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越琛低下头,在她的头发上亲吻了一下,缓声说道:“我们这一生,总要辜负一些人,伤害一些人,让一些人难受,让一些人走不下去,但我们都得这样往前走,没这么多自责和内疚。”
童心晚睁着眼睛不说话。她是那种不愿意欠别人债的人,一笔就是一笔,算得很清楚,你现在让她当成什么也没发生,笑笑嘻嘻地和他继续过下去,确实很难。
而且她心里的刺不止在于顾辞,还在于莫越琛的隐瞒。这种隐瞒让她感到灰心丧气,她总是在想,她对于莫越琛来说,是不是作用仅限于在这个房间里,在这张床上,在他的怀里。为什么她不能像郑秀秀一样,像曾经的傅娅一样,能有独立的人格,平等地和他对话?
莫越琛等了会儿,突然扳过了她的身子,覆了上去,一点后退的机会也不给她。
莫越琛一直是这样的,他其实很霸道,想做的事一定会做,想要的人一定会要。她睡不着,莫越琛就要让她累到睡着。
“你怎么能这样……”童心晚呜咽着骂了一句,“你是混蛋……”
莫越琛的抓着她的十指,直接往她头顶摁,嘴唇扫过她的额心,到了她的唇角,“心晚,你看,就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别人是好是坏,有什么关系?我只有你,你只有我……对不对?”
童心晚又快被他说服了。
但是,这样真的不对呢。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有丰沛的情感,有善有恶,有喜怒哀乐,有抹不去的记忆,有想坚守的原则……
大床一直在响,风钻进了窗帘,像垂着一只翅的蝴蝶。小蔷薇打了个哈欠,撒开四只小短腿往窗子前跑,伸着爪子去扑飞起来的窗帘布……
“我不去冰岛,至少现在不会去。”天快亮的时候,童心晚悉悉索索地翻了个身,严肃地说道:“我要等顾辞的事尘埃落定,再考虑我们的事。”
莫越琛突然发现,他怀里的小姑娘的眼神,比以往锐利了。
一个人的成熟,总是伴随着各种各样的疼痛。那些可以一辈子拥有平淡生活的人,可能才是最幸运的吧。
童心晚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她又想到了那句话:天将降大任于厮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她这是要当宇宙的女总统了吗?非要给她这么多磨难,总不肯赐她喜乐平和。
她是童心晚,注定要走波澜壮阔的路。
——
徐慧她们回来了,复赛完成,只待决赛。各支队伍都回到了郴城,获胜队开完会,休整两天就会各自回去做决赛的准备。
童心晚和徐慧商量了一下后面的比赛,徐慧独自去准备,她开始处理顾妈妈卖房子的事。
那套公寓挺大的,顾妈妈说一个人住着害怕,想卖掉后回邺城去,还想把顾辞的骨灰也带回去。那阵子她悲痛欲绝,什么也没想,都是童心晚在处理顾辞的后事。这几天渐渐冷静了,归心似箭,而且特别不愿意看到童心晚,把顾辞留下的所有和童心晚有关系的东西全都丢了,一个人抱着顾辞的骨灰盒坐上了回家的车。
童心晚站在乱糟糟的客厅里,捡起了一本撕坏的相册。
顾辞和童心晚两个人的照片有六本相册,平常两个人一起照的照片,他都洗出来了,精心地过了塑,用相册装好,都收在他的衣柜里。
还有童心晚送他的笔,书包,钥匙串……每一年的生日礼物、新年礼物。有很多,零零碎碎的,却都像新的一样,保存得非常好。
童心晚强迫自己不去想顾辞了,就像莫越琛说的那样,总要往前走,就算踩在刀尖上也要走下去。
她挑的就是小区外的一家中介所。两名工作人员拍完照片,带她回去签合同。
“心晚。”封衡的车就停在路边,见她出来了,立刻下车过来,双手撑在轮椅扶手上,低头看她,“你脸色不好,为什么不休息呢?”
“想请你帮我做点事,可以吗?我给你报酬。赵晶你去那边等等我,我和他说点事。”童心晚抚了抚额,小声说道。
赵晶不情不愿地走开了。
“什么事?”封衡蹲下来,小声问道:“有事给我打个电话就行了,这几天太热,你不要出来了。”
“我没那么弱,一点太阳都晒不了。我想把公司转让掉,但是又不想大张旗鼓让别人知道。另外,徐老师是因为我才办了停薪留职的,我就这样突然不干了,就把她给坑了……不知道……你能不能接手?你看你挺懂艺术这方面的事的……”
“好。”封衡点头。
“价钱方面,我没什么要求,就是不想让徐老师她们没前途。”童心晚抿了抿唇,小声说道:“那个摄影师,我一直挺想认识的……以后也没有机会了,你请他给我的舞团多拍点照片可以吗?”
