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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不速之客(1 / 1)

“今次禅会至此已臻圆满!”

“红尘来去,有聚终有散,却仍在这天地之间;心若有道,俗世百般煎熬,也不过污水覆面,如何洗得去你我真如本性!”

“贫僧慧空,在此谨代表‘大藏禅院’万分感谢在座诸君莅临参与今次道会,也无比感激‘九华书院’关老夫子仁善为怀予以的诸多方便!”

“愿我佛如来大慈悲普渡众生,庇佑大家能够早日放下执着,大彻大悟!”

“诸君请回吧!”

慧空大师说罢合十施礼,双手扶膝盘坐莲花垫上,双目合闭,掌中念珠的拨动亦骤然而止,犹如入定一般,清矍慈悲的面容在金禅袈裟衬托下,焕发出圆融通透的光洁辉泽,令众人不觉自主生出顶礼膜拜的冲动。

众人行完敬师礼后,主宾有次退出书阁正厅。阁楼学子们虽然你推我挤或自正厅梯口而出,或从后楼踩梯而下,却也不敢弄出多余声音,生怕惊动已然入定的慧空大师。

月晓风伏靠在楼层围栏上,有些意犹未尽的遗憾。别过身望着楼层间拥挤川流的情景,不由皱起眉头,他最憎恶这种杂乱盲从的场合,每当置身其中,便徒生随波逐流的感触,前尘往事涌上心头。霎时间,过往读史观经累积的领悟,都被心中根深蒂固的矛盾情绪冲淡,难言的惆怅与不安盘旋萦绕心间,久久挥之不去。

看着拥挤的人流,月晓风茫然失措。

如果只是不愿选择与他们一道浊世同流,那么,他又该何去何从?

每至此时,他渴望再一次听到远山之中的晨钟声,或许他希望回复安宁祥和的心境,又或再次溶入空山至境的一片静寂,任由天地间玄之又玄的灵妙体验洗刷浑浊不明的心智。

这算是一种逃避么?

月晓风苦笑中问自己,却猛然被李贵拍了一下肩膀,这才抬眼前望,人流渐已散去。他故作轻松地拍拍李贵的大肚腩,示意他先走。

看着李贵肥胖的身影没入拥促下楼的人堆,月晓风环视变得空荡寂寥的阁楼,发现居然还有一人和他一样,正慢条斯理踱步至梯口。

正是——轩云卓。

究竟是高人一等的显贵家世,钱粮万贯的赫赫财富,仰或是师授家传的超卓武技,才令他始终保持傲气自负的冷漠面容呢?

月晓风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认为轩云卓并非常人眼中仗势妄为狗眼看人低的世家公子。因他曾从轩云卓不经意心神外驰的眼神中,觉出某种似曾相识的热情,那是他经常在易先生专注神情中发现的。

月晓风紧随轩云卓之后步下楼梯,踏足席散人空的书阁正厅,他脚下放慢步子,终于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与疑惑,忍不住一眼望向静坐于东席首位的慧空大师。

月晓风惊立当场。

几乎同一时间,走在前面的轩云卓亦心念萌然一动,停步回首,也不由一惊。

原来此时,十余步之外,早已静坐入定的慧空大师睁开双眼,智慧的目光与二人不期而遇。

清澈静溢不沾尘世烟尘的炯炯神光,掠过二人性情各异所求不一的内心深处,刹那时,无处躲藏也无力隐瞒任何一切的感觉在他们心中油然而生。

月晓风与轩云卓的神志不由自主清净沉淀,在那片清澈无量的智慧佛光引导下,堕入轮回般徘徊在各自起伏难平的心潮暗流之中。

任何时间空间、一切旧有成见的牵绊、以及诸多下意识的私心护念,皆抛诸于无形。

空荡荡的正厅中,静立不动的月晓风和轩云卓,与寂心禅坐的慧空大师,以心神间异常玄妙入微的纤细联系相互对视存在。

似有所感空自一叹,慧空大师慈眉微皱,再次缓缓闭上双眼,入定的身躯纹丝不动,仿似根本未曾有过任何举动一般,仅是左掌中青檀木念珠已然开始一静一止地蠕蠕拨动。

目光一空,月晓风从茫然矛盾的边缘脱离出来,无缘由感到一阵沉重倦怠的心悸,躬身行了一礼,心乱如麻不敢再作停留,与怔立原地的轩云卓擦肩而过,快步行至厅门口。

轩云卓恍然失神呆住了,原来在心神失控的一瞬间,以往充斥于内心深处,懵懂片面的追求与向往皆霍然一空,自信从容的心蓦地一阵慌乱。他向来羁傲不驯的冷酷眼神,在这一刻变得迷茫而不知所从。

