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嫣柔在午时就知道军营里来了一对主仆,是来找徐之卿的。
她早已经对徐之卿没了念想,也不在意,已经从严浒生嘴里得知来的正是自己的远房表妹,还和自己曾闹过不愉快的穆希芸,颜嫣柔更提不起兴趣来。
吃过午饭,依然跟着靳老头上山采药草。
倒是贪吃的靳老头听说穆希芸是从栗邑城里过来的,很想去打听筱白荷食铺的事情,匆匆的挖了一个时辰的药草,就催促着颜嫣柔下山。
营地周围的山能用的药草都挖遍,这些日子,他们师徒二人想找到要用的草药要跑很远。
光来回上下山就要用一个多时辰,看看这会才申时,师父就催促着要下山。
颜嫣柔不解的问着,“师父,这还早着呢,你咋就要急着回去呢?”
用木棍剜着鞋子上沾的泥巴团,靳老头瞪了徒弟一眼,“你个傻丫头,没听说徐之卿的大帐里新来个丫头,听说是栗邑过来的,我要去找她问问那筱家丫头的事情。”
整理着挖好的草药,颜嫣柔微微笑着打趣着自己师父,“恐怕师父要失望咯,来的穆小姐可不会做好吃的饭菜呢。”
没想到小徒弟竟然知道来的丫头,靳老头丢了手里的棍子,一脸兴奋的嚷嚷着,“嫣柔,你知道这个穆家小姐?快和师父说说她的来历。”
当初自己不知道穆希芸竟和自己家还有远房亲戚的关系,后来到了营地里,才听严浒堂打听到。
不过自己没去投靠穆正风,她也不后悔,来军营虽然没过上富贵日子,可自食其力,她思想上没了压力,心里反而舒坦起来。
这会师父问起,她笑盈盈的说着,“她的来历可不小呢,和徐小将军也很般配呢,是栗邑县令千金,金尊玉贵的一个人,师父就别惦记咯,人家大小姐可不会为你做吃食呢。”
沉着老脸想了会,靳老头老脸上又浮出笑容,“你说这穆小姐竟是县令千金,可有勇气独身从栗邑过来,这丫头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不是说筱丫头开的食铺和穆家小姐是合股的,这来的丫头八成就是那一个,你师父我更要去见见咯。”
把收拾干净的药草装回背篓,颜嫣柔转头看看身后的树林子,有些惋惜的嘟囔着,“咱爬上这山可不容易,师父这就下山,也忒亏了些。”
孑然一身的靳老头四海为家,得了颜嫣柔这么个听话又乖巧的徒弟,把她当亲闺女也般看待,自然也为这丫头打算往后的出路。
他哪里是为了贪图吃美食,自从看出颜嫣柔这丫头闷声不坑的,偏暗地里喜欢上了萧承风那冷脸煞神,明知人家家里还有个能耐的小媳妇,这丫头却泥足深陷,为她怜惜的同时也怕这丫头最终被伤的太很。
已经琢磨好久,要把她带出军营,找个合适的地方落脚,给这丫头也找个合适的好男儿,让她终身有靠。
靳老头一脸神秘的摇着满是杂乱白发的脑袋,“不亏,等见到那穆家丫头,师父和她攀上交情,就找个机会离开军营,咱师徒俩没准还能在栗邑开个药铺呢,到时候也不用你这么辛苦的上山来挖药草咯。凭为师的妙手回春之医术,时日久了,咱师徒俩的好日子也就到咯,到时候你找个好儿郎成亲,师父就替你们看孩子,那才是一生一大美事呢。”
就算是爹娘在身边也不会替自己打算后路,萍水相逢的俩个陌生人,就单单拜了他为师,师父就把心窝话都掏给自己,颜嫣柔喉咙一阵阵的发紧,她哽咽着,“师父,栗邑也不是多好的地方,咱在军营不是好好的嘛,做啥要离开呢,你别为了我委屈自己。”
望着徒弟红了的眼圈和滚动在脸颊上的泪珠子,靳老头哈哈笑着,“傻丫头,这是好事,你别哭鼻子嘛。”
“师父,人家不理你咯。”
被师父取笑,颜嫣柔又恢复了小女儿家的天性,跺着脚把身子转向了另一边。
师徒俩结伴下山,正好迎上从另一边下山的徐之卿和穆希芸。
看到穆希芸拎着两只瘦巴巴的兔子,靳老头丢下自家爱徒,一溜烟的奔了过去,“徐小子,她就是你的小媳妇穆小姐啊?”
瞅着这脏兮兮的老头和徐之卿搭讪,眼睛却盯上她手里的兔子,穆希芸皱了眉头,军营里不都是年轻少壮的兵卒吗?咋还有这么邋遢的糟老头子呢?
