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歌并未如小狐狸所想那么不堪。此时的他正在晶壁之间,查找有关冥族的书卷。
云歌不明白,那位夜哭大人为何会藏身于玄天族那么久。若果真如夜哭鸟所言,是他将消息传给冥王,那他与冥王之间又是何关系?
多年的经历令云歌明白了一个道理,所谓意料之中,其实是很难发生的。比如憾山爷爷要教他憾山术、比如灰狗师父要传授他的自然道法、比如云灵祖奶奶希望得到的《寻羽锦》,这一切,因为自己的意外,全部被迫中止了。
而风歌却能在入得纸境之后,自然领悟《寻羽锦》第一层。想必因为这功法,祖奶奶也费了不少心思。以风歌的天赋能够领悟《寻羽锦》,称得上举族意外之事了。
也许,这与她的不服输的性子有关;也许,只要不服输,天赋差些,也不会落后于人,甚至占得先机。
若这些推论都不成立,便只能归于意外了。
所以,他认为,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便显得不再重要。就如同夜哭大人被族人遗忘、或是风歌令族神失望,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们最终那一刻,选择站在了一处。
归根结底,世间诸多恩怨,逃不过选择二字。无愧于心的选择、无愧于族群的选择,甚至无愧于天下众生的选择。
云歌翻手间,将一书卷执于手中。一如往常,随意撇上一眼,他瞬间怔住了。
意外,总在不知不觉间发生,只要你善于发现。就如同,他吃了凤霞丹、他见到仙尊者、他误入虚妄境……
云歌注视着手中那卷名为《光阴概论》的书简久久不语,因为卷名的下方写着:时光旅者,青羽!
世间事,巧合者众多。但青羽,是他日夜思念的娘亲,他怎能不惊?
自万古以来,颢天域数千万载。即便是自上古盛世至今,也有千万年有余。再除去圣人不显之光阴,那也有数百万年。那些光阴之中圣人迭出,如今看来,此域争战不休,百族却无一消泯于时光之中。这,决非巧合!
此青羽是否娘亲?他思索片刻后,又暗自否定。爷爷和灰狗师父的讲述,已经证明娘亲的身世。若母亲是那位时光旅者,那他的存在又会有怎样的解释?
云歌暗自摇头,自嘲一笑。将书卷展开来。一道符华轻绽,虚空之中出现一列列蝇头小字。
云歌定睛望去,只见那些小字不断的幻化,恰似无尽长河、又象一座跨越万古亘古不变之桥……最后,那些幻像隐去,诸多字迹有序的呈现于他的眼前。
《时光概论》序——桥!
人如桥,自神识未开之远古,直至昌明之末法;自易朽之独木,直至坚固耐久的精铁之桥;自力量微薄之凡民,至影响万古的圣人,他们都以身为桥。
前人之桥损毁,自有后来者筑就;此代之桥消泯,自有下代之桥引以接续;
百族存续一日,便不能无桥,百万年、千万年,历史传承、人文延续,便如樱树之种,择地生根,直至长成参天古木。
之于前人,我们是未来;之于未来,我们终将成为历史。
时间洪流,注定侵蚀肉躯,令我们垂垂老去。但思想,如同永恒之桥,跨越时光河流之两岸,无限延伸,直至万古、混沌。而另一岸却是未知。
站在这里,面对已知,我们心存谨慎;面对未知,我们心存敬畏。
因此,我们不忘初心,自身已踏过前人之桥来至此岸,便要悉心、且愈加谨慎的为后人架起一座已知之桥,以备后人自时光洪流之上顺利通行。
万道之基,有若木石、若砖瓦、若金铁、若符纹固阵、若祭灵残魂!没有不朽之桥,只有不巧之心意。那心意如多彩虹霓,光耀万古时空!
那是一座关于生命、关于历史、关于种族人文、关于神魂识海的知性之桥。
它是冰冷的,在它的眼中,众生平等;它也是温暖的、你悉心求之,它会蜂拥而至,直至充满你整个神魂。让你发光、发热,即便到最后,你已冰冷,也可以悲悯来观望这个尘世。——青羽
云歌凝眉良久,他不明白,一部上古书卷,为何以今人之口气写成?
最让他怀疑的是,上古年间,大道未损之前,几乎所有文献之中皆具五行之说。那万道之基,若以上古之论,该有火炎一说,而此卷中却只字未提。更何况,祭灵残魂又是上古末期才有的说法儿。
云歌合上书卷,那幻像也从眼前消失。
云歌心中暗想,此卷名为概论,实为时间秘术。
以他的眼光来看,此卷既非仙术、也非神术,实在无法将其归类。于是,他慎之又慎的将其单独存放于一面晶壁之中。
冥族即将进入忘忧山,他的肉身却像个活死人,动不得分毫。此事,令他很是无奈,感叹自己空有一身界之力,却无法施展,甚至连妹妹风歌也不如。总不能被族人带着奔赴战场,那么做才真的是害人害己。
此时的瑶山之上,正在大兴土木。
听说仙人没时间顾忌这里,加之师父也数日未曾现身,屠堂便召集众弟子按他的规划开掘洞府。
虽说,修行者之中,境界高者都习惯于人族的宫廷建筑,但境界低的小妖们却未必会这么想。开掘洞府,以后便是休息或是修炼都能与自然亲近,总是令人开心的事。
于是,各种展望未来的声音,充斥着瑶山的每个角落。在众人兴奋讨论之时,有人却面现担忧之色。
“师兄,凌雨师弟去了何处?”颜别问道。
屠堂道:“也许被那位仙人请去了。那日师父说,在瑶山,弟子绝不会无故失踪。若有,也是因为仙人苦闷难消。”
“真的没什么危险吗?”颜别狐疑道。
“谁知道呢——”屠堂继续垂下头望着图纸,叹道:“去忙吧。在阳极山也会出现弟子失踪的情况,境界低微,无论到哪里,总是危险的。”
“师兄?为什么我看不到你了?”颜别紧张道。
屠堂并未听到他的呼唤,虽说两人仅有一步之遥。事实上,屠堂以为颜别早已离去,因为颜别早已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云歌站在颜别的身侧,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头,吓得颜别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
“你是谁?!”
“我是你师父的朋友。”
“你是那位仙人?”颜别眼睛一亮,忽然又后退一步,道:“凌雨师弟现在如何?”
“你说呢?”
颜别正色道:“你是仙,当然不会伤害弱小。妖族前辈有言,不凌弱小、不欺良善,为强者!你是仙,自然也是强者。”
“嗯,你很聪明。我要建几座大殿,你来帮我吧。”说完,云歌转身,向屠堂走去。
屠堂拿着笔在纸上描画着,却未能发现云歌已到了面前。
云歌探首在图纸上扫了一眼,便转身向一处空地走去。
颜别随后跟来,道:“师父的朋友,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云歌思索道:“叫我——桥,便好。”
“桥?这么奇怪的名字?难道您是桥化成的人形吗?”
“是啊,修行者最终都将化为一座桥,敬仰过去、执于现在、求索未来……”
“那——我可以叫你桥仙吗?”
“待到有一天,你变得比仙还强大的时候,便会明白,桥比仙更重要。”
“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