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在茶楼草草地吃了饭,便各自回了住处。
这两日都是睡在了稻草上。虽然那稻草也是铺的软绵绵,但总归没有床舒服。
倾雪在床上欢快地打了几个滚儿后,才好好地平躺下,一只手揉着吃的鼓鼓的肚子。
右手揉着肚子,倾雪的左手抬起放在了眼前。
一次
两次
三次
掰着手指头,细细数着,倾雪竟有些哑然。
闻人界好多生灵一生都不见得进去一次的迷幻森林,她在短短两个月里已然进去了三次!
三次迷迷糊糊地进去,三次毫发无伤地出来。以前从未想过的事情,现在竟在她不知不觉中发生了。
倾雪觉得,她这也算是绝无仅有了。除了她,还有谁能在两个月内进入迷幻森林三次?
似乎,除了她,还是有那么一个人,每一次都是与她一起进去,再一起出来的
左臂的衣衫向下滑落,露出手腕上银色的铃铛。
揉着肚子的右手抬起,食指之间闪着淡淡的光,在传音铃上轻轻一点。
随着传音铃闪闪发亮,右手食指指尖的光芒消失,就好像是右手的光被移到了左手手腕挂着的传音铃上。
右手离开传音铃,指尖上又冒出了淡淡的光芒。倾雪感受着身体里很微弱的灵力流动。自从上一次从迷幻森林回来,她便发现自己在学院里已然可以使用一些灵力。
似乎是上一次在迷幻森林,她体内的月夜明珠的能量几乎完全融合在了她的血液里,只有一少部分还没有与身体融合,所以学院的结界对她的压制便不如之前那么大了。
只是虽然能够在学院使用灵力了,但这灵力却少的可怜,运用灵力连接传音铃,对她来说已是极限。
看着右手指尖淡淡的光,倾雪心中默叹,也不知等月夜明珠完全融合要等到什么时候。
若是一直不能完全融合,她岂不是要一直留在学院里?可学院的弟子,最多只能在学院停留五年。想一直在学院里待着,除非是学院的老师,或者学院的长老,才有这个权利。她不认为以她样样都懂,但却样样都不精的能力,能成为学院的老师。
至于长老,那便更不敢想了。闻人学院的长老,无论哪一个拿出去,那都是名震四方,连族王都要给几分面子的。要她成为学院的长老?那更是痴人说梦。
或者去那常年冰天雪地的雪族?雪族没有结界压制她体内的月夜明珠,但她体内散发的寒气与雪族的低气温相比,肯定是相型见拙。若是五年之后,她体内的月夜明珠还不能完全融合,她就去雪族藏一段时间。
雪族是个好去处,可她倒真不喜欢。
眨了眨眼,倾雪心道,不喜欢雪族的,除了她,还有她两个哥哥,一个大嫂。
似乎她身边的人,没有喜欢雪族的。
只有一个人没有明确表明心思,对雪族,似乎都一直保留意见。
双眼看向不断淡淡发着光的传音铃,倾雪感受着心里的轻微波动。
轻叹了一声,终是将手放在了床上,闭上眼,缓缓睡去。
对面的房间里,钟离玉坐在床边,把玩着幽幽闪着光的传音铃。在以为又要听到某个声音的时候,传音铃却突然失去了光泽。
皱了皱眉,随手将已然黯淡无光的传音铃放在了枕旁,他则栖身躺在床上。双眼闭上,床边的窗幔也随之缓缓落下,遮住了里面那出尘绝艳的身影。
日升月落,温暖的阳光将整个房间都照的透亮,却独独照不到窗幔里。窗幔里的人,依旧熟熟睡着,直到一丝亮光突然从窗幔外射了进来
那光只是直直照在了墙上,窗幔里那一方空间依旧很暗,并没有被这一丝光线影响多少,可床上睡着的人却蹙了蹙眉,下一刻,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睁开,好似一池睡莲突然绽放。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睡觉的时候,还是不习惯有光。”
空灵的声音自窗幔外响起,接着便是大量的光线照了进来,整个窗幔都被拉了开。
“你回来了。”
突然的强烈光线让她有些不适应,睁开的眼重新闭上,抬起手臂覆在眼上阻挡住了大半的光。手臂下,是一张绝世容颜。此时的钟离玉朱唇微抿,虽只是那么平躺着,虽是方才还在沉沉睡着,但却没有丝毫慵懒,白色中衣,反倒给他添了几分清华,丝毫不像睡觉刚醒的模样。
子阳辰夜站在床边,看着他绝色容颜好似瓷娃娃般干净的没有丝毫血色,看着他白的近乎透明的脸上那殷红的唇,心中一紧,急忙将窗幔挂好,低头对他道:“你是不是又妄动灵力了?怎么才数月不见,你竟虚弱成了这样?晚上睡觉的时候,连幻化成的模样都难以维持了么?”
