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ng>五十三年七个月零十一天那天殷悦做完实验走出大门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对方问她是不是xx小姐。
殷悦说我是,是我,怎么了。
对方通知她下午三点来参加罗莎小姐的面试。
听到这个名字,殷悦愣了有几秒才想起来:这是她前不久乱投的简历中的一家。
罗莎·莫拉莱斯,这是个古老的姓氏,来自于曾经占领过西班牙的西哥特人。维基里说这名幸运的女士从小在一个私立双语学校读书,学习钢琴,热爱音乐、游泳和骑马,母亲是议员,自己师从法国一名美声大师,现在唱歌剧。
这位著名的女歌剧家即将开始巡演威尔第的《茶花女》,她需要再聘一名年轻的临时助理。
殷悦向对方再次确认时间:“是今天吗?”
那人回答得斩钉截铁:“对,没错,下午三点,不要迟到。”
又补充一句:“罗莎不喜欢迟到的人,迟到你就别来了。”
殷悦想:我当然不会迟到,但你也只是跑腿办事的人,你凭什么用这么倨傲的语气和我讲话?
殷悦一看时间,已经午间一点了,也就是说只剩不到两个小时。而这个通知来得如此措手不及,她甚至没有时间购买适合的服装。
昨天,小圆已经将钱尽数归还。她将那个裹了牛皮的钱袋递过来,眼神闪烁,欲言又止的模样。
殷悦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一定在想:这个贫穷的女人何时交了这样的好运气,她把自己卖上了什么样的好价钱?
但我有什么可在乎的?我干嘛在乎别人怎么想?
她最好误会到底,掂量好自己,不要再来没事找事,还我清净。
殷悦打车找女同学,她得借一套像样的衣服。
女同学从衣柜里、床底箱以及皮包里,把一件件衣服扔上床。
她替殷悦打抱不平:“她们怎么能这样啊,好歹提前几天通知你啊,这样突然要你去算什么啊,把你当什么啊?她们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啊?”
殷悦倒是平静:“是挺讨厌的,但难道我讨厌这样就能不去了?”
她们是东家,是挑选的人,我才是被挑选的人,我想让她们支付我薪水,让我不至于连食物都支付不起,到处蹭饭没有尊严。
有的是年轻的女孩想争取这个职位,我一点话语权都没有。
我能有什么话语权呢?
女同学挑拣着嘟囔:“去当然要去啊,就算觉得,欸,算了不讲了,神烦,你看看这件怎么样,我妈上次来的时候带我买的,我就穿过一次,反正是剧院面试又不是那种正经的公司面试嘛,对了,我还有双跟这个好配的高跟鞋,blingbling的……”
她说着,举起一条裙子。
连衣裙,束腰,有很美的线条。
殷悦却拾起床单上的一件其貌不扬的白衬衫:“我选这个。”
她能穿裙子,踏高跟去参加面试,尤其是一个女人的面试吗?
她不能,不论这个女人美或是不美,她都最好不要。
没人教她,但她什么都懂。
她老早就开始自己教自己。
女同学看一眼,摆摆手:“随便你啦,你快去化妆,我替你把它熨一下,好久没穿都有点皱了。”
还剩二十分钟的时候殷悦赶到剧院。
不少女孩已经在外面等待,有些在低低讲话,如同一个个精致的商品,任人挑选。
殷悦找到长椅一处空位,坐下,两手平放膝盖,决定做一个安静的商品。
门开了,一个卷头发的女孩走出来,捂嘴,抹下眼泪,匆匆走掉。
旁边一个小麦肤色的女人与她同伴说:“估计这个没戏了。”
她同伴讲:“听说罗莎脾气不大好。”
……
没多时,那个给她打电话通知的女人出来说:“现在开始不按照顺序来了,随便点一个进一个。”
她环视一圈,指着那个小麦肤色的女孩,说:“你进来,下一个准备……”
殷悦看到她指向自己。
自己是下一个。
门又关了。
有人抱怨:“为什么啊?”
“罗莎愿意呗。”
殷悦低头看地板想:真是任性啊。
可是人家有任性的资本。
等待的间隙她去洗手间上了个厕所。
洗手完毕殷悦出来,后面有很急的脚步声,她要闪身,没来得及。
那人撞上来,水中端着的纸杯泼了,滚烫的咖啡撒上殷悦后背。
殷悦吃痛叫出来。
做错事的人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真是不好意思……”
这声音有点耳熟。
殷悦忍痛,转身一看,果然是个熟人。
是那个姓王有点叨的助理。
对方明显也吃一惊:“你怎么在这儿?”
殷悦想:我还想问你怎么在这儿呢?
她说:“我来参加一个面试。”
王助理反应过来,“你是说罗莎招助理的面试啊,”他想到什么,表情变得古怪。
这时候那个小麦肤色的女孩出来了,叫人的女人喊殷悦过去。
可是她的衣服上全都是咖啡渍。
殷悦抓住王助:“快,把你的衣服换给我!”
“啊……?”
……
殷悦穿了格子衫进了房间。
衣服不合身,松松垮垮,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
房间很大,是剧院的化妆间临时改的。罗莎是一个漂亮女人,有着拉美女人普遍的好身材,黑头发,五官深刻。
勋衍章坐在她身边。
他说了一句话,她大笑起来,前俯后仰,耳环都在打颤。
殷悦看着想:她是他的什么人?朋友?亲戚?或者更亲密的关系?
罗莎笑完了终于看到她,皱眉说:“你是刚刚在大街上抢劫了一件衣服过来的吗?”
殷悦解释说:“没有,有人不小心把咖啡泼到我身上,我只好临时换了他的衣服。”
“咖啡?”罗莎想起什么来,对衍章说:“你的助理用咖啡泼了我的人,我要怎么罚你?”
你的人,谁是你的人了?
罗莎并没有等到衍章的回答,她也没在意,向沙发一靠,架腿,继续说:“行吧,女孩,说说你自己。”
殷悦对上衍章的眼睛。
他没说话,他什么话都没说,拿起一张《圣保罗页报》,看了起来。
殷悦手脚瞬间冰凉,心往下沉:他在装作不认识我。
他为什么要在这个女人面前装作不认识我?
殷悦气得心尖发抖。
太难听!太难听了!她如何能因为一个下三滥的男人,数次对有同居情谊的女友人说出这么扎心窝的话!
她容她,忍她,因为华人是没什么大团结的,她也做不到大团结,却不想搞破坏。她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不与她计较,她便以为她柔软可欺,任人揉捏!
可殷悦老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越是心情大起大落,表面越要风平浪静。
于是殷悦说:“哦。”
小圆激将不成,反被一噎,越发凌厉:“你哦什么!”
殷悦心中冷笑,问:“不然呢,你觉得我应该说什么,我应该问你有没有吃饱穿暖,问你阳光暖不暖和,问你心情快不快乐吗?”
小圆叫:“你什么意思!”
有什么好争辩的呢?跟这种人有什么好争辩的呢?争什么争呢?
殷悦心里冰冷一片,索性丢开最后的情面:“我什么意思,你想知道我什么意思?那我告诉你,你听好了,我的意思是,”她看过去,一字一句地说:“我的意思是,和—你—多—说—-句-话-都-是-在-浪-费-生-命。”
小圆气个倒仰。
殷悦要她赔偿一千四雷亚尔,几乎等同于三千多人民币了,是小圆兼职一个月的工资。
“什么衣服?我不懂你在讲什么?”
殷悦对这一出有所预料,说:“不懂吗?那我们警察局见好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