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怀慕推门而入,于微弱烛光间,瞧见了一缕自床榻上垂落的发丝,是凄惨的白色。
她走了两步,见到床上之人散落下几缕发丝,便伸手扶了她的脸,见这人连面孔都是白到可怖的模样,虽说紫黑床褥衬的白玉无暇,可当真担不起薛紫衣说的“好货色”三字。
南怀慕微哂,脑中没有来的,猛然间充斥一股酸痛与恨意。
她皱眉驱了这奇异的情绪,打开瓶塞,掏出一颗药丸来,递入这人的口中,接着从体内凝出一些灵力,注了进去。
忽的,那股熟悉的香甜气息再次涌现。
心头的热意几乎要扑出来。
南怀慕微微瞪了眼,接着挑着眉梢大笑。——此番感觉,定是道侣无疑。
道侣果真是存在于现世的,在历尽轮回,她们依旧能够长久相存。
若是真的,若这是真的……那真是她此生最大的造化了。
南怀慕欢喜至极,甚至怀疑眼前一切会是虚幻梦魇,可即便是梦,那也是美到了极致,令人不愿醒来。
她知道自己的眼眶里盛了些泪水,只要再加把力,便可潸潸然落下,但她不愿。
她只是久久地盯着床上的道侣,从这一片真实的场景之中,她瞧见了长安花火、都市繁华,又瞧见了众人提灯而至的景象,那一张张的脸,熟悉且陌生,却各个直抨进她的心脏深处。
床上的人约是感受到了陡然热烈的气氛,慢悠悠地睁了眼,乌漆的眼睛中缀了光点,先是盯了会儿床顶,之后转了脖子,瞧向了南怀慕。
南怀慕伸了手,又迅速地收回,像是怕沾污了什么。
她俯身望着道侣,嘴角带了微笑:“你叫什么名字?”
这微笑显得有些违和,大约是因为南怀慕想流泪的,可发着誓不能让道侣对自己的第一印象太差。
那床上之人果真是瞧见了这不自然的笑,于是重新合了眼,默不作声,唯留了眼角的一抹艳红。
南怀慕见此,笑得有些漫不经心,她挑着那人粉白的耳垂,说道:“不说也罢,早晚会知晓的。”说完以后,一手从侧边探入了被褥之中。
被褥是丝质轻薄的,被掀起后,平白带起风来,小风哗哗刮着,又冷冷的,惹得里头那具身体的寒毛竖起。
“这么不耐凉吗?”南怀慕探了道侣的修为,发现原来这人仍尚未到元婴期,便灌了道灵力入道侣体内,安抚道,“莫要担心,我会助你修炼,定与你不离。待你入了大乘,自然能随心掌控天地。”
床上之人仍是半句未言,闭着眼与嘴,沉静地躺着。
南怀慕并不恼,她的手掌抚过了道侣平坦的腹部,向上顺气,及至温润的胸脯,纤长的脖颈。手从被子边缘伸出,一掌笼住了道侣的小半张脸,她便用指腹摩擦那尚未开启的唇,发觉这唇色也泛着白,而且薄的有些凉薄了。
她便压低了身子,凑近了。
灼热的气息带来了极大的侵略气息,床上之人睁了眼,流光在眸中转过,随即终于发了声,清冷且嘶哑。
“南怀慕。”
三个字,即便是再恶毒的语气,若是从道侣的薄唇之中泻出的,就令人兴奋。
南怀慕一遍遍地摸着道侣的耳垂,将那处摸得红了,垂下头来,落了一片乌发,恳求道侣再念几遍自己的名字。
而床榻上的人似是疲乏,又似不屑,将头扭转开去。
如此小脾气当真是可爱的。
南怀慕笑着亲吻道侣的唇,将道侣欲吐出的字吞咽入口,之后又亲吻那柔劲的身体。
这具身体是美好的,肌肉紧实,色泽光润,胸腹与大腿的线条淡雅细腻。
南怀慕想到了前世种种,便附耳说与床上人听,双手不老实地分了那人的腿,引得那珠玉之处微微颤动,身上身下接连着轻颤。
“你的每一世,我都是热爱的。”南怀慕虔诚无比地捧着道侣的双手,吻那怒放的芙蓉之面,她的吻细长且深,带了深深*,一吻结束,她复又接道,“我倒是怀念你腹上的那道伤痕,或是你双腿夹紧我的时候,那是最动人的。”
身下之人猛地崩了肌肉。
南怀慕覆手在她腰上,按揉穴道,之后钻入腰后,在那腰后线上滑动几番,接着停滞在了尾骨处。
“南怀慕,莫辱我。”床上之人低声说道,却因早已撩拨至动情,只得压抑着自己苦难的喘息。
“你道是认得我。”南怀慕亲吻着她的眉梢,抚顺那人缠乱的发丝,多情的眸子中闪现认真,“你叫什么?”
