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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七回去头刚挨到枕头,眼睛有没有闭上他自个都说不清楚,门外探马来报,火烧眉毛的军情送到他面前。
这当下、这节骨眼,他派往长安送礼的人马在回程的路上被扣住,乐安郡离洛阳不到三天的路程,再翻一座山萧家的势力再也够不着,偏偏在最后一道卡被人截下。
韩七一把揉碎信报穿鞋下地,是他带着人盗皇陵在先,萧家及朝廷翻脸在后,原也怨不得别人。可派往长安城的那帮人个个是从盐帮出来的生死兄弟,不仅他们,刘守备把侄儿也交到他手下说让带上历练历练。韩七想着那是位懂诗文礼仪的官家子弟,见过的世面也多,人也生得白净俊俏又才气不俗,便让他做领队一同去了长安。
现在倒好,让人一锅端了!他之前派去接应的人肯定也遭了黑手。
“留下三千让牛五领着,护送阿瑶去洛阳。其余人跟着我去乐平,势必要把咱们的人夺回来。”韩七沉声吩咐,四斤应下去传令。
隔壁的沈澄等三人被惊动,也过来问究竟,听说后拍着胸脯要和韩七一同去救人。
韩七目光扫过沈澄三人,道:“也好!”
乐平之行正好也验验三个人的真本事,有真本事最好,若是平庸只要诚心投奔他,他也能用。再艰难多养活三个人不成问题。
大队人马连夜拨营,近万的军士们从梦中惊醒齐聚在空地上,行动迅速几乎听不见嘈杂和抱怨声。熊熊火把从头望不到尾,在暗夜中连成一条线,蜿蜒至不可见。
沈澄不禁心中肃然,佩服起统领这帮草莽的领头人,他再看身边两人,大概能猜出他们想法大致相同。
韩七骑马在最前列,不知身后的人有诸多的想法。他只知道自己被逼上这条道,每一步都没有喘息的机会,事事都是别人扼着他的脖子在行事。他若不强,早溺死在年初的江中做战,或者更早,在钟盈对他起杀意的那刻,甚至比那还要早。
不能再这样!
他狠抽跨下座骑,命传令官行军再快,自己率先冲入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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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瑶第二天早上一醒来便得知大军开拨的消息,阿绣回话的同时又悄悄告诉她南瓜不见了。
这臭小子!不用想又偷偷跑着去找韩七了。
姬瑶气得猛咳嗽几声,亏得不是她亲弟弟,若自己的弟弟也是这般顽劣,她非捉住了抽一顿板子。不对,等南瓜回来,一顿板子是少不了。
气归气,她还是不放心,吩咐阿绣:“你去和牛五说一声,他若手底下有闲人可用,打发几个人去追南瓜。能追回来最好,要是追不回来便留在七郎那边,等事情了结了一起回洛阳。”
阿绣微笑:“牛统领已经派人去追了,女郎放心,南瓜机灵又嘴巴甜,牛五他们几个都疼他,不会让他出差错。”
姬瑶偏头看一眼贴身婢女,浅笑没再说什么。
接下来去洛阳的途中,牛五却是沉着脸不大高兴,他本来脸黑五官粗糙,再把心事都摆在上面,活脱脱一个煞神,再别说他抽着马鞭来回奔波在官道上,更像山大王下山劫财来了。
姬瑶见了都暗自可笑,最后实在是忍不住出声问道:“连着三天,我打发阿绣给统领送酒送菜。可是,总听说你不大高兴。怎么,统领不愿意护送我?也是,都是我拖累了大家,若不然,你们都去阵前拼功劳,何苦留在这里白辛苦。”
牛五被说中心思先是不好意思挠头,后来听姬瑶说她拖累大家,不由讪笑,等听到最后急忙摆手,“大娘子,小的绝没有慢待你的意思,实在是……实在是……”
好嘛,他结结巴巴再也说不下去。
姬瑶仍是微笑:“实在是心有不甘,刀剑沾不上血心里痒。”
牛五没敢去看大娘子那似笑非笑的美目,偷着瞄向阿绣,飞快递一个眼色过去。
阿绣目不斜视,当没看见。
“我知道你的心思,好男儿哪有不爱刀剑浴血驰骋沙场的事。可七郎选中你留守,也有他的道理。论心细,别人比不上你,论胆识,你也比别人强许多。牛统领,在其位谋其职,咱们先做好眼前之事再说别的。等下回,我一定建议七郎出去带上你,放心,还怕没有流血的那一天。”姬瑶说话不紧不慢,却是威仪十足,一双眼睛沉静无比看向牛五。
寒冬腊月滴水成冰的日子,牛五额上汗珠滚落,他定了定心神,道:“是小的错了,光想着做事畅快,没有替大当家守好后方,我这就改。”
姬瑶点一下头,“没有,你做得很好,不过咱们马上该到洛阳,别叫洛阳的官兵和百姓觉得七郎的手下像是扰民的匪军。去罢,提醒大家都注意着点,把那看到漂亮小媳妇发亮的眼睛全收回来,不管再碰到谁,甭管是男女老少,全当是看见了自己的爷娘。你这么深得七郎的信任,自己也能明白。我说得对不对,牛统领?”
