笑得张狂,“送你去和师姐团圆么?你想得美,是不是你以为我会为了追杀你就忘了慕逐君?哈哈,师兄你还是不了解我,我虽然在这里和你耗着,但是我的亲兵早就包围了那艘小船,也许你的好徒弟,此刻已经在奈何桥边等着你了呢。
“小衡,住手吧,何苦这样助纣为虐。”
“你背叛武林,做了朝廷的辅国大将军就是周公辅成王,我如今成了禁军统领,便是助纣为虐,师兄,你可真会说!“
“小衡,你师姐如果还在,看见你现在这样一定很心痛。“
“住口!”崔衡眼底戾气暴涨,“少废话!你不是号称剑神么,和我比一比!”
崔衡抽剑就刺来,宓洛也不躲,站在原地,剑就这样没入右胸。
“师兄~”崔衡低呼一声,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一如当年那个跟在师兄身后学剑求庇护的少年。
“小衡,收手吧。”
“你们总说要让我放手,,凭什么,你们放手容易,那是因为你们什么都有!可是我呢,我什么都没有!凭什么我仅剩的东西你们都要叫我放手!凭什么!”
崔衡的眼里闪出前所未有的疯狂之色,“你把师姐还给我,把师姐还给我…”
血顺着胸口的窟窿咕咕往外流。
崔衡突然拔剑冲向一棵合欢树,一剑一剑疯狂的砍,“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师姐,师姐...”
一股清气传入体内,伴随着巨大的内力流失。
练武之人切忌太过疯狂,濒临疯狂,便会走火入魔,走火入魔,不是毁了自己,就是毁了别人。
崔衡的意识被清气唤醒,闻到刺鼻的血腥味。
身后是熟悉的身影,他尊敬了好多年,从年幼到年少,他恨了好多年,从那个夜晚开始,从年少到年长,此刻,他却在把他的内力传给他,明明他自己已经受了重伤啊。
“师兄。”
“你一直是我的小师弟,但感情这回事,并非是我说让就能让的啊。”
那个记忆里挺拔的身影就这样倒下。
崔衡觉得心破了一个口子,痛得无法言喻,可是明明很多年前就没有心了啊,可是为什么还会痛呢。
犹记当年,兄弟二人,风雨同行。
他拜师的时候,唤他一声师兄,他笑言“以后你就是我的小师弟,我会尽我的所能保护你。”
所以他被他刺伤还在劝他回头是岸。
所以他耗尽清力只为不让他走火入魔。
所以,你一直是我的师兄。
所以,终究是我错了么?
失去了主人的小院更显萧瑟阴冷。
崔衡半跪在地上,抱着怀里逐渐冰冷的身躯,怔怔的望着天,又是一阵合欢花落,花红似血,似天为其悲。
慕逐君三人驾舟返回岛上,四周全是黑甲兵。
慕逐君和季无衣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读到接下来的动作,两人一左一右,护住云绣,朝里面杀将而去。
“这就是传说中的禁卫军啊,不过如此。”折扇过处,兵如山倒。
包围圈越来越弱,眼看三人已经到了庄园外,庄园门扉大开,却如重雷敲在每个人心上,那是生死的沉重。
周围突然又出现一大圈黑甲人。
“呵。”季无衣笑,“春风吹又生啊。”
此刻两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挂了点彩,再和这些装备完整的黑甲人拼杀即使武功再高也是两败俱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