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扫过阵阵热流,容澜忍不住脸颊泛红、浑身轻颤,他耳垂最是敏感,偏偏重翼就喜欢附在他耳侧说些有的没的。容澜心中抱怨,却又莫名想起当日温泉中重翼说的那句话。
“‘一统天下’乃是每一位帝王都梦寐的千秋。你若真能助我,我便为你废后,再不复立!”
心没来由得突突急跳,重翼总能摸着他的三寸,他玩也玩不过、躲又躲不开,容澜无奈冷哼:“你别自作多情行吗?我只是为了要你废后而已!”
容澜说得是真话,可听到重翼耳中,这话只能是容澜嘴硬、不承认自己的心,他掰过容澜偏向一侧的头,语气郑重:“澜儿,我如今还不能废后,但我一定会遵守给你的承诺!”
这误会明显甚和容澜之意,可他此刻被迫与重翼对视,重翼灼灼目光竟令他生出骗人的心虚与对被骗者的不忍,于是又道:“孙钱方独自一人来这里谢恩,却不安排官员接驾,你保密行踪、更不着急回京,皇帝不在京城,你还下旨命我大哥这禁军副将即刻返京,我自然要跟我大哥回去瞧瞧,京城里到底怎么不太平了。”
重翼沉声:“你只是为了容烜的安危才答应和我回京的吗?”
容澜点头,继续喝药,不再说话。他今日又是下跪、又是受罚,最重要的还被系统君给坑了,本就是撑着一口气来这里和重翼说一声自己输了,打算摘掉牌匾抬脚走人,偏生重翼不好糊弄,与之过招烧脑费神不说,还要时不时忍受调戏,他的身体真的经受不起心脏这么快得乱跳,他只盼早一点结束这对话,回容府好好睡一觉。
容澜沉默,重翼也沉默,楼下忽然热闹起来。
“这位爷,我们今日不迎客!”
“诶!您不能上去!”
“还愣什么!给我把人拦住!”
容澜喝下最后一口药起身,重翼已不见了踪影,容烜推门而入,捧起容澜的右臂就问:“小澜,你伤了腕骨,为什么不告诉大哥?”
容澜抬眼冲屋外倒了一片的护卫道:“都领了银子另寻主顾吧。”
容烜覆掌为容澜运气,片刻停手又问:“小澜,是谁替你□□的?”
容澜不答,只感觉眼前之人是自己在这游戏世界里唯一可以依靠的,低头靠进容烜怀里,放松神经,身体缓缓下滑:“哥……我没事儿,就是有点困,你让我靠着你睡一会儿,好不好……”
容烜一把托住容澜抱入怀中,沉声柔语:“好,大哥给你靠着,你睡够了就醒来。”
容澜轻轻点头:“恩……”然后彻底失去意识。
容烜抱着体温渐凉的弟弟一路飞檐走壁回到府中。
“快去请大夫!”
夜色渐深,苗南第一大湖塔尔湖在月色下波光粼粼,美不胜收。湖边,正上演着一出惊心动魄的厮杀。
京城里,皇帝继淇县后接连遇刺,不日传出重伤的消息,罢朝养伤。百官后妃乱作一团,可皇帝除了治病的太医和商议国政的丞相外,就连皇后和太后也不见。
重翼放下整个国家不管,任由京城陷入恐慌,拿着容澜交予墨玄的那本策书连日赶来苗南,劝容澜回心转意。
北厥猖狂、暗杀不断,他的皇子年幼、更未立太子,他若被杀,北厥届时趁虚而入,大周必陷入战乱。他本想以百姓安居为首任,出兵北厥待看时机,只是如今似乎北厥等不及要先动手。
他给自己找了无数个此行的理由,为了要北厥自以为得手,从而掉以轻心;为了引暗中投敌的文官武将露出马脚,等时机成熟斩草除根;为了替大周谋得百年难遇的经纬奇才,强国富民。
可他心里清楚,这些都抵不过他想要容澜收回那句话。
“容澜把所有能给的都给了,皇上从容澜这里再得不到半分多余的好处,只求此生永无瓜葛。”
他与容澜打赌,其实并不想暗中干涉,他想容澜心甘情愿地回到他身边。可容澜去赌坊赌钱,只求迅速败光家产受罚,只输不赢,而且把把输得精彩,根本没在意赌坊为了引人贪赌,开始时都会要新来的赌徒大赢几把,容澜那种输法的难度在行家看来实在比把把赢钱还要困难万分,自然惹了赌坊的“格外注意”。
苗南地处边境,各方财阀势力盘根错节,他不能亲自出面,不得已,只道体察民情,遣了青楼老鸨拿着玉玺去找孙钱方,孙钱方虽然大贪,却常年与苗南赌坊之间关系密切,对地下钱庄的罪证更是掌握齐全,他以充盈国库的目的命孙钱方清缴赌坊,并许以调任京城为官的条件。
重翼这事做得隐蔽,但到底还是有人走漏了皇帝微服出巡、显身苗南的风声,杀手从京城一路追到南疆。
墨玄提剑砍掉最后一名刺客的头,抱剑跪地:“主子,赌坊一事您行踪暴露,苗南不再安全,属下恳请主子回京。”
重翼抬手点了身上几处大穴:“是该回去了。”
墨玄惊讶:“主子受伤了?”