徐之卿把穆希芸朝身后推推,板着脸说着,“靳老头,你可别打穆希芸手里兔子的主意,想解馋去找萧五去。”
见这死小子这么小气,靳老头气的吹胡子瞪眼,“看你那小气巴拉的模样,不就是两只干巴兔子啊,老头子才没眼热呢,把你媳妇藏的那么严实做啥?整日的把老头子困在这里,却一点好东西都不舍得破费,捉只瞎叫雀还下把米呢。”
对于萧五那家伙一顿好酒菜就忽悠来的靳老头,有洁癖的徐之卿是一向敬而远之,后来他把毒虫医治好,才对他有了些微好感。
知道他嘴馋,故意拉起穆希芸的手腕气他,“走,咱别搭理这老东西,回去我就在大帐外面给你烤兔子肉吃!”
“哎,你这个狗东西,还真要走啊?”
这小子还真是不尊老,竟然这样扬长而去。靳老头在后面气的直跳脚。
被徐之卿拽着走,穆希芸还好奇的勾着脑袋朝后看了几次,“他是谁啊?你们军营咋有这么脏兮兮的老头呢?”
瞅瞅好奇的穆希芸,徐之卿笑着给他讲述着靳老头的来历,“他是个医术很绝妙的大夫,常年流连在蛮族部落间,去冬不知咋流落到陵川府城外,被去办事的萧五用一顿酒菜给带回了军营,今年年关时,若不是他在军营,恐怕军营就要出一场足以让我们兵卒灭绝的大祸事来呢。”
穆希芸越发好奇起来,“既然人家也是军营的有功之臣,你咋那样的态度?”
想到靳老头这几个月在军营都没消停过几日,他无奈的叹口气,“这其中是有缘故的,这老头一直都想离开军营,大战再即,还有马上就到了春日里,咱这地方气候湿润,山林子谷地又多有瘴气,每年春末就有不同的疫病在军营里流传,我和萧五自然舍不得放他离开,被他胡搅蛮缠的闹过几次,他还偷着跑了几次,最后被他烦的实在受不住,我就对几个看守他的人下了死命令,但凡发现靳老头失踪,那几个人每人都要打一百军棍,怕连累无辜,这老头这才安分下来。看见我和萧五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时日久了,我们就两看两相厌咯。”
军营看着和顺,没想到也有这么多的繁琐事情。
穆希芸又提起了昨儿在谷地看到的那些腐败的尸体,就和徐之卿讲述起来。
得知前些日子打死的蛮族兵卒还曝尸荒野,徐之卿瞬间变了脸,“你说你们在来的路上看到了蛮族兵卒的尸体?这萧五是咋做事的?他回来竟然不把尸体掩埋起来,万一出了疫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看徐之卿暴怒的模样,穆希芸突然发觉自己说错了话,有些担心这俩人会打起来。
原本回去就要烤兔子肉的,徐之卿也没了心情,骑着自己的马就冲出了营地。
见小将军一脸怒意的离开,巧儿惊异的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回头问着呆头呆脑的主子,“小姐,你和小将军出去时还欢天喜地的,你咋又惹了小将军生气啊?”
想想萧承风那狗东西自己没做好事情,受了气也不能怪自己最快,穆希芸瞬间想开,就点了下巧儿的眉心,“傻丫头,惹小将军生气的可不是我呢,你等着看,马上就有人要倒大霉咯。”
不是小姐惹了麻烦就成,巧儿把去伙房借来的米和食材拿出来要去做晚饭。
看这能干的丫头没过多久,就把土灶磊了起来,穆希芸笑眯眯的感慨着,“巧儿,你真是个好丫头,勤快又灵秀,宜室宜家,也不知道将来哪个小子这么有福气呢。”
“小姐,你又打趣奴婢。”
被小姐取笑,巧儿红了脸。
徐之卿赶到山上,找到正在训练新兵的萧承风,黑着脸把他拉到一旁怒声质问着,“萧五,你来军营也快两年了,咋做事这么不知道高低深浅呢?”
被他责问的一头雾水,萧承风疑惑的望着徐之卿,“之卿,你去而复返,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咋一句都没听懂呢。”
从去年夏日到现在,有筱白荷的药膏和一些应对时疫的小建议,军营里还没出现过时疫,徐之卿很是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成果。
他怒声咆哮着,“别给我装糊涂,灯芯谷的那场战役,是你带人打的,没错吧,你为了找些赶回来,也无可厚非,可是你怎能让那些蛮族人的尸体晾在那里,天气马上就要热起来,你是想看的时疫在军营里横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