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家长子预料的都很对,对于新式机械看得也十分的透彻,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但他永远也想不到的是,朱舜这一次工业化的造纸工厂,真正起作用的不是蒸汽机械。
而是化工体系的硫酸。
因为化工产品硫酸的存在,造纸工厂在生产雪花纸的过程中,几乎省去了晒白这一工序。
范家长子瞧见邸报商贾迟迟没有说话,因为晋商子弟的敬重所带来的浮躁渐渐退去,开始冷静的思索这件事。
自己在说出二分八厘银子一刀过后,邸报商贾说了一句工业侯朱舜的人已经过来洽谈过雪花纸的价银,说明这个名字取得挺好听的雪花纸价银比二分八厘银子低。
可当自己说出二分五厘银子的价银以后,邸报商贾还是迟迟没有说话。
也就是说工业侯朱舜给出的价银,还要低于二分五厘银子,这让范家长子心里多了一丝不安。
范家长子没有继续说出新的价银,而是询问了一句:“请问世叔,工业侯朱舜给的价银是多少。”
邸报商贾也没有瞒着他的意思,现在范家和工业侯都想从自己手上获得大宗纸张的栈单,只要他待价而沽就能以更低的价银买进更多的桑皮纸。
邸报商贾对于左右逢源的事情信手拈来,直接报出了一个更低的价银,试探范家的底线:“一分六厘银子一刀。”
范家长子听到这个价银,不免对工业侯朱舜产生了一丝轻视,工业侯朱舜党争的本领很高超,做生意却是很幼稚。
这个一分六厘的价银刚好压在范家的成本线上,想必也是工业侯朱舜手里造纸作坊的成本线。
用消耗银子的方式来打压其他商贾,当真是极其低劣的手段。
商人逐利,任何一个老成持重的商贾都不会用这等损人不利己的手段去打压。
这样一来,不仅自己赚不到银子,很可能还会给整个行当带来极大的损失,招来其他同样做这种买卖的商贾的敌视。
范家长子没有去报出一个更低的价银,一分六厘银子的价银已经压在范家造纸作坊的成本线,已经不赚银子了。
再往下压低价银就会赔银子了,范家长子又不是一个蠢材,也不是为了打压工业侯朱舜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东林党。
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这里。
相信要不了多长时间邸报商会反过来求他,毕竟邸报商贾所需要的桑皮纸不是一刀两刀,而是几千刀上万刀。
因为晒白工序的原因,工业侯朱舜作坊里的桑皮纸只要想出产,最少需要几个月的时间。
邸报商贾只是看到了价银的低廉,却忘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朝廷每隔几天就会贴出邸报,而他需要尽快把这些邸报抄录雕版出来,准时送到官僚乡绅的手里。
毕竟京城的邸报商贾可不止他一家,只要稍慢一步,不能把邸报及时的送到官僚乡绅的手里,他的生意就会被其他小邸报商贾所慢慢侵吞蚕食。
到那时手里没有桑皮纸的邸报商贾,自然会来求他这个掌握了京城所有造纸作坊的范家长子,待价而沽的就不是邸报商贾了而是他。
别说三分银子一刀的价银,就是卖到三分五厘银子一刀,邸报商贾也要捏着鼻子认下这个价银。
京城所有的造纸作坊可都在范家长子的手里,除了他没有任何一家商贾能够在短时间内给他提供那么多的桑皮纸,没有桑皮纸还卖什么邸报。
心里有了决断,范家长子也就不在这里和他扯皮了,还要赶着去复社。
复社是由浙西闻社、江北南社、中州端社等十几个文社合并而成,在民间的影响力极大,可以说是民间影响力最大的文社。
解决了邸报商贾的问题,只要再与复试的领头人达成一些不可告人的交易,掌握大明舆情这件事就算是成了。
当他走在棋盘街上,突然看见大批的文人聚拢在一个店铺门口,争先恐后的采买着什么。
那些穿着绸缎的士子满脸不屑的站在旁边,感觉眼前的一幕有辱斯文,耻于为伍。
聚拢在店铺门口的读书人,大部分穿着布衣,甚至是穿着缝了不少补丁的长衫。
范家长子没有半点的奇怪,满脸平静的从店铺门门口走过,这种情形他见过不少。
应该又是哪位江南名士写了一首新词或者新诗,使得京城出现了洛阳纸贵的景象。
毕竟对于这些读书人来说,那些不当吃不当喝的诗词歌赋就是无价之宝。
确实也真是无价之宝,这些无病呻吟的诗词歌赋很有可能出现在科举的明经科,提前买来熟读记下提高自己中举的可能。
这些诗词歌赋在读书人看来只有一个文采斐然,但在范家庄长子看来应该是东林党用来敛财的书人的生意。
读书人的什么生意最好做,答案只有一个,只要是与科举有关绝对是一本万利。
江南名士新近写出的诗词歌赋,如果只是文采斐然的诗词,还不至于让读书人这么争强。
但当诗词歌赋沾上科举二字,意义就不同了。
很多人白发苍苍了连个秀才都中不了,却还在发了疯似的拼命读书,只为中一个举人老爷。
可见这些读书人对于科举的偏执,就算是提高一丝的可能,这些读书人不惜拆借银子也要买来有可能列入科举的诗词歌赋。
范家长子的眼光不可谓不高深,还没有迈入仕途,就把东林党隐晦到极点的敛财手段看得清清楚楚。
也难怪其他四大晋商家的长子对他那么敬重,也难怪他成为了海上商路的领头人,相当于曾经的八大晋商如今的五大金商年轻一辈的领头人。
但他这一次却看走了眼,那些都是人争抢的并不是江南名士的诗词歌赋,而是雪花纸。
一分六厘银子一刀的雪花纸。
刚好压在范家造纸作坊的成本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