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脑子没进水吧?这人来历不明,你也敢把他弄回来,真当这栗邑县是咱的天下啊!”
听完筱白荷的话,爹还说自己做事不用脑子,这个白荷有时竟然比自己还不如。
穆希芸看着刘子杰匆匆的背影,上下打量着筱白荷,有些气结的质问。
“唉,是我一时脑子发了懵,冲动了,人已经救了回来,再抱怨也无济于事。”
当初因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不忍看年轻又俊美的少年猝死在眼前,才不计后果把人拖了回来。
这会虽然不想承认自己头脑发昏,可在穆希芸逼人的眼神注视下,筱白荷有些理亏,竟然缩缩脖子很怂的感觉。
见轻易不和自己服软的白荷这神情,穆希芸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只好无奈的丢给她个好自为之的眼神,匆匆去找陪着小石头玩耍的小黑子。
穆希芸这丫头不再冲自己发脾气,筱白荷这才松口气,提着裙摆朝西厢最南边的小屋子走去。
看着人已经被刘子杰安置在屋子里的木板床上,筱白荷从荷包里又摸出一块碎银,“子杰哥,你先拿着这碎银,让大夫直接带些外伤药过来,其他的诊费和药费等看过病人再付。”
“白荷,我今儿还得了好些赏银呢,这银子就不用拿了。”
他和爹以及三叔常年在外行走,性子极其洒脱,也不是个贪财的人,更何况白荷仗义救的是个陌生人,刘子杰也心生佩服,哪里肯拿那块碎银。
把银子塞给他,筱白荷语气不容拒绝,“你的银子是你自己凭力气和脑子得来的,可不能用在这人身上,请大夫要紧,你莫耽搁了工夫。”
见白荷塞给他银子转身要出屋子,刘子杰只好把银子装进衣兜,也大步朝门口走去。
小黑子得知姑娘也在后巷里救了个伤势严重的男人,他心里好奇想回小屋看一眼,被穆希芸的冷眼瞪的乖乖的出了侧门。
穆希芸想着这一后晌白荷都做了啥糟心事,又想起午后娘临走时威胁让她务必天黑回府一趟,心里顿时更加烦躁,脚在地面上恶狠狠的跺着,回头看看铺子门楣下挂着的两盏暗红色的灯笼,愤然的转过身子,朝前面的大道上走了过去。
这时候天色已经微黑,街道上只有零星的行人急慌慌的奔走,他沿着铺子前面街道转悠一遍,又悄悄的朝铺子东临的巷子走去。
身子右侧是臭气熏人的大水坑,左侧就是他们铺子的宅院东墙,眼神扫视着不远处的朱府大宅门,他心里替姑娘可惜,姑娘也真是胆子大,竟然会买这么破败的宅子,虽然仅用了五百两银子,可那也是一笔不小的银子啊。
打量了朱宅斑驳的木门,他脚步也没迟疑一步,缓缓的进了巷子里。
充满警惕的眼神不断扫视着前面幽深的巷子,小黑子又开始在心里猜测姑娘救的男人是何身份。
夜幕下的三元街中,刘子杰背着大夫的药箱,急切的催促着落了一大截的江老大夫,“江老,你快些走,实在是那人伤的很厉害,就怕晚了会耽搁性命。”
江老大夫用衣袖抹着脸上的汗珠子,气喘吁吁的抱怨,“刘家大小子,你惦记别人的性命,老夫的命就不管了?”
回头看着须发皆白的江老大夫虚弱的模样,刘子杰惭愧又无奈的叹口气,“江老,是小子无状,不如让小子背着你老人家吧。”
捂着气闷的胸口,瞥见前面不远处就是王百祥家的铺面,江老大夫摇着脑袋,“罢了,也没多远就到了地方,还是让老夫练练这僵硬的老腿。”
没多久,江老大夫被刘子杰引到了铺子后的院子里。
“大江叔,你那么折腾,这人还没醒过来啊?”
宋大江已经给依然昏迷不醒的男人换上干净的衣裳,筱白荷焦急的站在门外询问着。
“白荷,没呢,你是不知道,他身上可不止肩头那一处的伤口,刀刀都见了白骨,吓人的很呢。”
即使自己胆子素来大的很,看到眼前这男人身上深可见骨的刀伤,也腿肚子发软。
给他清洗身上伤口,见这小子两手娇嫩的像姑娘家的手,连一点茧子都没有,压根不像习武之人,拿着长剑只怕也是摆设,怪不得伤的如此厉害。
从屋子里出来的宋大江满眼都是惊惧又带着疑惑从屋子里走出来,“白荷,我怀疑这小子根本就不会功夫,不然身上不会被人砍了那么多的伤口。”
“大江叔,你说他真的要死在这里了?早知道我就不该出手救人。”
得知那人情形如此严重,筱白荷懊悔的不得了。
和他一起给人换衣裳的刘子平兄弟俩,早受不住血腥味道,齐齐跳脚奔到了院子里,面色灰白的扶着墙干呕。
“快,江老,再慢些真的会来不及呢!”
