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舜禹拥抱了父母,三人手拉手往家里走,后头跟着几十车的,都是书和书架,他突然懂得穿越不是学三从四德,而是学和父母相处,想到这里他心仿佛轻了些。
女儿手心带着粗糙的茧,磨砺着夫妻俩的手,他们都记得女儿手以前是每周按时护理,指甲镶满了水钻,记忆回到女儿五岁时,他们也是这样牵着,只是是牵走,这一次是牵回,感觉女儿又长高了,高到需要他们仰视,实际上两人视线只是放在女儿轻抬的下巴,以及丰隆的鼻翼上,虞亿还比女儿高一点。
“今天不是休沐,父亲不上朝?不给太子授业?”父母样子还似从前,他总觉自己老了,也许是心变沧桑了,来到这里无时无刻不刷下限,无时无刻不碰壁。
“你爸呀!最近一个月,递了几个风寒感冒折子没用,最后递了一个陛下批了,你猜是什么?”姚锟羲知道丈夫说不出口,便主动打开话题。
“不想干了?”姚舜禹有一些了解父亲,他一定会长篇大论的权衡利弊,最后才点出自己目的,所以一般人只看了一半就扔了,不晓得他要干什么。
“是回家给儿子做饭,陛下还说家里不是姚氏么?你爸说我连火都不会烧,这下我可出名了。”在继承家业无望,夫妻俩曾开过馆子,开过作坊,制过味精,烧过酒,搞过建筑,开过金矿,搞过冰箱贴,最后还是垃圾回收,美名其曰能源回收业领头羊,用虞亿话说为啥发不了,主要是姚锟羲太没金钱观挥金如土,每年大年三十都有工人来家里要账,实际上夫妻俩都是挥金如土的主。
“妈妈你每天在干什么?”姚舜禹寄人篱下,没受到人白眼,但也因为舅妈爱惜名誉,对他的教养十分严格,这让他心眼多,父母有时候来看他,更让他火冒三丈,对弟弟更加有敌意,而弟弟从小长在曾祖母身边也不常见到父母,对他这个姐姐恨之入骨,印象中母亲恨父亲祖父母不得了,经常骂俩老不死,还发誓俩老不死不死她不回家,还说俩老不死要是还想要男孩,他还可以再生一个,让两个老不死带,结果两个老的带孩子带得有心无力的都没好意思让孙媳妇带,每次母亲要把弟弟带在身边,两口子都不让,结果让母亲更加气大,当面就指父亲爷爷奶奶骂,而两口子不敢骂孙媳妇,就骂重孙子,骂儿子,什么都骂,咒的血淋淋的,家里乌烟瘴气,父母过年都不怎么回家,有时候回姚家,更多时候两个人独自在外。
姚锟羲摇了摇雪白细嫩的手,指甲留的长长的,涂着深红色的指甲分外好看,嘴巴也涂着深红的口红,“儿子妈妈每天读书画画练字以及作曲消遣。”
“你会作曲?你会化妆差不多。”母亲自诩是父亲的贤内助,站在父亲身边是拉高父亲档次的人,所以他琴棋书画都是会的,而这个别人是学不来的,就像三叔公家里的人,同样的工程,甲方宁可把工程包给拆东墙补西墙的父亲,也不愿意把工程给那位资金充足不拖欠工资的四叔,因为那位四叔较真吃不得亏抠门,而四婶他见过,不像母亲会算账会显摆舍得花钱去保养皮肤去学些学生玩意琴呀书呀画的,反而是个认真过日子的女人,他回家后,三叔公两口子经常来家里对爷爷奶奶炫耀,他有多少男孙,他的儿子媳妇都持家,他儿子还能从父亲手里挖人走,他儿子不会拖人工资啥的,孙子也知事,成绩倍儿好,学校拿钱留人,把爷爷奶奶气的头晕眼花,但没法,自个儿子儿媳就是败家子,修了八层高的楼房都陆陆续续拿出去抵债,自家孙子被父母养的不成样子,还不敢说,一说老的一哭二闹三上吊,说三天三夜他们心酸不容易,学校是一家转了又一家。
