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挽筝尚未及笄,可她太过于聪慧,有着异于常人头脑,这绝非是一件可以保全一族平安的本事,相反如此,倒是越有过人的地方,越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与其让她花落别家,还不如趁其羽翼并未丰满之前,将其牢牢的握在自己的手中,换句话说,便是监顾于眼前。
皇帝言语明显与之前有所不同,只是对沈挽筝,道:“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说到底,朝中大事还是男子的天下,你是丞相府之女,身份自然要比寻常的女儿家更为娇贵,尊荣;如今无论这件事成败与否,朕先给你一个赏赐;”
还未等众人回过神,就听着皇帝,道:“传令下去,免丞相府之女沈挽筝在国文堂内的十五日课读;”
他侧目,看着跪在当场面色依然不改的沈挽筝,幽幽的道:“但,你在府中还需勤习女子之教,朕知道,上次你的长矛舞跳的就不错,这次趁此机会,多加学习一番琴棋书画吧,相信你在这几样上面的造诣,一定不比长矛舞逊色处许多。”
话说的很是隐晦,但其中的意义,确是在明显不过了;
对于这样蕴含着的警告话语,沈挽筝心知肚明,无非就是变着花样将自己禁足在府中十五日。
而这十五日之内,他生怕前方大军溃败,让他这个皇帝,不能及时将始作俑者拉出惩治,令百姓,将士怪则他身为皇帝的处事无能,有着昏庸之才。
再者,一个本来在京北城中备受愚笨,不学传言所扰的少女,一夜之间竟被皇室如此的看重,想必会引来不少官眷千金们的嫉妒与仇恨,说不定何时,便会从云端跌落至泥土之中,到时候,她又会回归到本质,这样一来,倒显得皇室无法自处了,竟可以相信这般的人。
让她学习琴棋书画,一来若是大军得胜,她也可以借此洗尽铅华,至外界的传言不攻自破;二来,若是大军溃败,皇帝也能第一时间将罪责之人推出来,免除己责,甚至到最后,他可以不惜用整个沈氏一族的性命,为明齐枉死的将士陪葬。
帝王的权术,深不可测,不能窥探。
五皇子傅屹珏显然也听明白了自己父皇之意,心中有些犹豫的时候,却见着沈挽筝依旧神色极为的从容,平和,仿佛是应允了他父皇之意,竟还有些了然的点了点头,眼神中颇有认承之色,这着实令他有些惊讶。
皇帝唇边的笑意微展,心中也似暗自的松了一口气;皇室之中尔虞我诈之事太多,寻常可见,所以出生自皇室之中的龙子,龙女幼年时便深刻的知晓出生在皇室之内的险恶;
只要稍有不慎,便会跌落万丈深渊,这也是她们过早懂得明争暗斗方可生存的处世之道;
但沈挽筝却不同,她自幼出生在丞相府邸之中,并未接触过任何战场之事,丞相府中,在她出生后,也没有人行武将之途,她这般小小的年纪,怎么会有这样敏锐的观察力?
难道,真的是一切自有天注定吗?
在如此的年岁,就能在须臾的时间里分辨所有人的敌友关系,这还真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事情;就连高坐在帝位十几年的皇帝自己,也不敢说,自己可以比的过眼前这个尚未及笄的少女。
这实在太过于让人感到惊奇了。
半个时辰后,五皇子傅屹珏被皇帝留在了御书房,沈安远与沈挽筝在皇帝身旁李公公的引领下,走到了宫门的方向。
自从踏出御书房,沈安远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可以一想到这十五日内都要提心吊胆的度过,他便怎么也无法沉下那已经燥欲不安的心。
整整十五日啊,就好比将沈氏一族几百条性命的头颅都悬挂在腰间,一旦前方战事出事,那这几百颗的头颅,便会悉数落在脏污不堪的地面之上,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想到这儿,他的神情上充满了暴怒的愤恨,直到行至宫门前,他佯装笑意的拜了拜前来送他们出宫的李公公后,便立刻用一种近似千只冷箭倾芒而出的眼神,看向了沈挽筝。
在确定李公公已经听不到两人的对话时;
“啪——”的一声脆响,在宫门前,带着回音飘荡在了宫墙之间;
这一幕,看的原本目不斜视在宫门前的侍卫,都有些怔愣在了当场,他们不敢相信,平日里温言温语,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沈丞相竟全然不顾女子的规依,在宫门前给了自己女儿一计响亮的耳光!
沈挽筝的手扶在了其左边的面颊,眼神里没有任何似水的波澜,反而倒是有种早有预料的感觉;
这一巴掌,虽然风速而起,她也有足够的阻拦时间,可是她却不想,因为只有这样,才会体现他沈安远待她的不公,也只有这样,才会使外界传言的话,再次骤然而起,可却换了一种风向。
不可否认,这一巴掌力道极大,让沈挽筝险些酿跄倒在了当场;她苦笑一声后,慢慢的将手放下,稍稍直起了身子;那原本白皙的面颊上,深深的五指印痕,已然显得红肿不已。
几乎是同时,她唇角有一丝温热而起,口中瞬间充满了血腥之气,令人感到无比的恶心,可即便如此,她应是纤出了一抹的笑意,看着沈安远,道:“父亲,筝儿可是做错了什么,让父亲这般不顾颜面,竟然在宫门前,要给筝儿如此的惩戒?筝儿是不及两位姐姐聪慧过人,有着才女之名,可是筝儿也是父亲的女儿,看着父亲整日为国操劳,也想为父亲出一份力,帮助父亲和咱们明齐度过难关,可父亲为何偏要如此对待筝儿?”
话越说,仿佛越是受尽了委屈一般,即使鼻尖有着酸涩的感觉,沈挽筝也不让自己的双眼内浮上任何一丝的莹润,她定定的直视着沈安远。
虽然明知道这些话会给沈安远带来怎样的难堪,也明知道这些话传出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可她偏要执意如此,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在‘献计’之事后,让沈安远对她彻底的刮目相看,正所谓,低估而起时,另眼相待。
日后在府中无论怎样,他都会记着今日之耻,绝不敢再妄动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