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西府的左相范正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他倒是快速跑上台,一把按住世子:“世子爱第心切,不小心伤了行刑的士兵。世子,还不快向王爷请罪。”
世子岿然不动,目光如刀,仿佛要用目光剐了安西王霍真。
“我跟昭智一母所生,他生我自然生,他死我自然也没活路。父王今日要儿子死,好为他人腾道,昭武立马自尽,但昭智只有十三,天生聪慧,父王为何如此!”
众将一下哗然,统统都明白了,连知道一些内幕的赵伟浩也明白了。
赵伟浩只听自家的爷爷说起,王爷的异母大姐和宁郡主嫁给北庭第一大户孙家,与孙家公子甚是和美,于是便磨着当时还是安西大将军的霍震霆,让弟弟霍真娶自己的小姑孙嫣然。
但霍真在上京景王爷府遇到了探亲的沈婉约,惊鸿一见,便心许对方,三下淮南,最后竟赖皮到住进了对方的家里不出来。
上京的太子几个人看不过去了,便玉成了此事,求得永惠帝下了圣旨,赐婚于两人。
孙嫣然还不死心,便成了霍真的“贵妾”,后来生下一子,便是霍佑明。
但沈婉约死后,安西王霍真长期不在王府,孙嫣然娘家母亲借口病重,求让孙嫣然带着儿子回北庭,当时的老王爷霍震霆是准了。
母子俩是一去不复还,用各种理由留在了北庭。
直到世子派了他们到北庭,令杀了孙嫣然及霍佑明。事后,他们这几个才明白了一些,于是在一起推测过:当时王妃被冤死后不久,大概王爷就起疑心了。孙嫣然才会匆匆走掉。
只是老王爷霍震霆,也忒糊涂了:小王爷那时还只五岁,没了娘不算,差点就毁了。
他们几个想起了徐骏和郑源,心中都不由自主的骂这过世的老王爷。
小王爷被鞭打前,世子昭武已被下了兵权,作为对北庭的“答复”。但世子一如往常,并无怨色。这些事关联到安西王霍真的家事,并且还关联到王妃被污蔑及冤死之事,知道一点内幕的这批高级将领不敢露一下风声,并且见安西王霍真不露一点声色,倒不好说一句话了,集体不约而同的保持沉默。
没想到世子昭武居然为了幼第,又一次与霍真公开翻脸。
胡副将见世子挑明了后,众将马上互相交头接耳,立时大喝一声:“放肆!”
一下子又鸦雀无声。
范正听世子说完了所有的话,顿时泪流满面。
“王爷干脆把老夫也杀了算了!”范正恨恨的瞪着安西王,气得直抖,大骂,“所谓的安西王决断英明,原来如此混账!”
怒发冲冠之时,竟下去朝安西王霍真一头撞去:“你想杀小王爷,那就把老夫先杀掉!”
众大将的目光齐射向这北庭来的父子。
安西王霍真倒是扶住左相范正,连连安慰:“左相,何至如此!千万别偏听偏信!”
霍袭古却是一把抓住安西王霍真的手,凑到安西王的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
霍修明一直没开声,这时也上前,用目光连连示意。
就在此时,小王爷在昏迷之间猛一**,安西王霍真的眼睛一转,落在了他身上,小王爷后背的衣服被打得破裂,鲜血淋漓的后背尽是血肉模糊的鞭痕。
安西王霍真瞬时一动不动,突地变了脸色。
霍袭古赶紧跃上台,一把将外袍脱下,盖在小王爷的身上。
“解开他!”是世子在吼。
胡峥也赶紧跃上台,将小王爷解开。
小王爷的双手被一解下,立即软绵绵的垂下。四肢已被扯得全部脱了臼。
世子搂住了幼第。小王爷在昏迷中又**了一声。这十二岁就上了战场,十四岁就领兵直追敌军到大漠深处,斩了敌首归来的安西府世子潸然湿了眼角。
世子一手拿剑,愤怒的盯着一动不动的安西王:“天下竟有如此父亲!既然非要逼我反,今日,我便反了!”
理也不理众人,从胡峥手中一手抱过已挨了十五鞭的小王爷下了台,几个侍卫握刀紧紧围住了兄弟俩。
行刑处的几个士兵见状,赶紧上前拦住,世子也不再废话,一剑一个,干脆利落。
胡副将和众人大惊,齐望安西王霍真。
安西王霍真失了神,呆呆的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没听到世子霍昭武的话。
“王爷,王爷!”霍修明一再提醒,“让人快点回去救治吧!”
