颛孙胤走进熔岩洞窟的时候,常琰正翘着腿毫无形象的半趴在他那几乎不离身的巨大型红莲之上,他光着脚,白皙的双脚在洞窟火红一片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亮眼,小巧的五个指头在炎热的空气中划拉来划拉去,分明是无礼至极的动作却让人无法生厌。
这在各宗修士眼中是死亡禁地的熔岩洞窟对于颛孙胤来说却是格外的熟悉,在被雷劫劈为幼婴那段时日里,这里是他成长的一方乐土,颛孙胤余光不禁看向那熔岩池边上,那是一整块晶莹剔透的白玉雕刻而成的床榻,在这高温之中亦散发出丝丝寒气,清冷的神色一暖,这张床伴随了他好几十载。
思绪一下飘远,大脑子不断涌出五百载前的一幕又一幕,那人分明是地狱红莲妖,神具火毒极其厌恶一切冰凉的东西却又为他一夜又一夜的忍受着这万年寒髓的寒冷,伴他在此冰床之上共眠。
他斜靠在万年寒髓床上,嘴角嗜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眉毛弯弯,那一身由地狱红莲花瓣化作的红色长袍将小孩抱在怀中,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戳着小孩软嫩的小脸“二狗子,你何时可开口说话啊,为父快要闷死了。”
“父亲,你看我抓到了三足红蟾”莫约七八岁的孩童从洞窟之外跑来,手里提着一只死命挣扎的丑陋生物,小孩毫不在意,将那红蟾放入熔岩池中,惹来双手托着下巴的少年一声怒喝“二狗子,为父看你是皮痒了是吧,赶紧给我把这东西扔出去。”
“父亲,为何你不用洗漱沐浴……”
……
一幕一幕的记忆重叠,颛孙胤像是魔障了一般。
“二狗子,傻愣在那里作甚。”少年随手从满是岩浆的池中托起一颗莲子塞进嘴里似笑非笑的盯着思绪尚在神游颛孙胤。薄唇随着咀嚼莲子的动作一开一合,鲜红欲滴,充满了诱惑。
颛孙胤见着少年这般姿势,眉头微蹙“常琰,过往之事你且勿要挂在嘴边。”
“哦,何为过往之事。”常琰姿势不变,又从岩浆里取出一枚莲子,吃的格外满足。
“吾名颛孙胤,那二十余载之过往还需你勿要再提起。”颛孙胤神色冷淡,语气一顿厉声道“否则,休怪我不念旧情。”
常琰闻言,蹭的一下坐了起来,眼底闪过一丝不悦“威胁我?”
“可惜啊,二狗子,我常琰自从生到现在还就不吃这一套,我便是偏要提起,你待如何?”
“你……”颛孙胤脸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手中光华突现,一柄暗红古朴的长剑持于手中冷冷道“此处,你又用谁来威胁于我?”
“为父倒是想要见识见识,你又如何在我熔岩洞窟这般猖獗。”常琰看起来满不在乎,连吃东西的动作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着要如何,若是真的动起手来,现在的他又哪里是这厮的对手。
颛孙胤冷哼一声,压下心底种种奇异的念想,回想起这些年常琰在修真界所做犯下罪名,一时间气息危险,长剑幻化出无数道残影,遍布在整个熔岩洞窟。
那一池的地狱红莲在常琰挥手间气势暴涨,散发出灼热的气息,空气中开始弥漫出奇异的香甜味,颛孙胤持剑捏起一个剑诀,将那难耐的高温隔绝而去,忽如其来的香甜味让他心头一颤,该死的。
这气味是什么他又如何会不知道,这是常琰的本命莲香。
常琰一出手就是自己最为强大的攻击手段,他尚不清楚如今的二狗子是否还是五百年前那个。即使拥有着那一份记忆,可终究是会变的。本命莲香是常琰与这地狱红莲彻底融合之后所习得的攻击手段,能在短暂时间后可让人陷入梦境,这般逆天手段却也有很大的弊端——消耗的是他的寿元。
常琰知晓,如今的颛孙胤是地仙之躯,除了这一个方式,其他的手段都不会对他有任何限制。他素来是个果断的人,起手便是这般大作为。