“不会可以学嘛!练琴呢!你爸说我扰民,只能作曲画画了,我现在画风可是别具一格。”姚锟羲从小就是非常之人,在学生时代他是串联造反去北京去见他心中领袖,自认为是校花,工作了是老师,去组织学习时看到站岗的虞亿,那会虞亿可是美男子,比他白的多,他带着一群小孩子追虞亿,害羞内敛的虞亿没两下就被追到手了,他好像永远都是那样年轻气盛。
“父亲哪敢说你?你还不挠两道?我看你是舍不得指甲吧?”说实在他虽然和母亲关系好,但也受不了母亲娇气,一不留神就得罪了,父亲有时受不了就藏起来。
“走了,走了,你爸给你做了最爱的椒盐饼子。”姚锟羲听到女儿揭他短,也不反驳,急忙往家里走,被人看着有些不耐烦,尤其是今天丈夫的那些同僚请假看他儿子,那些一顶顶轿子就是看他家热闹的。
太不正经了,虞亿一路都快笑咧嘴了,一是儿子主动牵他手,二是平时正经人今儿都不正经。
因为天热,姚舜禹穿了一身粗麻衣裳裤子,头发也是极为犀利的,脸上汗水和扬尘结成污垢,走两个衣着光鲜亮丽的人中间还真是醒目,只是没几人看清他样子。
回到家姚舜禹刚刚洗漱完毕把椒盐饼子抱在手里啃,外头就有唱报的中侍大人来了,说是宫里陛下赏了一道菜给他父亲,好吧!他就大咧咧的坐在满院子书上面嚼饼子,他妈回到屋子里不出来,他爹跪地迎赐,中侍大人那张美貌的脸上有捉摸不透的表情,在露骨的注目下,他只好咧开嘴以最和善的表情回应,他也想回避来着,没给他时间啊。
中侍大人一脸便秘的回去,没一会儿后宫又有传话的,这次是贵妃,说是虞夫人不会做饭,便赐了两个美貌宫女教虞夫人做饭,结果姚锟羲不接旨,直接对传话的中侍说,家里没有虞夫人,只要姚锟羲,传话到别处传,贵妃深得龙宠却不会生孩子,要不要送两个女子进宫教贵妃生孩子?如此彪悍,竟然让历经风雨的中侍傻了。
姚舜禹在忧心自家一天的表现,够砍头了,结果父母却没什么事,父亲还烧了一锅子羊杂汤,吃饭时父亲才解释,若是皇后传旨另当别论,而贵妃多管闲事就不能当回事,贵妃也不会闹到台面上,他自然也不能把贵妃放到台面上,谁让她不自重,宫中有皇后,有太后,轮不到贵妃手长,再得皇帝宠,他也只能享受贵妃待遇,绝不能越过皇后,闹上台,皇帝日子也不好过,少不得被前朝臣子**太后夹击,能的皇帝宠爱,想必不会给皇帝添堵。
想母凭子贵在本朝是不可能的,除非皇后无子,诞下皇长子,皇后又挂了,不然永远都只能是贵妃,当然有机会成为太后,却也越不过嫡母皇太后,当朝皇长子也就是太子,虽然不是皇后生的,无嫡居长者尊,皇后生了一个公主,所以姚锟羲才会说贵妃无子。
规矩是相对的,有时候规矩是治理别人的,有时候也会套住自己,尽管知道今日事情并不会把他们怎么样,但为了防止意外,虞亿还是下午就进宫,须知大老板护短,讲道理是讲不通的,进宫也没别的事,就是赖在宫里疯狂的给太子加餐,到夕食都不下朝,一下午都闷闷不乐。
皇帝本来回后宫听贵妃张氏哭诉对虞亿对他的悍妇非常不满,结果还没怎么样,结果虞亿自个进宫不回,这太反常了,这个虞亿是到点就回,估计是回去给他那不会烧火的夫人做饭,于是皇帝把虞亿传去了询问,这一问不要紧,因为虞亿这个太子授业之师竟然抱着龙腿要皇帝给他评理,这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细细询问才知是家里夫人给他闹。