她有些执着于名字,修真界的人,往往是珍藏自己姓名的,以防被人拿去做了小动作,能够交换本名的,只有极其亲密的人。
南怀慕要的,便是道侣的本名。
只是床上之人并未搭理,光是半睁着那双漆墨的眸子。
“如此倔强吗。”南怀慕轻柔地笑,笑了一会儿,她的脑尖无由来的发着疼。
记忆之中,似乎也有人这样安静的躺着,那个懒散平躺的人,褪尽了衣衫,肌如白玉。她的面容是模糊的,只能瞧见是如山峰冰雪般融在紫黑被褥之中,之后绽出一个甜蜜的撒娇,说着“南怀慕,我冷。”
那人是谁?
南怀慕怎么都记不得了,就像她不记得自己怎么当上的魔主一样。
她昏沉沉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耳目终于聪敏了一些。
却在此时,那床上之人张了嘴,说道:“我是浔阳。”
轰——
浔阳……
南怀慕默念:浔阳……浔阳……
浔阳是谁?
沉闷的雷一道道地劈进她的脑海里,浔阳二字狂乱地在她脑中扫射着。
南怀慕捂着头,脑尖愈来愈疼,疼的她泛下了泪水来。
待忍不住了,她侧着翻滚到了床的另一侧,用头敲撞床板,咚咚咚,激烈地撞击着。
与她的癫狂对比,身边的道侣平静的像是天边的云霞,除了因床铺的震动导致的身体起伏外,再无其他响动。她的眼神漠然,神情冷淡。
当南怀慕终于停下的时候,她淡淡地说道:“听到我的名字,竟能让平阳魔主宁愿自残。”
南怀慕听了,露出了一个堪称狰狞的笑容。
温柔从她的面上消失。
她的眸子冷硬,骤然起身,粗暴地将浔阳的双手掐在头顶,恨然地声声喊道:“浔阳。”
每个字都是从牙间挤出来的:“浔阳。”她咬牙喊着,“我的好师尊。”
——那深深封印的记忆终于被激起,心头的震怒几乎要将人灼成灰烬。
什么青龙山子弟,什么气宗剑道,都是伪的!
