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清接到南逸辰传来的信,一下子就坐在了椅子上,连呼吸都平稳了许多,他拿出信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没有错,她没事!
没事!
不过很快他就不安起来,既然没事,为什么不告诉他具体的位置?为什么不让他去见那个人?寥寥几字,其他的情况一概没有透露。
他几乎想立刻起身前往鎏苓宫去问个明白,但南逸辰究竟在哪里他还不知,而且,今日笑御传来信息,壶刑楼总舵出了事情,事不宜迟,他得回去解决,根本分身乏术。
阳敛子接到命令没日没夜地赶了过来,所以在他的医术下,醉曦的伤口恢复得很快。
“你最近很闲?”她抬起头不解地看着身边的人,这些天他天天在这里找存在感,难道宫中已经闲到了这种境界?
南逸辰笑了笑,煞有介事地点头,“嗯,宫中没什么事情。”他说的风轻云淡,不过眼里的血丝他藏不住,醉曦撇开头,不想接话。手被人轻轻地握住,听到他温柔的声音,“你恢复得不错,过两天可以接经脉了。”
她垂眸,却找不到话说。
“马上到晚膳时间了,你想吃什么?”
理所应当地没有得到答案,南逸辰叹了一口气,站起来给她盖好被子,“阳敛子说你不适宜吃油腻,我……”
“云吞面,我想吃云吞面。”
南逸辰眼睛一亮,眉眼间的疲倦似乎都一扫而空,“好。”
醉曦把自己捂在被子里,得过且过,过一天算一天。好像除了幕清,她已经没了别的期待,南逸辰从梵箫那将自己带走,在她看来,都是一样的,两个地方,都和囚笼没什么区别。
“别把自己憋着了。”略带笑意的嗓音好像朦朦胧胧地传来,脸颊边的被子被人拿开,她转过头,差点直接撞上近在咫尺的脸。
“面好了?”
“还没有,你先等一等,现在要敷药了,我给你换药。”
醉曦皱眉,任由身边的人解开白纱布,冰凉的手指落到手上,像是薄薄的刀刃划过经脉一样,几乎是没有任何意识地就一抖。
“是我的手太冷了吗?”
醉曦瞧着,只是那句话说完,他手上的温度突然就上升了,在伤疤上,竟然微微灼热。手腕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南逸辰抹药膏时,神情严肃冰冷,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想影响到她。
可是,依旧会疼,会自责,会内疚,会负罪。
“梵箫呢?”
他的动作微微停顿,这是这么多天来她第一次主动和自己说话。
“你怎么处置的他?”她又问。
“我废了他,将他从青云峰下扔了下去。你说,他是死是活?”冰裂开的语气,平白添了几分肃杀和怒火。等包扎好后他依旧没有等到她的回答,甚至连表情都没变,“你为什么不说话?”
醉曦睁大眼睛清澈地瞧住他,“你都做了,我要说什么?”
南逸辰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不大高兴的坐在她身边,闷闷地说了一句:“我没有。”她惊奇地看过来,他又加了一句,“你那么在乎他,我若真的这样做了,你大概……真的会杀了我给他报仇。”
又是一阵沉默。
他站起来背对着她,不愿意她看到自己的情绪,“你放心,他很好,等你好了,你自己决定如何处置他。”说道这,他讥诮,“梵家一个百年家族,我也没那么大的能耐可以一朝一夕就动得了的。如此,你会更放心的。”
门被合上,来给她送面的,换成了碧琪。
“宫主,七王爷那边暂时没有异动,不过朝廷闹翻了天,荣郡主消失不见,还瞒着阿尔荣部落的首领。”
“本宫知道了。”
属下退下,他才伸出手戳了戳自己的左边心口,皮肉的伤口处传来的疼,好像里边就没那么痛苦了。
想不到最后是你落到我的手中。哈哈哈,报应不爽啊!
我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得感谢你啊。
她听到死神的脚步声,那一刻,脑海中竟然闪现的是南逸辰温柔地抱住自己时说不愿委屈你的神情,他眉宇的温情,不自觉地流露出来,像是春风拂过杨柳岸,缠绵悱恻,缱绻难分。
逸辰。
昏黄的烛火摇晃。
她一下子就醒了,紫色的帷幔垂下来,但隐隐约约的光线还是投了过来。白色的身影倒入眼中,冷漠,肃杀,冰寒。
今日他说,若是他真的如此做了,自己大约会杀了他为梵箫报仇。
她没有回答。
杀了他吗?那日匕首刺进他心脏的感觉还残留在手中,他的心头血洒在自己的身上,仿佛自己心脏也渐渐地流逝了力气。
不会。
不会杀了他的。对待梵箫,大约,也止于,不想要他死,仅此而已了。可若他真的死在那个人手中,她也不会觉得意外。
当初他说,不管自己杀了谁伤了谁,他都不会要自己的命,实际上,如今也是,她也是。
“南逸辰,我想见幕清。”
外面伏案处理事务的人闻言,知道拗不过她,只好答应:“好。”
幕清在次日的下午到达。
“哭什么?我不还好好的。”
南逸辰在外关上门,慢慢地离开。
“别啊,我就是想要看看,你不愿意我不看就行了,别生气了。”
刚走下台阶,在庭院对面他就看到两个人影。
“小烟?”
