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如打开门,阳敛子就从走廊上走过来,她对他点点头,即刻离开。
室内,雾缪脸上清晰的手指印让阳敛子一怔,而更让他震惊的是,那个一向自负的男人,眼泪竟然无声地滚落。
雾缪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说出那么恶毒的话去伤害那个人,可是,万万没想到,背后一直在捅自己刀子的人,一直都是她!
她的话,就像是世界上最残忍的刑罚,将自己那颗不算完整的心,凌迟得鲜血淋漓,他以为那个人只是岚雪的替代品,可是这几个月来,她的一颦一笑都会影响自己,不知不觉,她早已缓慢深入自己的内心,否则,短短几句话,怎么可能让自己遍体鳞伤。
阳敛子解了他的穴,然后静静站在一旁看着,看他将脸埋在手上,痛苦的呜咽声流泻而出,像是月圆之夜中受伤的孤狼绝望的嚎叫……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道伤,很多时候,轻轻一碰,便会疼得全身抽搐。
梵萧见醉曦稳定下来,才略有轻松的走出房间门,想去水房打点水洗把脸回去继续照顾那个人,怎料在简陋的水房里,看到一位女子坐在冰冷潮湿的角落,整个人完全靠在斑驳的墙上,影影绰绰的烛光中,他看到女子容色清丽,只是脸色惨白,手臂紧紧抱住自己,一个极其脆弱的姿势,眉宇痛苦,眼里分明没有眼泪,但给人的感觉偏偏是泪流满面。
“谁?”
警觉性挺高!梵萧心里赞叹了一下,嘴上却说道:“在下只是来打点水,路过而已,姑娘若是要继续保持着那忧伤的姿势,在下会立即打水完回去,但是姑娘要是想回房间休息,在下也充当一次护花使者。”
“不用。”
鎏苓宫内,南逸辰接到传来的消息,气得直接将手里的茶杯变成了粉末。
醉曦!你这个疯子!
次日,醉曦醒来,就见梵萧趴在床前,睡得很熟。她笑了笑,推了推他,“梵萧,醒醒,去房间里睡。”
梵萧揉了揉眼,睡眼惺忪,但是看到坐起来的人立刻清醒了,他赶紧将她仔细看了看,“还好吗?没事吧?”
“没事,只是小伤,不要太担心。”
这话让梵萧气得不行,他一下就跳起来,却因为坐得太久而趔趄,等站稳后他才冷冷笑起来,“你他妈以为自己是神对吧?老子不想伺候你了,你那小小的伤口,自己会愈合。”说完真的就甩门而去。
醉曦知道这下那人是真的生气了!该怎么让他消气呢。她低头认真地思考。
南逸辰推开门就看到她躺在床上若有所思,走进才闻到她身上一股血腥味,脸色苍白,顿时皱眉。
“宫主?”醉曦抬头,眼里的惊讶毫不掩饰。
南逸辰却只是目光冰冷,他扔下一瓶药,然后开口道:“既然阁主身体并无大碍,那就留在隆城处理一下这边分舵的大小事宜,没有本宫之令,不得回宫!”
他说完就转身,醉曦却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南逸辰没想到她会有此动作,往前的冲力太大,致使她身子也不由得往前倾,腹部的伤口再次裂开。
她额头上顿时冷汗淋漓,双唇如雪,南逸辰回头心头一跳,行动先于自己的脑子行动起来,立即将她扶起来,语气却冷得掉渣,“你个疯子。”
醉曦不敢放开他的袖子,手臂上也有伤,丝丝猩红从纱布里透出来,她不管不顾,“宫主。”
南逸辰扶好她才发现自己满手鲜血,雪白的衣服上也是红色液体,他瞳孔一缩,目光落到她后背,才发现原来她后背也包扎着。
腹部上,手臂上,后背上,肩上,到处都是伤口。
心头的那股怒火再次上升,但心疼也随之而来。
“宫主,你生气了?”醉曦仰头瞧着他,精致冰冷的面容没有一丝表情,他的嘴唇抿起,坚毅又漠然。眼里似乎什么都没留下,醉曦慌了,这样的他,似乎在几年前就见过,每一次他用这样的表情对着自己时,总会让自己觉得渺小且悲哀。
留在隆城,这是又要将自己发配吗?一个多月后就是他生辰了,也许,那个时候都不能赶回去了,她不能,也不可以!
