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存亡生死一战,城一旦破,城里已无兵抵抗。
这一点霍袭古最清楚不过,当下立时上前阻拦,提醒这刚归来的安西王:“王爷,只怕现在城内的安西军,已挡不住铁甲军的进攻。”
“是否让城内的百姓赶紧撤退?否则就没机会了。”胡副将心情沉重。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王爷,先撤到九泉吧。”吕文焕红了眼睛,也劝。
“绝对不能等到让铁甲军排好队形,掩护后面的羌军冲过来,两军的实力不是同一个水平线上。这之前的五天五夜,不分日夜的轮流进攻,西都里的将领士卒已是到了体力的临界点了。”霍修明也建议,“下令撤退吧,王爷。”
面对众人难言的恐惧,安西王与马腾相视一眼,马腾慢腾腾的说:“退?以现在安西军的实力,那就永远不可能回来了。”
安西王轻蔑一笑,笃定的说:“胡羌军围攻西都已经四个月了,胡羌王达达木此前战无不胜,且此人性子暴烈,残忍无道,根本不会容忍失败。孤料定他见孤回归,会把铁甲军压上,掩护后面的士卒,马上拿下西都。”
“可惜了这铁甲军。”马腾叹息,“达达木也算是英雄,统一六部,横扫西部高原,只怕西都城外,是他最后葬地了。”
“铁甲军的铁甲乃铁衣精钢所制,双层的铠甲让弩箭却步,但少说有七十来斤,根本不能灵活变动。现时近酷暑,太阳一晒,既闷且烫又重,人在甲内,如置炭上。”安西王慨叹,“这样的一支军队,光供给,不知耗费多少人力,战时拉长,就会成为累赘,以后铁甲军之类的军队可以绝矣。”
马腾仿佛还在告诫这徒儿:“兵者,忌急,急而不达,定会乱矣。”
这安西王点头:“达达木可以成为孤的师傅,失败之师,可以借鉴其失,从中得到经验教训。”
众人见两人态度镇定,胸有成竹,对胡羌的情况了如指掌,分析到位,各各相视,倒是都心定了下来,各就各位。
凤清仰天看万里长空,有无数鹰隼在掠过万里艳空。据说有些是胡羌军传达信息的工具。
“连弩车!准备!”
一上战场,安西王的脸凛然而坚毅,雷厉风行的作风立现,一众熟悉其作战风格的将领们几乎不敢直视这张威厉而高傲的脸。
连续不断的士兵和装备的到来,让一众将领大吃一惊:什么时候安西军有这支军队了?
几百台连弩车迅速被掀去军旗,露出真面目。安西王抚摸一下离自己最近的连弩车,忍不住对马腾露出笑意来。
马腾还是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与她带笑的脸站在一起,一时间,几个高级将领都明白了:铁甲军只怕真到了末日了。
“蒋武建!”
“在!”
“与蒋敏领精兵三千,等待出城厮杀!”
“是!”
城墙上突然出现的一队士兵,十人一台车自动站好,应是训练已久。
“中间!射!”
每台每次射一百五十矢,几百台改进的弩车间隔远空发射,发出刺耳的划破长空的呼啸声,瞬时越过遥远的距离,将还没发动进攻的羌王达达木的直系指挥的铁甲军火速先射倒一片。
几只鹰来不及逃走,在半空被射成碎肉.
晴朗的天空如同乌云密布,晴空万里,也被这密密麻麻的弩箭遮暗。
弩箭的贯穿力极大,在城墙上的人都听到箭“噗噗噗噗”一下子贯穿人肉的声音,密密的传来。
弩箭如同山洪倾泻而下。一下子击出一片空白。
胡羌铁甲军中坐在套着铁甲的战马上的士兵根本来不及无法躲到盾牌后,被横空而来的弩箭击打着失去了控制,飞奔着相撞前后左右的羌兵,不少羌兵被践踏成泥,血肉模糊.
相信被射倒的铁甲军死也不会明白:世上居然这等射程、贯穿力以及准确度的弩车!还有弩箭能迅速穿透厚重的双层铁甲!
这刚被打算派上战场的铁甲军,遇到了从没遇到的情况。
“火箭!射!”
压倒性的火箭通过弩车狂泻在羌军阵地,骄阳下,铁甲军笨重的装备成了致命的弱点,火箭所到之处,皆是熊熊火光一片,火中是来不及逃走和避开的大呼惨叫的羌军。
城墙上观战的人们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容,欢呼声撼天动地。
安西王微微一笑,看着从开战以来凶狠悍斗的羌兵终于害怕,拼命后跑.穆达旦和亲信斩杀了几个,才稳住阵脚时,居然在凤清和亲卫们的簇拥下,施施然坐在椅子上,悠闲自在的在城楼上喝起茶来。
穆达旦火速下令,鸣金收兵。
几乎同时,西都城城门打开,一支军队杀出,在被围攻四个月后的西都,重新开始了反攻。
蒋敏单骑先驰入敌阵,英勇奋击,夺羌军两旗,羌军遭此突袭,阵内顿时大乱,左右披靡。蒋武建大军随后乘势而进,穆达旦见状,已无一点心思恋战,下令加速撤退,安西军在后狂追斩杀,直至城内鸣金收兵为止,一时间羌军血流于野。
被围以来,一直被压制着手忙脚乱防守的安西军终于出了一口恶气,大呼狂叫了一次,尽情的嘲笑远处的敌人。
城内一片欢腾。安西王被簇拥下城墙时,露出的笑容仿佛在告慰城上城下人。
双方陷入了僵局,羌不敢轻易再战,扎营在山,观察情况,安西王紧急召集将领,了解情况。
侍卫长大中进来时,凤清赶紧用目示意他上去。
安西王还被将领围在中间,而神态已疲惫无比,一直没发现自己的这个侍卫长。
胡大中却是就地打了个转,再次抬头默默的看了这人群中的疲惫的安西王一眼,转身出去了。
大中的一只手已断,左腿虽已接好,但走路明显是有些瘸,凤清看着大中的背影,心中是难过无比。
现在的他很理解大中的心情。
安西王自然没注意到大中,或许根本不知大中还活着。
实际上大中归来的时间极短,就在前几日,西都最危急时。胡副将见到还活着的大中,是发疯般的搂住痛哭,哭完了,就带着大中重新上了城墙。
“你是安西军的战士,当死在刀剑之下!”