安西王霍真总算回过神来,颓然的说:“昭武,为父只想给昭智一个教训,爱之深恨之切而已。你快带他回去,先上药吧。”
世子马上上马。赵伟浩几个更是飞奔过去,几人纵马在前,先回去安排,其他几个紧紧护住两兄弟回去。
安西王府的鼎云院,小王爷的卧室里.小王爷在冷水的刺激下,才慢慢醒来。
才开始扁着嘴,直龇牙,但仍不出声。
世子见状,恨声道:“现在知道痛了吧?就知道装英雄充好汉,替别人扛罪!”话虽这么说,还是小心翼翼的检查伤势.
只见小王爷背上鞭痕纵横,血肉绽裂,触目惊心。
“我瞄了一眼,小王爷的后背,左肩下,有一块血痣。”
赵伟浩突地低声对柳景灏这般说。
世子倒吸一口冷气,仔细的查看了伤势,才让赵伟浩去叫初月进来。
世子带着他出去,详细的问了整个过程,面色阴沉:“暗中去打听一下,那几个大将和左右两相有何举动。”
“是。”
初月出来禀告世子:“已处理了伤口,行刑的人还是手下留情了。只是不知会不会留下疤痕。”
世子的一双凤眼眯了起来,眼中的恨意再也掩饰不住。
里面的小王爷大概麻木感过去,痛得厉害,也再忍不住,当下失声惨叫不已。
世子和赵伟浩听得毛骨悚然。
世子一掀帘子就进去了,赵伟浩踌躇了一下,也轻轻的掀了帘子看了一眼。
小王爷的声音已全部嘶哑,行刑时大概痛极,甚至咬破了舌头也不知,现在一张嘴,鲜血直流。初月见了,正仔细检查。
世子对外间的赵伟浩喝令:“去沈府请舅老爷过来。”
赵伟浩还没带沈浔到安西王府,小王爷已痛得又活活晕过去。
赵伟浩对着柳景灏苦笑,同时也一脸茫然之状,深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可耻:“不知为何,我竟偷听了世子与舅老爷的对话。”
“你还是过不了这一关,居然赶过去,差点两人今日都废了。”这是沈浔带点痛斥的声音。
“他是极聪慧的人,想必在那一刻便明白了,便将事情捅大,拉上所有大将的后代,好让这批人统统下水。你倒好,辜负了他的苦肉计。”
“舅舅,带他走吧。愈远愈好。”
“稍安勿躁。现在八大卫的将领子弟都和霍昭智捆在一起了,形势非常有利。”
“我先走了。否则霍真知道了,会请我过去,他这人,虚情假意会做足。”
沈浔一甩袖子,马上出来,也不理书房外的赵伟浩的问好,转身就走。
据说此人研究道法,平日颇有几分仙骨飘飘之味,行动不疾不徐,那日没了那份镇定。
赵伟浩还知道当晚还发生了什么:安西王霍真失魂落魄的来到鼎云院。
安西王一个人在黑夜里慢慢地踱来。
世子霍昭武少年成名,不怒自威。他带出来的侍卫秩序井然,不敢越雷池一步。即使是深夜,也是手按剑鞘,站在院子外一动不动。
安西王霍真静静的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仿佛在害怕什么似的,犹豫不决。最终从暗处走出,向院子这边过来。
四个近卫对视了几眼,知道王爷肯定是来看小王爷霍昭智:今天的动静实在太大,普通的将领和士卒当然不知真正的内幕,但这几个侍卫却是知道的。
赵伟浩犹豫了一下,安西王霍真已踱了进去。
赵伟浩吓了一跳,赶紧回头一示意,想跟上去。
樊荣一把按住了他,也顺带逼退了其他三个。
樊荣的武功深不可测,只一瞬间,四个侍卫已无声倒地。
赵伟浩就眼睁睁的看着安西王霍真慢慢的步向房内。
赵伟浩知道小王爷房内的摆设精致豪奢。房中铺满了高原以西运来的地毯,据说是裸女织就的,软软的,一踏进去就陷足进去。他进过内间,那里有苏州女子绣成的屏风,精美雅致的软榻上摆满书籍,还有张小几,上面有各色的应时水果。
整个房间在冬季温暖舒适如春,甚至茶几上的鲜花都时时在盛开。
他还知道,今晚世子也在小王爷室内,一直没有出来。刚才锦兰叫了他进去,轻轻的吩咐了一句,让他去告诉胡峥:世子已歇下了。
他见过这兄弟俩的睡容,在大漠里。
一次有紧急密件到,他不得已进去禀告,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世子冷俊的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恬淡适然的睡容,两只手放在被外,圈住幼第的头。
就在一瞬间,世子醒来,如同灵豹,一个翻身而起,拔剑飞速而来,而小王爷也吓醒了,快速爬到一边。
那次后,他打死了也不敢在这兄弟俩安睡时,进任何一个的卧室。
那剑,离他的颈脉只半寸。
赵伟浩不知安西王霍真会看到什么。
他只看到安西王霍真出来时一个踉跄,而樊荣赶紧上前扶住了这安西王。
而室内仍然没有一点声响,两人应还在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