南逸辰见她慌乱的样子,微微平静了些,他没说话,但是却坐下来查看了她的伤势,解开绷带,臂上的伤还好,但那腹部,分明就是直接穿过了身子,一个血洞在那里冒着鲜血,他手一抖,急忙为她止血,然后解开后背的纱布,一条从蝴蝶骨到肋骨的伤口深可见骨。这样的伤势……
回鎏苓宫肯定是不行的,她经不起奔波,只能去分舵,那里的条件至少比这客栈好。
“宫主。”她低低地喊了一声。
“别说话。”南逸辰语气还是软了下来,他在这几个月里,见她最多的时候就是包扎上药喝药,这样折腾下去,她的身体要怎么办?
“澜宁,打水。”
衣服几乎看不出原色,等最后清理完上药后,差不多都到了中午,梵萧当然不可能不管她,只是当他回来就看到昨天晚上那个在水房的女子端着一盆血水从醉曦房里走出来,其后是秋鸢。
他心里不安,准备冲上去却被秋鸢拦住,“宫主在里面,梵公子最好不要去。”
梵萧不解,也不顾什么尴尬,一把抓住秋鸢的手急急问道:“她怎么了?为什么流了这么多血?是恶化了吗?南逸辰来了为什么不能去?”
倩如回过头解释,“伤口崩裂了,若是为了阁主好,你最好不要去。”她想起宫主那阴沉的脸色,后背一凉,刚刚要是稍稍做了一点错事,她不敢保证宫主会一掌直接拍死她。
“公子待会来吧,阁主不会有事的。”秋鸢轻轻挣脱了他一直抓着的手,安慰说道。
梵萧皱眉,也没有看到身边人脸色的苍白和刚刚被他拽住的手的颤抖,他只是在疑惑为什么南逸辰会这么快就赶到了,而且为什么说为了醉曦好最好别去,还有,醉曦和南逸辰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脑中纷乱如麻还是无法明白怎么回事,瞧着面前紧闭的门,突然觉得他与她,隔了一堵墙,隔了一世界。
“你们下去吧,我在这里待会。”梵萧颓唐地揉了揉凌乱的头发,随即再补充,“放心,我不进去,只是守着。”
低低的语气,眉宇间的黯然和那眼里难掩的担忧和卑微,让倩如一阵心悸,情之一字,伤人颇深。以至于她忽略了秋鸢闪过的挣扎和痛苦。
两人渐渐走远。
“你的手没事吧?”
她瞥了一眼被血染红的衣角,那是刚刚被那人抓住伤口再次裂开的痕迹,但秋鸢只是若无其事地回答:“没事了。”
室内,澜宁细心地将醉曦的伤口一一包扎后,悄无声息地退出。她不太明白,以前都是宫主亲自包,这一次为何会让自己来动手。
很多时候她都迷惑,宫主对阁主说好吧,有时好得几乎超越了界限,可是,他又会为了利益,将阁主推向黑暗,明明看到她受伤,宫主会心疼愤怒,但导致她受伤的,往往又是他本身。宫主,真是一个矛盾的人!
“宫主。”醉曦底气不足地喊了一声。
南逸辰坐在她床边,细心地为她掖了掖被子,对于这人的示弱,他并不想搭理,“先休息,想吃什么吗?”
醉曦伸出手一把抓住他的,他的回避,她看得清楚,但是,如果不说,他们又会回到多年前的生疏,“宫主,不要生气了。”
她不知道他为何生气,很多答案,她却最怕的一个是那个人的名字,毕竟,斗不过一个死人。
南逸辰任由她拉着自己,“伤养好后,就呆在隆城吧。”语气难得的温柔,她曾经梦寐以求的,现在出现了,却让自己心头冰寒。
醉曦觉得眼睛酸涩,她轻轻侧过头看向床的里面,手慢慢地松开,“醉曦,遵命。”
室内蓦地沉默,之前算得上温馨的气氛顿时消散,只有生硬的气流在乱窜。
南逸辰站起来准备走,身后却再次传来她的声音,“宫主,若是当初醉曦一心要毁了莲玉阁,你会不会对我下手?”
他身形一滞,良久才吐出两个字:“不会。”他不会杀她,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至于原因,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醉曦转过头看到那白色的身影晃动,她不明白,今早这么快就赶了过来,那是不是昨夜就开始奔波了,不然怎么会这么快?他来这里,究竟是担心的谁?雾缪?还是自己?
刚刚他说不会,不会!
“宫主!”她提高声音再次喊住他,“岚雪至于宫主是什么样的存在?”
南逸辰转过头来看着她,似乎疑惑她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但仍旧回答:“下属。”
“是吗?那宫主你这次为什么这样生气?”醉曦看着他,目光执拗,不得答案不罢休。曾经她一味地遵从命令,只敢逃避,然后岚雪站在中间,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现在如果还是那样,他们之间就再没有可以挽回的机会了,而她,也没有再多的五年十年等待。
虽然不曾奢望他有一天或许会对自己有一点点的爱意,但至少请给她一个机会,留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