颛孙胤第一时间察觉,猛然逼出一口精血,以保持自身的清醒,冷峻的面上浮起强大的怒意,这般不爱惜自身。
修道者最为在乎的除了生死以外,第二的恐怕就是那寿元了罢。
常琰原本颇为红润的脸上开始显现着苍白,这个他无法支撑太久。颛孙胤控住自己心神,飞身一跃,脚尖踏过那鲜艳欲滴的红莲,身形如鬼魅绕过常琰挥手扬起的岩浆,出现在他身后,古朴的红色长剑压住少年白皙的脖子“停下”
常琰知道颛孙胤强,自己绝不会是对手。却没想到,如今两人差距是这般的巨大,一个回合间都无法撑下去,他撇过头冷哼一声,许是速度过快脖间被那长剑划破一条口子。
颛孙胤一惊,迅速收起手中长剑,盯着那留血的地方心底闪过一丝慌乱,片刻,掌间寒光一闪,一道冰寒的气息自常琰后背拍入,那道冰寒的气息自常琰背心迅速进入五脏六腑,形成环环相扣的冰锁,冰寒之气封锁住常琰所有的经脉,再是使不上半点灵力,沦为普通人。
“常琰,念在旧情,且不收你性命。此番封锁住你所有经脉,杜绝你在殃害整个修真界。”
常琰面不改色,仿佛被封住所有气脉的人不是他一般。
“那倒是要还要答谢你恩情了?”常琰索性一屁股坐在这巨大的地狱红莲之上,背对着颛孙胤笑嘻嘻道“如今我不是你对手,只是你也别忘了,你白云宗上上下下数千名弟子的命尚且掌握在我手上。”
“你大可一试。”颛孙胤神色稍稍缓和,目光盯着少年单薄的后背,这一刻的常琰哪里还像是让整个修真界闻之色变的魔尊,更像长相艳丽的普通少年。
“信也罢,不信也罢。”气息被封也不见得常琰有多在乎,大大咧咧坐在红莲上毫无惧意。
颛孙胤却也是真的无法下手,一种几乎矛盾的心态,想要下手,却在瞬间被断掉那个念想,可一想到少年对修真界所做之事又心生怒意。
“这五百年间,你所做之事,生灵涂炭,可有一丝悔过之意?”颛孙胤负手而立,盯着岩浆边上的寒床。
常琰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那万年寒髓床在岸边冒出缕缕寒气,赫然大笑了起来“悔过?成王败寇,败者却又受人同情?”
“不知悔改。”
“何错之有?”常琰盘坐着,把玩着红莲盛开的花瓣,漫不经心。
“四百五十年前,丹青山一脉被你一夜之间毁于一旦。”
“丹青山?哈哈哈哈哈哈!”常琰仿佛听到了什么大笑话,笑了好大半晌“莫非,这丹青山看上了我手中的丹方,我就得乖乖奉上?”
“四百二十年前,驭兽宗白虎堂被你一把火烧为平地。”颛孙胤没有接下他的话,自顾自的又说道。
“区区一届凡人,妄想强制契约我为妖宠,莫不是拿我寻开心?二狗子,我常琰虽不是大善之辈,却也不会唯唯诺诺怕事,欲打我的主意,我便是灭他满门又如何?”
“三百七十年前……”
“够了,你今日来我熔岩洞窟就是为了细数我犯下的罪名然后替天行道吗?”常琰耐心已经耗尽,现下连余光打量颛孙胤的兴致都散去了。
“二狗子,你封我气脉,锁我丹田若就是为了这些未免太过于小题大做。”
“你认为这些罪孽是小题大做?”颛孙胤深吸一口气,眉头蹙起“你可有想过若是杀孽深重,你又如何渡过那天道雷劫。”
“世界万物,皆有因果。”天道又如何?“我所做之事,不过是防卫罢。又何来杀孽一个说法。”
“当真是不知悔改。”少年态度越是无所谓,颛孙胤面色越难看。
“不知悔改?”常琰散去那漫不经心的态度,严肃道“说我杀孽深重,可我辈修士,尚有几人手上没有鲜血?那丹青山一脉为炼制补元丹,以幼婴为药引,生生将之放血致死,这就是所谓的正道?那驭兽宗擒住妖修挖去其内丹再以契约之力抹杀其性命使妖修沦为行尸走肉,杀戮武器也是正派所为?再说那百花堂为练就寒冰心法,大肆掠夺拥有先天火元子的男性,害得那婆娑凡尘妻离子散可少?修道者是命,凡人和那其他物种就不是生灵,就可任由压迫,任由残害?”
颛孙胤愣住,一时尽也不知再说什么。
“所谓的修真本就如此,只有强者才可掌握自己的命运。我不能,你亦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