神态,语气,都处处透着关心,只是那声音,却是掩盖不住的空灵。
“几月不见,你倒更仙风道骨了些。”
钟离玉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不紧不慢地将他从那空灵声音中听到的他的变化说了出来。
子阳辰夜依旧是一袭白衣不染纤尘,墨黑长发如瀑垂落,虽是挡在窗前,可阳光似乎没有因为他的遮挡而消减半分,倒像是直接穿透了他的身子照射了进来,照到了钟离玉苍白的脸上。
似乎连地面上他的影子都淡的近乎虚无。
子阳辰夜闻言扯了扯嘴角:“我不就该是仙风道骨的模样么?倒是你”
坐在床边,伸手扯下他挡着半张脸的手臂,手直接搭在他的脉上。
只是轻轻一搭,子阳辰夜便皱紧了眉头,一张如玉的连倏地一沉,本平静无波的眼中此刻却像是在酝酿着狂风暴雨。
“你有多少日子没有好好吸收月灵了?”
那语气,就像是责问有病的孩童有多久没有好好吃药一般。
手臂虽被拿开,可钟离玉却依旧闭着眼。
“多久?大概是自你离开之后吧。”
启唇,淡淡道。
实际上他也不知到底有多少个夜晚没有好好吸收月灵。曾经辰夜没离开的时候,他会日日夜夜看着他,无法惫怠。可他走后,以他懒惰的性子,如何能日日记着那琐碎的事?
且,他的心里面十二个时辰都被某人占的满满,每日夜间,她都要找自己说会儿话的不是么?哪还有时间去吸收月灵了。
钟离玉这话说的理直气壮丝毫不虚心,某个坐在床边的人却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噎过去。
两只手搭上他的眼皮强迫他睁开眼,子阳辰夜眼中波涛汹涌道:“即便我走之后你再没吸收过月灵,你的身子也不该虚弱成这样,顶多是同我离开时差不多。这些日子,你都做了些什么?”
子阳辰夜此时是强压着去看他这几个月记忆的冲动的。他离开的时候,钟离玉的身子虽不大好,但也和多数的病秧子差不多。如今他归来,看到的哪还是病秧子,那脉象,分明就是一个行将就木,下一刻就要断气儿的老人才会有的虚弱,散乱。
“想知道,你直接看我记忆便是。”挥落撑着他眼皮的一双手,钟离玉的眼重新闭上,“时辰还早,我再睡一会儿。”
卯时一刻,确实还有些早。按照他对倾雪的了解,她至少还要再睡上一个半时辰。
窗幔随着话音落下,将床边坐着的子阳辰夜也拢在了里面。眼前瞬间一片漆黑。
微微打了个哈欠,钟离玉侧过身面向床里,继续幽幽睡去。
他往常睡觉的时候本是很少的,可如今因为身子太过虚弱,皮肤下的体温又比旁人高了些,才会愈发地嗜睡。轻叹了口气,子阳辰夜替他掖了掖被角,捏起一缕他散落在床上的头发靠在床边。
闭上眼,属于钟离玉的记忆一幕幕自他的眼前闪现。
从狐族的那场大雪,钟离玉和倾雪两人在落雪苑的梨花树下冉冉升腾着茶水的热气中遥遥相望相对莞尔,到沙漠里突然收到沙漠蝰蛇的袭击,卷入尘卷风中被带入了迷幻森林,他全身毒液弥漫却还硬撑着打破了幻境,再是遇见了那白胡子老伯,遇见了小迷,到了学院。
学院里,入禁地,遇向阳,进藏书阁,又入禁地。
每闪过一件事,子阳辰夜的睫毛便颤一颤。一直到昨夜钟离玉将传音铃放在了床头躺下,他才松开了手中抓着的头发。
呆呆地看着掌心,子阳辰夜一双眼晦暗不明,空洞,又有些涣散。
“小玉,我一直都知你将紫儿看的很重,可我没想到你本可以不用这般拼命的。”转头看着钟离玉,涣散的眼渐渐有了焦距,“很多时候,你都可以不用去管她的,你明知道她的命数在那里,无论你救她与否,她都不会死。”
嘴唇不停地动着,却是无声地呢喃。
“你啊,终究是对她上尽了心。否则,你怎会夜夜将这传音铃放在床头,只要传音铃一亮,你便会因为突然的光醒来。这样,即便她没有叫你,你还是会知道,她正在因是否同你说话而犹豫不决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