一个穿着桃粉褂子的人拉着另一个青蓝色衣裳的女子,她的表情还有撒娇的意味,上扬的唇角分明在说她乐在其中。
“宫主?”霍烟比伊画要细心许多,很快就看到小径上的南逸辰,立刻上前两步行礼。
伊画的二人世界被打扰了很不开心,不过鉴于南逸辰这些日子不好过,她也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了。
这种情况要是搁在以前他有一定不会有任何的行动或者任何的话,但是现在,他想要有什么岔开自己的注意力。
“什么时候到的?”他问。
霍烟准备回答,伊画就大大咧咧地回答:“昨天就到了,你自己每天陪在美人身边,哪管我们。”
前些日子伊画一直嚷嚷着想霍烟了,于是每天就缠着南逸辰,让她去将人接过来,虽然这并符合宫规,不过这日子发生的事情有些多,更何况,伊画什么心思他知道,那些所谓的规矩,他也没放在眼里,于是也就答应了。
“伊画。”霍烟扯了扯身边的人,示意她别太放肆。
伊画撇了撇嘴,没说话。
见此南逸辰也只是摇摇头,“这些日子,你们好好玩,不过出去的时候,还是带些人。”
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庭院内,他依旧脊背挺直,坚不可摧的模样。伊画皱眉,那个人还真是逞强。
“为什么我觉得宫主温和了很多?”霍烟若有所思。
“大约是,觉得以前太过心冷了,现在想要弥补也说不定。”前些天下过的雪还在树上,落到霍烟头上,她伸手为她拂过,然后顺势拉住霍烟的手,“别管他了,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
幕清瞧住她的手,眼里的狠意再也忍不住,“真想杀了他!”
醉曦笑笑,“其实也好,这一身功力,对我身体,确实有害。”
幕清捉住她的手,“姐,你是不是特别恨南逸辰?”
特别恨?
恨吗?
“为什么这么问?”
“感觉。姐,你如果……”
“我很好,他也没有逼我,你不用多想,我叫你来,是准备将岚雪交给你处理,南逸辰说交给我,我想,把她交给你吧。”
听到仇人的名字,他的眼中瞬间迸发出恨意,眉宇都是杀意戾气。突然他脸色一变,阴寒变作了祈求:“姐,我带你走,你和我走好不好?你以前不是常常说要和我一起开一家酒馆吗?我们可以隐姓埋名……”
“你觉得我们两个能走得掉吗?”她冷静地打断他的话,“就算能走出这个房门,也活不过一个月。”他们的身份本就是江湖浪尖,树敌无数,想要做一个普通人,无异于痴人说梦。
幕清颓废下来,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你,等我,给我时间,我会带你走的。一定会的!”他现在的实力,根本不足以对付一个鎏苓宫,他需要时间。
醉曦没有接他的话,只是将话题引到另一边,“你去找南逸辰,他会将人给你的。”
“你为什么那么确定他会交给我而不会耍花招?他当初救下岚雪,不就是因为她的身份吗?现在你就不怕……”他不忍心说下去,南逸辰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真的会放弃那么好的一颗棋子?
醉曦轻笑,“他,不会的!”她虽然恨南逸辰当日的曾经的所作所为,可是,她就是那么确定,他不会再欺骗她的。
因为,他是南逸辰!
他爱一个人时,比任何人都要柔软和温暖。
幕清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手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那一刻他便明白,这个世界上,除了南逸辰,任何人都没办法接触到她的心尖。
就算是那个人做了她无法饶恕的事情,可是提起他,她的眼神再怎么也隐藏不了柔和,也那样笃定地相信他。而今她的不原谅,也不过是心里存在着一口怨气。
天黑时,南逸辰借口送糕点,进去时发现躺在床上的人已经睡了过去,而幕清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神色一厉,警告地看了一眼幕清。
两人出来,他冷冷道:“她那么在乎你,是因为她一直将你当作弟弟,可以全心全意地付出,,所以,你最好注意你的言行,别让她发觉!”
自己的心意被他洞察,他也不慌,只是不甘心,“你配不上她!”
“就算是如此!她也得和我在一起!”语气中的强势根本容不得他人置喙。
要是在一个时辰以前,幕清定是会好好地和他争论,甚至会下定决心不顾一切地要和带她走,要壮大自己的势力,让她远离江湖!
可是……
也许,那并不是她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