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殷悦便看他顺眼起来。
甚至出于心底的一点小愧疚,她有意无意还去帮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这一天,她帮他整理文件。
窗外落日湿淋淋地沉下来,要融进到地平线上的密林里去。
殷悦把手头的东西立着,层层叠整齐,用上文件夹,简单收纳起来。这种手法熟了,成惯性了,是无需劳烦脑袋的。
她拿了笔夹在唇上玩,努着嘴巴,不让它掉下来,眼睛无意中瞥一下。
一个激灵,圆珠笔落下来。
右手边是镜子,正对衍章工作的方向。
他穿休闲装,头发打理过,清爽干净。他原本伏案工作,这下却正看着自己。
殷悦没想到偷看两个字。
他如何会偷偷看她呢?
她第一个反应是:出糗被抓到了!
要命啊啊啊啊!
做人不能怂,要稳!
她连忙又抓一把纸叠上去,装模作样地忙碌几秒,又转头镇定地说:“你看,这样子就会清爽多了,是不是?”
衍章点点头,若无其事地回正身体。
殷悦舒一口气。
……
没一会儿,衍章唤她过去,要她帮他捏捏肩膀。
衍章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生无可恋地说:“真是累啊……”
殷悦说:“你有什么好累的,我见你天天悠闲又自在,明明快活地不得了。”
他仍旧阖着眼说:“小姑娘懂什么,做男人,心累。”
殷悦想:狡理!
这个人满嘴巴都是歪道理!
她早就晓得!
她才不会再信他!
……
殷悦力道不大,但她一捏按下去,衍章就开口,长长地啊一声。
殷悦觉得他是在故意作怪,气得想打他。
她拿眼睛瞅他,见他闭着眼。
他闭眼的时候,一副安静又乖顺的外表,一点没有平日戏谑又讨人嫌的模样,让人想掐一掐脸蛋,欺负一下子。
殷悦又捏。
衍章闭着眼又啊一声。
简直婉转呻.吟,音调起伏。
殷悦甩手了,说:“你啊什么啊呀你!”
什么毛病啊你!
衍章仍旧阖着眼,开口:“谁呀?谁不允许我啊了呀?我怎么不知道现在不给人啊了呀。”
强词夺理!
殷悦故意加重了力道。
衍章掀开右眼眼皮,看见她气鼓鼓,又不好直接发作的样子。他憋笑,白皙的脸皮都泛了红,实在忍不住了,大笑起来。
笑笑笑!
天天就知道笑!
再笑啊!
笑你个锤子!
再笑锤死你锤死你锤死你哦!
她一把将他推开了,愤愤朝外走。
走到半中央,忽然自己也笑了。
不准笑!
不准笑!
稳住!
她默默对自己念咒语一般命令道。
然而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
生气的心情到底没了。
然而生气的姿态还是要做的,不仅要做,还要做完整。
殷悦仍然急急地朝门的方向走,走得快了,又在出神,想别的心思,一头撞上门旁的高柜。
上面有一只彩粉的瓷器,晃一晃,掉下来,正中她脑门。
殷悦一愣,伸手去摸,低头,满手是血。
……
衍章让人去准备交通工具,把她横抱着,走到里间,放在休息室内的软床上。
这一刻,殷悦才知道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她好好地,干嘛要走那么快?
殷悦疼得眼冒金星,血顺着额面流,要流到眼睛里去。
她抬手要去擦,被衍章止住。
他不知从哪里找来棉球,替她擦拭掉。
殷悦觉得他的动作真是温柔。
伤口在身,容易脆弱,她莫名矫情起来,伸手握住他的腕子,问:“我是不是要死了?”
衍章把浸透了的棉球扔掉,说:“死不了。”
她要的就是这样利落又信心满满的回答,让人安心。
然而殷悦嘴巴仍旧不依不饶,说:“为什么死不了啊?我觉得我要不行了。”
“因为死神没有我厉害,他怕我,我在这里,死神怎么敢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他给她这样的回答。
这句真是像极了甜言蜜语。
于是殷悦不再说话了。
她静静躺着,闭眼,感觉到他手指蹭过脸颊,带着体温,动作很轻。
殷悦想:原来他也是有这么温柔的一面吗?
然而很快发生的一件事,是她无论如何也忘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