或许谁也来不及问大中一句详情,只是每人都给了他一个疲惫无比的笑而已。
安西王在归来的第五天问起了大中,他赶紧将人找过来:他被霍袭古紧急安排为安西王的侍卫长,以顶替大中。
“大中,安西大将军昨日提到你,孤才想起。”这安西王抱歉道,“你别见怪,实在忙疯了。”
安西王的声音已近嘶哑,但还是问定定不动的大中:“伤势怎样?”
“没事,从会蒙山上跳下来时在山崖上摔着了手足,幸好留了一命,被一个老猎人救了,只是以前不大知人事,到最近才想起身世,”大中终于笑了,神色灵活起来,“王爷的头伤恢复得怎样?”
“孤和你差不多,不好使了。”安西王开着玩笑,听得大帐内的人都轰然笑了。
王爷要是脑袋不好使,恐怕天下没人是好使的了。
“你下去好好休养一下,等几日,孤对你有大用。”安西王明显是在找借口了,“过两日你再来找孤。”
过了两日大中过来找安西王,这次,安西王屏退左右,问:“会蒙山战役是怎么一回事?”
“王爷想听?那也得等稍微空闲一下再讲,没个一天或一夜时间,恐怕也听不出什么名堂来。”
他大吃一惊,昨天王爷特意留下他,问了不少会盟战役前后的事情,他详细的说了一遍后,就告诉王爷,当时王爷受伤时,只有大中一人看见,及时赶到。
“一人?”安西王的眉头就蹙起来了。
“是。”
明知道大中在找借口,安西王还是点头,也不勉强:“行,等有点空了再找你。”
大中出大帐前,突地转头对他俩迟疑了半晌,才说:“我有儿子了,就在前几日,母子平安。”
安西王笑眯了眼:“好你个大中,也不早点说。”
“你站住!”
王爷叫住了想要走的大中,摸了摸全身,看得大中的小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线:“没东西?算了,下次请你喝酒时,你再给。”
“行!”安西王爽快的答应,“你儿子也算我儿子,以后我给他准备一份家当。”
大中笑了,看着安西王,慢慢的说:“如果不是信息准确无误,我准以为你是诓骗人,故意装失忆的。”
“大中,你是从哪里得知我失忆的?”
安西王一下子站起来。
可凤清已震惊得已说不出一个字了。
“王爷想知道?也得等稍微空闲下来。”
“行。”
连凤清都明白了,大中有很多不愿意说出口的事情,或许内心也在犹豫要不要告诉王爷,刚才的话肯定也是故意提醒王爷的。
凤清看着大中的背影,发现大中的背已稍稍驼了,好似不胜重负背上的什么,心中很是茫然。
他能感觉得到,大中一直避免与他和王爷私下接触。
他看着一身灰尘,一脸茫然若失的王爷,赶紧问:“王爷,是否休息一下?”
“凤清,孤脑袋的事情是真的。安西军的情况都是马腾事先告诉了孤。你快将重要的事拣一些告诉孤。”
他想了想,赶紧将摩羯寺里的人的事说了,也将自己知道的一些情况告诉了王爷。
王爷宛若被人点了死穴,半天不见反应,他看了一眼,原来竟在流泪。
吓得他霎时手足无措,赶紧上去捂住了王爷的嘴:“王爷,你可哭不得,现在你是安西府的主心骨,一哭,下面就全乱了。”
“你亲自去。”王爷一把抹了眼泪,吩咐,“将人先接出来。”
“是。”
“贼秃驴,”这安西王杀气腾腾,令人不敢直视,“此事不对头,谁给这释康这么大的胆量!你一定要弄清楚此事。”
他出来时,非常担心:自己这一去,马腾好像也不在了,这失忆的安西王怎么办?
营帐外传来一声呵斥声:“滚开!我是王爷的贴身侍女锦兰!”
他定睛一看:不但锦兰回来了,后面跟着一条疤的胡中锋。
此两人来得正好。
他松了一口气,想起王爷差点中的那一箭,就后怕不已。
锦兰和胡中锋被他带进来,一见王爷就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是不是奴婢眼花了,怎么就几天不见,黑成这样!”
“涂的黑膏,马腾嫌孤脸太白,压不住人,去城墙前特意从王府里拿来给我弄上的。”
锦兰吓得直眨眼:“王爷让他弄你脸了?”
见王爷点头,马上气急败坏,叉腰训:“你现在还跟他勾勾搭搭?要是传到上京去,你也不掂量掂量后果?”
“这盔甲后的额头是怎么回事?受伤了?留了疤该怎么办?”锦兰简直是歇斯底里。
他一听就赶紧退出:马腾和王爷确实关系匪浅,大魏天子李恒能放心才怪!
不过这锦兰,真是厉害!王爷是被训得小媳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