原来自己早已叛入了魔道之中,成了一名人人喊打的魔修。而这苦难的一切,都拜她的好师尊所赐。
如果可以,她真不想遇见浔阳,也不想入什么修真门,只想作为一个平凡人,抛却无数烦恼记忆,慢慢地轮回转世。
可是这种愿望,早已晚了。
在她遇见浔阳的一瞬,被那鲜衣御剑的身影诱惑时,一切便只能走向毁灭。
她的出生平凡,说是平凡仍是抬举,不过是个乡下牙婆生的一窝崽中的一个,随时便可丢弃卖钱。她和兄弟姐妹们吃的不多,穿的破破烂烂,能走路了便帮着干活,爹娘是一点亏都不愿吃的。
后来遇上了举国饥荒的时机,人人自危。
她的爹娘囤了稍许食物,都是给自己的,后来东西吃光了,就驱着儿女几人四处去寻。南怀慕成了苦力之一,只是她并未寻到什么吃食,光是见到了隔壁家的惨案。
那家的人的确是饿坏了,用枯木柴火点了火,上头放了个漆黑大锅,煮饭的人时不时地往里头添水搅弄,没多久便有了一股酸臭的肉味。南怀慕本还惊奇这家人能吃得起肉,瞧见了锅子里隐约浮现的一个小女孩后,她蹲在墙角,险些将上个月吃的果子吐出来。
很快她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饥荒之下,谁还能看得见什么亲情爱情,在现在的家里头,她是最小的,若是那群没人性的真的饿极了,自己定是第一个死的。
只能跑了。
南怀慕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趁着被赶出来寻粮的机会,赶忙逃了。一路上她遇见了形形□□的人,外头世界的思维更快一些,早就有人想出了吃小孩的点子,坑蒙拐骗无所不用,拿了卖钱的,自己吃的,或是其他的都有。
现在满地都是在饥荒的,国师说是大旱三年,三年里头谁能活下来,都是造化了。
东躲西藏了短短的一段时间后,南怀慕觉的自己大约是没造化的那个。
她脑袋发烫,呼吸只能靠嘴,可喉咙也实在疼的难受。可即便这样了,她也不肯自己的尸体被别人吃了。
于是她寻了个山崖,想跳的粉末破碎,结果跳下去后,却误入了一个人间仙源。
也就是在这里,她遇见了浔阳,——当了她八百载师尊的浔阳真人。
当时的浔阳正盘腿坐在一块巨石上,横剑放膝,垂目参悟剑意,她听了响动,睁眼向南怀慕投来一瞥。
那一瞥冷若冰霜,看着南怀慕像是看个死人。
南怀慕却不知怎么的,咧嘴对她笑,边笑边咳嗽,隐隐的咳出了破碎的肉来,后来声音越来越大,扰的浔阳烦乱,浔阳便给了她一块馒头,要她爬远些。
南怀慕接受了这份施舍,将馒头咽下肚,爬远了等死。
等了一天两天,一直吊着一口气,苟延残喘着。第三天,浔阳过来,赠了她两道大乘修士的灵力,南怀慕身子瞬时康复如初。
浔阳站的直挺,背后背了两柄大剑,待南怀慕的气息稳了,她便语气死水般问着:“你笑什么。”
南怀慕思考了一番后回答说:“笑你好看。”
这话是发自肺腑的,她初见那个巨石上的人时,浔阳的头发一丝不苟地顺扎在恨天高中,露出了白到发透的脖子,她的姿势端正又孤傲,却身着墨色纯正的道袍。
有风吹去的时候,空气会变成冷冽的白,带起那乌黑的发丝,划过白瓷般的脸颊。于是一副动静结合的画面形成了,深深地冲击着南怀慕的视觉。
南怀慕将这幅场面记了很多年,一直深深地记在脑子里,直到后来成了大魔主,便将这段记忆复制了一份,存入水晶石中,常年带在身边,反复观赏着。
只不过浔阳似是不在意自己的外貌的,她点了头,淡淡地说:“多谢。”
说完以后,她绕开南怀慕,笔直地离开。
南怀慕赶忙跟上,死皮赖脸地黏在浔阳的身后。
浔阳问她:“你自己有路,为何不走。”
南怀慕说:“我脚下的也是路,没有不能走的道理。”
浔阳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便让南怀慕别再跟着自己,南怀慕诡辩连连,技巧全是和兄弟姐妹们吵架得来的。
最后,浔阳终是敌不过市井小儿,服了软。
她递给南怀慕一个馒头,算是认她当徒弟,南怀慕接过馒头,将自己的整条命赠予浔阳。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