“你想干什么?”封衡拧拧眉,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
“想在家里休息。”童心晚笑了笑。
“撒谎。”封衡把她推得离赵晶更远了一点,轻声问道:“你和我说实话,你想干什么?”
“我想安静一段时间他都不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到大让我有点喘不过气。”童心晚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道:“我很暴躁,不知道怎么办。”
“为了顾辞的事?”封衡坐到花坛上,双手撑在膝盖上,沉静地看着她,“你为什么告诉我呢?心晚,为什么要我去做这些事?”
“不知道。”童心晚摇了摇头,勉强维持着微笑。
封衡盯着她看了会儿,手放到她的膝盖上,轻轻拍了拍,“心晚,我知道顾辞的事对你打击很大。我能体会。你想让他觉得你对我有特殊感情,想利用我让他生气,你想离开他对不对?”
童心晚慢慢地转开了脸,看向花坛里一只飞舞的小白蝶。
良久,她小声说道:“顾辞的事,我怪不了他,我只恨我自己,只怪我自己。我过不了心里这一关……”
“心晚你得明白一件事,我喜欢你。”封衡的身子往前俯了一点,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我是一个非常正常的男人,你要是给我这个机会,我不会放过的。你一旦跟我走,那可回不去了。没有男人是好的,心晚,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好男人。遇上漂亮的让他动心的姑娘,他只想把她抱上床,没有第二个目的。你敢试吗?”
童心晚看着他,突然咧了咧嘴,“敢啊。你也不会那么做。有好男人的,莫越琛就是,顾辞也是,你也是……所以你不用说这些话吓我。”
“那是觉得我没胆子?”封衡的身子又俯过来了一点,离她的脸只有半指的距离了。再近一点,他就能吻到她的唇。
除了莫越琛,这是离童心晚最近的男人。
但她没躲,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她又咧嘴笑了,“你有胆子,但你真不会。你得维持你的好形象。”
“童心晚,你真是一个小魔女。”封衡笑了,身子慢慢地往回坐,“好,我帮你。我说过的,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都帮你做。”
“为什么是我?我明明在利用你。”童心晚问他相同的问题。
“因为你是童心晚,你说得也对,我要在你面前维持我的形象,一个男人,总有那么几件让他注重的事,你是我很注重的一个人。你的事,是我很注重的事。有时候我也奇怪,你只是一个小姑娘,怎么能让我这么有亲近感。”他拍了拍童心晚的头顶,笑了笑。
童心晚对他也有亲切感,莫名其妙的亲切感。她突然想,这个人会不会是她前世的恋人呢?因为失散了、他跑慢了几步,被莫越琛给抢先了。又或者这个人是前世负过她的人,这一世来还她的债?
“走了,带你去散心。”封衡推起她的轮椅就走。
赵晶撒腿就追,“心晚,你干什么去?”
“去封衡的画廊看画,你把车开过来。”童心晚扭头看了赵晶一眼。
赵晶急了,“不行啊,你不能和别的男的坐一辆车。”
“那你别要车了,你和我来吧。”童心晚收回了视线。
赵晶果然挤上了车,一路上急着给莫越琛发消息汇报这边的事,再和卫东联系,让他赶紧去封衡的画廊。
童心晚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抓过她的手机,用力丢出了车窗。
她厌烦了这样被人时时刻刻盯着,连吃几口饭,打几个屁都要告诉莫越琛的日子。
赵晶被她吓到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我给你买新的,乖。”童心晚朝她笑了笑。
封衡从后视镜里看了两个姑娘一眼,加快了速度。
——
童心晚第一次来封衡的公司。
他这里艺术氛围特别浓,走进公司就能看到几十幅名家名作,有真品,也有复制品,掺杂在一起,都在考验真正爱艺术的人。
公司分了三层,每层都有六百平方。一楼是画展区和雕塑品区,二楼是古董区,这个区域进去就得收起手机,不让拍照,也不让大声说话。这里的工作人员都穿着复古的燕尾礼服,戴着银质的胸章,引导客人一个区域一个区域地挑选心仪之物。
三楼是办公区,他的办公室在东边,但是没和员工封闭隔开,就是一张办公桌摆在落地桌前,前面是十几排错落有致的花架,大朵的粉色和白色芍药交错盛开。
“桃桃,给二位小姐倒茶。”他推着童心晚走进花架中间,给她介绍公司的情况。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封衡和生活和莫越琛的截然不同。莫越琛更加清冷孤傲,而土封衡连办公区都是开放的,可见他这人性格也是爽豪热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