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的北国,气温已经低至十度左右,入夜温度已达零下。
从医院出来,夜已经深了。向阳大街上橘黄色的路灯在夜风习习中安静地注视着行人,为路人照亮回家的方向。
林婷与婷婷牵手走到灯下,林婷抬头望向那片橘黄,灯光为她的眸子染了色,由此看见的世界仿佛温暖了一些。林婷似乎从几个小时之前的悲痛欲绝中缓过劲来,生活一直都是这般残忍地对待她,她已经被磨砺得越发坚强。
这片灯光让她想起许多年前的那个雪夜,婷婷也是这样抬头迎向雪花,一个人在路边等她。那时林婷在深夜从医院出来,当她看到婷婷站在飘舞的雪花中时,恍若看到了雪中的精灵。
她的整个回忆都包裹在暖黄色的灯光里,温馨甜蜜。
此时,林婷歪头看向婷婷的侧脸,那柔和的线条在这柔美的光线下映射进林婷的眸底,林婷的心神恍惚。她停下脚步,伸手抚摸婷婷的脸,手尖传来湿凉凉的触感。
婷婷,哭了。
林婷心中一痛,柔声道:“婷婷,刚刚我是为了安慰我爸才那样说的,我不会生孩子的。我不会离开你。”
林婷将婷婷拥入怀中,嘴唇轻吻着婷婷的双眼,擦拭着婷婷的眼泪,力道轻得如风拂面。
“蓝诺,不要有负担。你想怎么做我都支持你。我们可以不结婚!我可以永远在你身后陪你,照顾你,支持你,不需要任何人知道。我可以就在你身后看着你,偷偷地爱你,对你好。你不要考虑我,我不在意那些形式。”
婷婷的声音在这寒夜里如一道缓流淌过林婷心间,晶莹的泪珠在林婷的唇上折射出温暖的光。
“婷婷,你不用这么做的。”林婷心疼地将婷婷拥抱得更紧。
...
蓝爸这次的情况比较严重,周末结束后林婷又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在家照顾蓝爸。请假时,尹总还叮嘱林婷不要担心公司,有他安排工作,林婷可以安心在家照顾老人。得领导如此,林婷十分感恩。
林婷每晚在医院照顾蓝爸,即便小叔二叔轮流陪夜她也不肯回家。她不想再麻烦两个叔叔,但身为女儿碰到蓝爸紧急排便的问题又不好伺候,只能叫叔叔帮忙。于是大部分时候林婷都让叔叔睡觉,有事她来叫醒他们,她则在蓝爸的病床边支一个折叠小床,蜷缩在上面迷迷糊糊对付一宿。
那一晚婷婷的泪,让林婷担心婷婷会因此委屈,因此不管多累林婷都会每天约婷婷一起吃早餐,之后再带一份早餐回家给蓝妈。
在林婷的坚持下,郭婶儿从此每天都在蓝家做饭,林婷塞给了郭婶儿更多的钱让她注重饭菜的营养。林婷其实可以不用过分操心蓝妈的事,但有蓝爸的前车之鉴,林婷不敢再忽略蓝妈的身体,再三强迫蓝妈去做了全身体检,而她自己则是医院家里两头跑,纵然如此,她也不曾有一天忽略婷婷。
家人,爱人,她都想要,她都不可以放弃。
快乐是一种习惯,悲伤又何尝不是。
林婷只要待在医院里,情绪就被消□□水的味道熏染得无法快乐,看到蓝爸不能动弹的四肢林婷总会有流不完的泪水。婷婷多次要求替换林婷来照顾蓝爸,都被林婷谢绝了。蓝爸虽然不能动,但是意识还在,蓝爸最希望看到的自然是自己的女儿,让别人照顾只会徒增蓝爸的伤感和自卑。况且她和婷婷无名无份,又怎好让婷婷做这些端屎端尿的事呢。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得不承担的责任,如果她不能给婷婷幸福,至少可以不给她添麻烦。
这样没日没夜地在医院度过了一个礼拜,蓝爸的情况终于稳定了下来,仍然不能坐轮椅,只能躺在床上。在叔叔们的帮忙下,蓝爸回到了家里。蓝妈看到蓝爸如今的模样,好像有了心里准备,嘴里唠叨着“回家就好回家就好”,泪水却填满了整张脸深刻的皱纹之中。蓝爸看着蓝妈,浑浊的苍老的眼神里写满了愧疚和无奈,蓝妈的泪仿佛滴进了那片浑浊之中,二老相依为命坐在岁月的长河岸边没有言语。
婷婷已经回来有一段日子了,这几天她接电话的频率越来越高,林婷心知,婷婷要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在二人和好的这大半个月里,只有林婷喝醉的那一晚是真正属于二人的世界,此外她们就像被上紧了发条的时针分针,拼命地被追赶着按照设定的轨迹前进,不能逃跑无法停止,偶尔见面似乎也只有短暂的一秒。
在她们离别的前一天,小小的向阳县里举办了一场极为普通的婚礼。林婷等人都在受邀之列。
胡教练和葛电炮结婚了。
林婷记忆里为人严肃的胡教练,活得像风一样潇洒的女人,在如今五十岁的年龄下结婚了。林婷不知道她曾经的坚持为何,却突然想起了曾经胡教练的那条威风凛凛的大狼狗。如今教练结婚了,还会陪着那条狗在每一个夜晚跑在向阳县的大街小巷吗?