重翼不甚在意:“恩,不过是内息不稳。”
墨玄沉思,内息不稳?能让他主子受内伤的江湖高手屈指可数,北厥并没有此等人物,难道是……“主子,属下已按您命令知会容烜他弟弟受伤实情,您何故要亲自动手?若是以往属下必不多言,可如今主子遭遇暗杀不断,您此时负伤非同小可!”
重翼低头,借着月色看向掌中三枚染血的透骨钉:“他的手写得出经国治世之言,岂能因朕毁了?这点内伤对朕还不算什么。”
墨玄皱眉:“主子放过容家,容申却保留了影子在苗南的势力,您身处苗南他想必早已知晓。偏在此时,乌梓云大张旗鼓要儿子认祖归宗,似乎毫不忌惮您会知晓真相,从而对容家和儿子不利。”
重翼轻笑:“容申保留苗南势力,也许只是为了求得一处安身立命之所,人心难测,他不信任朕,朕可以理解,就像朕一样不信任他。”
墨玄再劝:“苗南王族的金蝉之印,遇到自己的血并不会显现,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您迟早会怀疑容家小公子的真实身份。世上怎会有母亲二十年对儿子不闻不问,刚一相认就痛下狠心废去自己儿子的一只手?主子就不怕今日暗室内发生的一切,只是有心人故意演给您看得一出戏吗?不仅消除您知晓实情后对容家的顾虑,更算计您拔钉受伤!”
重翼猛然收掌,握紧掌中之物:“只要他没骗朕!亥姝近来有什么动作?”
墨玄:“皇后娘娘带着大皇子日日在殿外请旨面圣,似乎急于确认主子是否真的重伤卧床。”
重翼苦笑一瞬:“那全海从天牢失踪,你还没有找到人?”
墨玄低头:“属下还没查到全海下落,劫走他的并不是皇后娘娘,按照他供词所指,皇后娘娘当年恐怕也是遭人利用。”
重翼轻叹:“亥姝定也后悔过当年之事,她到底还是给朕生了一个儿子,安心为后。这十年朕有愧于她,她才重蹈覆辙,可朕日后对她的亏欠只能更多!”
另一边,容澜的卧房内,有仆从跑来跑去不停地往里送热水。
乌梓云立在房外美目含泪,神情担忧又懊悔,向来严词厉色的容申拿着手帕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心里也着急。
谁能想到,透骨钉倒是没把容澜怎么样,可他在地上跪了不过一刻钟,寒症竟发得连火蛇胆也难以压制。
容澜泡在热水里不停地喊冷,偏生他受了乌家家法此刻不能再受纯阳内力祛寒。容烜握着容澜冰凉的手,不敢用力,生怕扯动那纤弱手腕上的伤。
小澜竟然不是他的弟弟,如果不是,小澜喜欢男子,他是不是可以……
“烜儿,这是你弟弟!”六岁那年,父亲将小小的婴孩儿放进他怀里这样对他说,他的心在那一刻懂得了何为爱护。
二娘从不管弟弟,父亲军中事务繁忙,除了教导他武艺,询问先生他们兄弟二人的功课,也对儿子甚少关心,更是从来不让弟弟习武。都说长兄如父,可他是何时对一手带大的弟弟存了那种心思?
容烜低头,望向容澜冰雪一样的面容,大约是从小澜再不去宫门大街等心爱之人出现开始,他对弟弟的爱护多了揪心的疼,又大约是从小澜不再无所顾忌地任性、也会想要维护容家、保护他这个哥哥开始,他对弟弟的宠添了情难自禁的爱。
“大哥,若我不是你弟弟,你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对我好?”
记不清是哪一天,小澜忽然这样问他,他那时只答“小澜永远会是大哥的小澜”,可原来没有永远,可原来他并不想做小澜的大哥。
容烜俯身吻上容澜冰凉的唇,“小澜,你为重翼受了这么多苦,惹得一身病痛折磨,他却还要你为他的江山操劳,他于心何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