听到宋大江和白荷的对话话,心里一个咯噔,人命关天。
刘子杰再不顾忌,拉着江老大夫的手腕直奔小屋。
被拉个踉跄的江老大夫翻着白眼,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气恼的喊着,“刘家大小子,你快放手,再拉扯,老夫都要提前去阎王爷面前报道咯!”
见江老大夫嗔怪,刘子杰忙松开了拉他的手,不好意思的道歉,“江老别怪罪,是小子心急唐突。”
医者仁心,江老大夫自不会多和刘子杰费口舌,揉搓着被捏疼的手腕,匆匆朝那小屋走去。
刘子平见大哥请来的是医术高超的江老大夫,心里一喜,忙冲面色难看的筱白荷喊着,“白荷姐,江老大夫过来,那人肯定不会死!”
围在屋门口的宋大江和刘子安忙闪开身子让江老大夫进屋。
“他身上那么多的刀伤,刀刀见骨,如今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听天由命。”
可惜了那么俊逸的少年,如今竟然命悬一线,筱白荷也叹口气跟了进去。
江老大夫就着昏黄的油灯给人事不省的少年查看一遍身上的伤,幽幽的叹口气,“这人外伤虽严重缺不难医,刀伤倒置失血过多,只怕没有百年以上的人参吊气,很难有活命的机会。”
有人参就能救命,明知人参很贵重,自己才给了刘二叔五百两银子,如今手里还有五六百两银子,若真不够买支好人参,兴许还可以向穆大人求助,看板床上的人面色惨白如纸,筱白荷心里的怜悯又缓缓升起,这会她的心境已经越发的偏离了初衷。
下意识的握紧了双手,筱白荷紧张的心绪稍微松懈一些,“江老大夫,你别怕我们拿不出银子,你尽快救他吧。”
拿出药箱里的木匣子,江老大夫准备给少年施针,先让人神智清醒过来,听到筱白荷的请求,他摇头苦笑,“白荷姑娘,不是老夫不尽心救他,实在是小药铺没有那么好的人参,不是老夫说大话,放眼整个栗邑县的所有医馆,能拿得出百年的老参只怕也不没有一家,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原来是这样,这该咋办?
是有银子也买不到吊命的人参,筱白荷听到怔愣起来,顿时一筹莫展。
干坐在这里犯愁也无济于事,她看着江老大夫专心的给少年针灸,心里叹口气,默默的朝屋外走去。
望着昏暗的庭院,筱白荷心乱如麻,吩咐身侧跟着她出来的刘子平,“子平,你去库房多找几盏灯笼,把西厢的门楣上都挂上灯笼,省得让人看着到处都是黑乎乎的心里不是滋味。”
原本这里的人还因午时来的那么多客人赞美他们铺子的菜肴好吃,心情都高涨兴奋的不得了,后晌柳氏打闹一场又加上白荷姐救回来的这个快死的人,整个后院的气氛压抑又烦躁。
听了白荷姐的吩咐,刘子平精神一震,脆声应着,撒腿就朝厨房北侧的小库房跑去。
眼不见心不烦,有江老大夫给那少年医治,筱白荷走回石桌旁,看到摇摇晃晃的躺椅,她颓废的倒在上面。
心里无端的涌出很多愁绪,生命的脆弱,或许是别的,以及她对未来日子的茫然无措。
脑子纷乱一片,她揉捏着太阳穴,慢慢止不住的困意和疲倦袭来,手也从鬓角脱垂下来,片刻呼吸逐渐匀称起来。
筱白梅看着厨房里的晚饭做好,大姐却在躺椅上睡着,她回屋给大姐拿来薄被盖上。
然后悄悄的拉着小妹的手来到西厢小屋外面,见刘子平兄弟俩蹲坐在小屋门口,耷拉着脑袋小声低语,问了几句才知道江老大夫依然在给伤势很重的人救治,大江叔和刘子杰也在一旁候着。
原本还想开口让他们兄弟俩去吃饭,见他们神情凝重,筱白梅没发把这说出口,又默默的拉着小妹走回树下石桌旁。
回家受了娘好一顿的教训和唠叨,亏的他爹把从娘的责骂中救了出来,连晚饭都没顾上吃,急匆匆的朝铺子里赶。
从侧门进来的穆希芸见院子里比平素亮堂了许多,才看到西厢的屋檐下多了几盏灯笼。
眼睛在院子里扫视着,筱家姐妹俩在石桌旁坐着发愣,就连平素叽叽喳喳嘴没个歇着的春歌也呆头呆脑的站在石桌旁。
厨房里也是灯火通明,赵青叶和王爱莲二人还在忙碌,小屋的门外守着刘子平堂兄弟二人,倒是没见到那个惹人烦的白荷。
穆希芸朝白梅姐俩招招手,小白兰小跑着朝她扑了过来。
“芸姐姐,你不是回家了吗?咋又回来了呢?”