有知情人传言,胡教练在许多年前给前国家队的教练当了小三,在那个年代后果可想而知,为了保全当时的教练她被逐出了国家队,后来孤身回到家乡的她看透了爱情,下定决心独居一生不论婚嫁。
而葛电炮中年时因为工作忽略了家庭而离婚,女儿判给了妻子抚养,待女儿大学毕业后也不与他来往,他孤身一人一直以校为家。
相传葛电炮一直明里暗里帮助胡教练,在学校力挺胡教练扩大羽毛球队,平日里在胡教练家里做苦力,这么多年下来,两人终于走到了一起。
林婷等人上学时都是羽毛球队的队员,教练结婚必到不可,上学时又都被葛电炮“多次照顾”,感情也非比寻常。
夏米也从春城赶了回来参加婚礼,而可可,依然联系不上。林婷担心之下打电话到可可的家里,得知可可还在与家里联系,这才放下心来。也许,可可只是不愿面对她们而已。
林婷没想到的是,教练的婚礼,蓝言也从春城赶回来参加了。
原来葛电炮在做教导主任之前,在蓝言那届竟是蓝言的班主任。
婚礼在向阳县的一个普通的小饭店里举行,没有仪式,简单摆了几桌酒席,只邀请了一些相熟的老师和曾经的学生们。
林婷望着年过半百终于有了笑容的胡教练,还有在每桌间穿梭忙碌的发丝已白的葛电炮,心里突然很羡慕,她低声对婷婷感叹道:“能有一个家,真好。”
婷婷的眸色凄凉,林婷想要的家,她永远都给与不了...
蓝言并未与林婷等人同桌,她坐在了自己的同学群里。夏米坐在林婷的身边远远地看到了蓝言的身影,暗觉眼熟,突然想起来了这是谁,对林婷问道:“那边那个背影好看的人,就是以前见过的你堂姐蓝言吧?”
“是啊,葛电——葛老师以前是她班主任。”林婷心想今天的场合,要给这个即将花甲的新郎绝对的尊重,葛电炮这种称呼还是不要再叫的好。
“上次没见到正脸,这次倒要好好看看,看看你们蓝家是不是都是美女啊!”夏米笑道。
“蓝家的女人怎么能丑了去!”
林婷对蓝诺的长相是绝对的痴迷,蓝言更是赛过蓝诺多了一份温婉贤淑。
婷婷在一旁也暗自腹诽:“蓝言当然是足够优秀,比我强百倍,不然怎么会是我被放弃。”儿时的事是她永世不忘的痛。
蓝言作为当事人并不知道三人的议论,没有赏脸转过头来,依旧与身旁的同学低声交谈着。
席间林婷从卫生间走回时路过蓝言这桌,她笑着与蓝言打了招呼。
“蓝言姐,我同学说没见过你,想见识一下美女啥样呢!”
蓝言回过头去,望向夏米那桌的方向。远远地她看到夏米的消瘦背影,微微笑道:“我记得你这个同学,很有气质的美女。怎么好像变瘦了,感觉骨感另类了呢!”
“你还记得我这个同学啊,呵呵,就是她说想看看美女呢!”
“当然记得啊,从来没见过这么特别的女生,当时就印象很深刻呢!想看美女的话,就看你好了,咱家你最美!”蓝言拍了拍林婷的手,温声笑道。
林婷笑着不说话,心想这是夸蓝诺呢,我就替蓝诺收下了这个赞美。
林婷回到自己那桌,对夏米笑道:“美女说你特别,说你骨感呢!”
一提到骨感,夏米的神色有些落寞。她想起半年以前在夜色的那个包厢里看到的众人“溜冰”的情景,众人劝说她“冰”不上瘾没有戒/断反应,但在林大混出来的她如何不知道“冰”碰不得,她笑着拒绝了冰客递来的锡纸,却忽略了老板递过来的烟...
如今为时已晚,她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让精神在冰的世界里疯狂快乐。熟人都以为她消瘦骨感,她却深知此般为何,只是她已逃脱不掉那个味道,被那种飘忽所以的感觉深深控制。
冰,比任何毒都可怕,如果控制得当,它堪比最美的致幻剂,让人的精神彻底沉沦,无法自拔...
女人之间的爱情,比冰也不遑多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