轩云卓拖着虚脱无力的脚步,浑然忘我随着月晓风的步伐缓缓而行。就在二人一前一后跨步踏出正厅门槛之际,一道淡淡青魅光影似有若无一掠而过。

月晓风骤然一凛,莫名灵觉在一晃而逝的浑厚气劲刺激下,感应到一股无名的气极力量已潜入书阁内,它的出现竟令他生出不寒而栗的感觉。

气极的至强至劲是月晓风从未见识过的,包括他所感应过的母亲、易先生甚至连厅内的慧空大师在内,都无人能与之相比,因它第一次让月晓风体会到挫败感。

以往效验通神的莫名灵觉,此刻竟无力窥测出任何关乎它的大概,只能模糊感知到它的存在。唯一被灵觉洞悉的几缕浸体气劲,刚凛不乏柔和,绵韧不缺罡劲,似是完全融合了阴阳二极的特性。至乎灵觉受它的刺激,感应时间也变得比往常久长多了。

“难道这便是母亲所说,以性命双修之法贯通阴阳二极的绝世高手么?”一念及此,月晓风心神巨震,立时止步转身,透过高大排合的厅门缝隙,屏息静气向厅内注目望去。

轩云卓心事匆匆,一路神思恍惚并无所觉,忽然见月晓风回身窥望正厅,思及方才异事,难免好奇心大起,于是也觅了一处缝隙,学他那般往里探视。

倏地,轩云卓惊骇当场,逐渐回复剑境空灵之心,不仅震惊于身侧这位普通书院学子的先知先觉,更震惊于此时现身厅内与慧空大师对面而立,背对他们的不可一世的人物。

透过二人眼前的缝隙,可以见到与慧空大师相距十步距离之人气宇独尊的背影,他乌发道髻,负手而立,束髻的墨玉儒带长垂至前,独具雅致,一身云布青衫剪裁得体,尤衬伟岸挺拔的轩昂身姿,却不知为何,虽不见其五官样貌,但他看似随意开步一立,已予人山峙渊亭般不世气势,更令人倍感神秘的是他负于身后的双手之中——

执着一枝皎净素洁、清高淡雅的白莲!

白莲代表什么?月晓风茫然不知。

家世显赫的轩云卓自幼耳濡目染,却清楚知道,它代表天下一股非常庞大的阴暗势力——白莲教。

白莲教介乎江湖正邪两道之间,组织繁杂教规森严,武技道统皆自成一派,教众遍布天下,因组织策划暴动屡屡与朝廷发生大规模正面冲突,故而教中上等级别人物身份均隐秘不宣,无人知晓。只知有所谓的“白莲尊主”以及“明暗双尊”,行事诡异武功极高,听闻连邪门地位至高的“圣母”、“邪帝”见了也会礼让三分。

“此人会是谁?”轩云卓尚属首次近距离接触传闻中的白莲教徒,和月晓风一样,他被其人一身神鬼莫测的武道修为所震撼。

书阁正厅内,盘膝静坐的慧空大师慈目慧光迎视对方,容颜不波,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不知徐尊主大驾光临,有何见教?”

“尊主?”难道是凭天纵之资自行彻悟三清修真之道,排名当今天下七大宗师级绝品高手之列,更是大明朝御批钦犯的榜首人物,江湖中行踪最为诡秘的“白莲尊主”徐鸿儒?

轩云卓震骇非常。

“白莲尊主”徐鸿儒轻笑回道:“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等旁门左道与大师禅门正统水火不容,又谈何见教可言?只是本尊路过此地,恰逢盛传已久的‘论道禅会’,按捺不住好奇,想一睹大师风采罢了!”