牛五哪敢不应。
姬瑶这才放心上车,她身后阿绣狠狠瞪车下五大三粗的壮汉,瞪得牛五又觉得自己矮了半截,诞着脸讨好:“阿绣姐姐。”
“谁是你姐姐!”阿绣没好声气,一扭头也跟着上了车,一进去就遭到姬瑶打趣:“没想到,你在外头也是厉害角色。说实话,我都不敢这么和牛五说话,没见我敲打他也是半哄半捧着,怕说重了,他恼羞成怒,当众翻脸可是不好。”
阿绣抖开手里的绣帕,辩解道:“我这是替女郎出气呢,谁叫那人张狂,不把你的话当回事。”
姬瑶怕把阿绣也说羞了,告饶道:“好好好,都是我不识好人心,欺辜负了阿绣姐姐一片好心好意。姐姐,你可饶了我?”
阿绣岂能听不出她话里的挪揄,转过身不再理姬瑶。倒叫姬瑶更好笑。
经过一番敲打后,牛五倒是能听得进去劝,不仅自己收敛脾气,也约束一帮手下,严令此番去洛阳不准扰民。要是谁做小动作被他发现,哼哼!
他挥一下手里的马鞭在空中打个唿哨,鞭尾落在一块大石头鞭出深深的痕记,威慑不言而喻。
所以等洛阳守备出城来迎接时,先看到是一队军纪严明的汉子们,刘守备暗自点一下头,由牛五带着赶到姬瑶车前,一揖到底等待她下车。
这礼行得太重,姬瑶下车忙忙扶起刘守备,连说不敢受。
“大娘子受得住。”刘守备话中有深意。
姬瑶看向自己身后三千军士,再看向洛阳城下列列重甲,她明白刘守备是替自己当众正威,心中对他的谢意又多了一分。
她背靠着韩七让牛五不得不臣服,再有刘守备的当众礼让,今后韩氏大旗下任何一个人都不能小瞧了她。她不仅是韩七的未婚妻,而且是太傅之女,这会是刘守备和韩七联手的原因吗?
“大娘子只说对了一部分。”洛阳城刘府正堂内,引见完自己的妻儿后,刘守备摒退左右,与姬瑶对座长谈。
“某与韩七将军联手,是因为他行事果断,孺子生猛常人不可敌。大娘子也是知道的,朝政现在被萧氏把持。某说句轻妄的话,钟裕凯算员虎将的话,那萧氏便是一群饿狼。别说萧述,便是他祖父萧老族长,也将管不住乱咬人的狼。”
刘守备喝了一口茶,又继续说下去,“某也有私心,家有妻小,不想被人连皮带骨一口吞掉,自己也没有博天的本领,倒是七将军有。”
姬瑶垂目,“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七郎走到哪一步,不论成败,我陪着就是了。我只担心阿兄,长安愈乱,他愈不好脱身。有小皇帝在一日还好,有朝一日……”
她没再说下去,傀儡皇帝活着是宋十一郎的保障,哪天萧家不想要傀儡,宋十一郎又该怎么自处?
“这正是我为大娘子谋划的一部分。”刘守备站起来,目光烔烔,再次长揖到底。
“从眼下看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可韩将军不是池中之物,等他飞龙崛起时,不知能否像现在一般时时牵心着大娘子。你俩若有间隙,某只听大娘子差遣。”他说,声声掷地。
姬瑶半晌没回过神。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