“陛下您臣评理,今儿贵妃娘娘给臣家送来两个宫女教臣妻造饭,结果他非但不学,还把两宫女赶走,追问臣缘由,臣给他解释,结果他说臣损坏他名誉,让他把脸丢到大内了,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臣给他一个说法,臣逼的没法只好进宫求清净。”虞亿平日看着仙风道骨的,突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实在让人发笑,果然他没说完,旁人已经发笑了,而被抱腿的人发抖,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笑的。
“虞爱卿起来说话,你夫人到底会不会做饭?”皇帝也不知说什么,他本来是想说此等悍妇如此不贤,朕为爱卿另觅佳偶,但又觉不妥。
“会做!做的极好,只是他有洁癖,烧火脏手,做菜脏头发衣裳,所以他不做,让他做,臣要多挑很多挑水劈更多柴陛下!”夫妻俩不喜欢他人介入他们生活,免得生事端,麻烦的很,所以家里是没有仆人的,所以挑水啥的都是自己挑。
“竟不知爱卿如此清贫,家里事物都需要亲力亲为,不如朕赐卿两个洒扫婆子,如此姚氏便不会吃醋了吧?”对虞亿家情况是早有耳闻,姚氏是有名的怪人,从来不应帖子,先前有虞亿同僚夫人请姚氏一起绣花描样生日吃酒,人家直接以不会绣花与卿不熟拒绝,据说还没人请动姚氏。
虞亿神色苦巴巴的,过了好一会才说,“臣的官舍太小,都搁不下小儿带回的书籍,衣服柜子都放到屋檐底下了,恐怕怠慢了宫里的姑姑。”
皇帝以为虞亿是在讨要宅子,也不以为然,是该给宅子了,住在官舍到底不方便,“这有何难?真让人给卿配一宅子。”
“陛下,以臣薪奉购一处大宅子不难,只是如今万事亲力亲为,一个大宅子打理太难。”因为有太多秘密夫妻两个不愿意让人在侧,况且家中有仆人啥的私密性就没了,这让注重隐私的他们无法忍受。
“卿乃朝中大员,打理宅子是卑下之事,卿为何要亲力亲为?”皇帝显然很诧异,像虞亿这样的大臣,官配就有十几个随从,更不用说私收了。
“臣妻喜静,臣亦恶喧,况臣曾好逸恶劳事事皆由他人而倾家荡产负债累累流落街头,后与妻约定凡力所能及之事必亲力亲为。”虞亿说的是他的好兄弟,也就是俊生的干爹,他非常信任干亲家,结果那位干亲家撬了他墙角,把他手上工人全部笼络走了,一方面是他失人心,一方面却是用人不当。
“没料想卿还遭遇这等事,既然同甘共苦,怎不见卿为姚氏请封?”朝中大臣只有虞亿的妻子没有请封,因为夫妻两人都是古怪人,平日里都是他的谈资。
“是臣妻不愿,她是油盐罐子倒了都不会扶的人,事事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活人,因而不通人情世故。”社交达人到了一个与自身原则相悖的地方也只能闭口不言。
听到臣下妻子把无上荣耀不当回事皇帝倒不当回事,他也大致明白了,他的这位虞学士是个惧内之人,想到刘贵妃遣去的人回来后,刘贵妃也发脾气,他也是躲到前庭来听臣下叙事,“爱卿尽管回去,若是夫人闹,尽管推给朕,朕也是被贵妃闹烦了,卿家女公子久久归来,卿还是早些回去。”
虞亿千恩万谢的走了,而皇帝后面帘子就被撩开,一个华贵妇人就冲出来了,这人就是贵妃刘氏,曾经有一次他在后面出声了,引起轩然大波,最终以刘氏失德告终,贵妃如此气势冲冲皇帝本来是要把眉毛拢一起,但外间有太监来报大学士夏言觐见,还没宣夏言就闯进来了,刘贵妃也还没来得及回避,而夏言目不斜视的冲皇帝行礼,刘贵妃急忙走了,也不敢再说什么,皇帝看夏言越发顺眼,这下回到后宫刘贵妃也不会找他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