只听徐鸿儒言语间谈吐得体,音色柔和浑厚,语声不亢不沉不急不缓,和着悠扬顿挫的律调节奏,别有一种惑人心神的亲和力:“素闻禅宗门人历来以明心解惑、普渡众生为己任。本尊一直以来有些疑问,百思不得其解,未知大师可否开解一二?”

慧空大师正色道:“白莲教义,源于佛经道典,虽难免断章取义以偏概全,却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尊主凭之游说红尘,信众遍布天下,辩才可谓当世无二。想来若连尊主都觉困惑的疑难,定然非常之不简单。尊主不妨说来听听,贫僧尽力而为便是。”

月晓风还是第一次听闻“白莲教”之名,但听慧空大师言下之意,回思古今史藉,他估计此教理应类似于魏晋时期的“弥勒大乘教”,是蛊惑民众别有用心的邪魔外道。他不禁纳闷,因见解立场截然不同,在理论或政治上都是敌对双方的二人,似乎正在进行一场答辩游戏,这当中又暗藏怎样的玄机呢?

轩云卓则明白这场答辩极似道宗秘传“剑谈”比技,以彼此浸淫半生的心机理学相互对搏,是一场关乎心神意志力的争斗。尽管无法看到白莲尊主的脸面神情,轩云卓仍可从慧空大师与之对视,且未曾有丝毫波动的双目神光中,感觉到二人之间必然已经产生一种——正如方才他、月晓风与慧空大师三人间形成的微妙独特的心神交感。

类似这种修为,在邪道被称之为“摄魂魔功”,而佛门与道宗则分别称为“澄心大法”与“御心玄术”,体用不一,境地相同,皆是武道修为达至神意相通之境的绝品高手方能驾轻就熟的上乘武学。

“白莲尊主”徐鸿儒略作沉思,问道:“佛经有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究竟所指何意?请大师示解!”

慧空大师从容答道:

“滚滚红尘,纸醉金迷,到头来不过是浮光掠影虚幻一场;芸芸众生,生老病死,全然不知万般无奈只因所求皆苦!”

“心有所求,欲望使然。是故,心欲之海便为苦海。而以生命有限的时间去寻求人生无穷尽的欲望,无明无觉,即是无边!”

“坠入苦海,心有所觉,迷途知返,即为回头。弃恶扬善,去伪存真,明心见性,此便是岸!”

月晓风深深为之叹服,暗忖:“对于大师如此完备的禅机智慧,无论是大乘经义或是话头机锋都已无可辩之误,不知这尊主该如何反驳?”

徐鸿儒冷哼一声,道:“好一个所求皆苦,明心见性……”

“淡泊持道,方可明心,无欲则刚,始见真性。”

“然而,古人云,树欲静而风不止!当今天下,大奸大恶贪官污吏居庙堂之高,旁门邪道盗贼匪类处江湖之远,更何况满洲鞑虏频犯边关外患连年!”

“而承受这一切恶果的,却是早已因天灾泛滥而致困苦难堪的千千万万无辜百姓。试问,那些平日里寸缕覆身三餐难继的人们有何所求?即便他们愿意回头,又何处是岸?”

“悲天怨命,身残心死,谈何明心?谈何见性?”

“相反,誓言普渡众生而高高在上的佛陀,却对那些终日三拜九叩焚香乞求虔诚若盲的人们说解三世轮回因果循环。难道所谓因果便是逼迫前世债今生还的他们为争一衣一食而为匪为盗么?那么,他们今世的债岂不是又累及来生?”

“如此自相矛盾不切实际的佛学禅机难道不可笑么?而大师标榜的所谓普渡众生,难道不是那些衣食无忧的闲人醉生梦死的生活调剂么?”

望着厅内言辞尖锐、讥笑嘲讽的“白莲尊主”徐鸿儒,月晓风与轩云卓被他的言论惊服。尤其是素喜佛学禅理的月晓风,心中震惊更不言而喻。

无可否认,这位白莲尊主慷慨激昂的一番话,确实道出了佛学禅理矛盾消极的一面,无论它如何穷极天地人寰、道心一源的玄奥至理,却仍然只是一种消极避世的思想学问。

有如春秋时期的诸子百家思想,不论被历史选择或是遗弃,尘世依然还是尘世,弱肉强食成王败寇,名利纷争战火征伐,又有几时停顿消弭?

思想与现实,逃避与理智,终究矛盾共存,千百年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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