手摸摸小白兰仰起的小脸,穆希芸笑笑,“芸姐姐不舍得小兰儿呢,所以就有回来了呢,你大姐呢?”
“嘘,芸姐姐,大姐累了,在那边躺椅上睡觉呢。”
见小丫头把食指竖在唇边,小声说着话,穆希芸嘴撇撇,心里暗想,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你倒是心大还能睡的着觉。
筱白梅也走过来,拉着穆希芸的手,“希芸姐,我大姐是累的狠了,这才睡着了,那小屋的人伤重的很,江老大夫没走,这一院子的人连晚饭都没心思吃呢,天大的事,不吃饭也不成,希芸姐去劝劝他们吧。”
白了眼像个门神的刘家两兄弟,穆希芸这才气呼呼的说着,“劝个啥啊,他们不吃饭是肚子不饿,你带着小兰儿把肚子填饱就对了,我先去看看你大姐救的人咋样才是,可别真弄个烫手山芋窝在手里!”
江老大夫把药箱带了的外伤药都用干净,才彻底的把这少年的伤口包扎好,见他针也扎过,人还没醒过来的迹象,提着药箱摇头对宋大江叮嘱着,“大侄子,没有人参,老夫也是束手无策,治病治不了命,这小子在夜半若还没醒过来,估计是彻底的醒不来,让白荷姑娘给他准备后事吧。”
也看着江老大夫进了里,忙活了大半个时辰,宋大江又能说啥抱怨的话,只好黯然的点点头,“知道了,辛苦江老大夫,我这就去找白荷拿诊金过来。”
在兰溪村就知道筱白荷熬出治疟疾的药沫,还亲自教授制作口罩的法子,造福了好多百姓,这点外伤也在他手里也不算啥,更何况他也没把这伤重的少年救过来。江老大夫惭愧的摆摆手,“老夫没救的了人,哪里还有老脸要这诊金,让刘家大小子把老夫送回药铺即可。”
穆希芸风风火火的进了屋子,扫了眼床上仍然紧闭双眼的人,见刘子杰要送江老大夫离开,她诧异的问着,“江老,你还没把人救醒,咋能离开呢?”
朝穆希芸挥挥手,江老大夫郁闷的叹口气,“穆小姐,没有救命良药,老夫在这里也是干瞪这眼,还不如回去也落的个眼不见心不烦呢。”
“穆小姐,江老说这人伤太中元气大伤,要人参吊命,只怕找遍栗邑县也没有百年人参。”怕性子暴躁的穆希芸发作江老,刘子杰急忙开口打圆场。
人参是稀罕物不假,当初六巧找到的那株年份小的人参才被祠堂里的几个大夫当做宝贝,花了二十两银子给买下。可不代表她穆希芸弄不来,她没好气的朝江老大夫翻了个大白眼,“你这老头子,想要百年人参,咋不早说呢,耽搁了这人的小命可是你这老头子造的孽,刘子杰放下药箱,你随我来!”
见这小子发呆,穆希芸气急的指着他们发了火,“你们真是蠢上了天,当真以为好药草只有药铺医馆里能买的到,江老头,你安生的在这里待着,不出两刻种,我把百年人参给你拿过来,再救不了床上的那小子,你这老东西就别在行医救人咯!”
这嚣张的话让刘子杰目瞪口呆。
不管江老头发白的脸,穆希芸又语无伦次的责骂着刘子杰,“你个脑子进了水的夯货,你跟你爹和三叔也是常年在外跑的人,能不知道栗邑城里的高门大户,哪家没有一两支的人参鹿茸这些补药存放,还在这里发楞,脑子都被狗啃了吧!”
被穆希芸扯掉跨在身上的药箱,又被训了几句,才蔫吧着跟她出了屋子。
“穆小姐能弄来人参,这小子命不该绝啊!”
他们二人出去,江老头也不再生气嘿嘿笑着又朝床边走了过去。
听到他这话,刘家俩兄弟立时从外面跳了进来,看着江老大夫给这人把脉。
宋大江欣慰的出口气,他听院子里白梅姐俩的说话声,才想起他们这一大群人为了这个少年,竟然连晚饭都没顾上吃,和刘子平他哥俩打个招呼立时来到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