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来临的那一刻,人的精神防线总是会出现这样那样的眩晕。
但是眩晕过后,才会出现理智的考虑。
躺在浴室的浴缸里,宋子文仰头看着天花板,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下子就懵掉了,然后就是深深的怀疑,这种状况一开始还让他觉得有些可笑,自己是否太小市民了,面对一点物资诱惑,就患得患失起来?
可随后想起来,他才想明白了一些道理。
不过这种结果,却让他有些难受。朋友之谊吗?
通财之好?
这个结果,让原本野心勃勃,想要凭借一身所学,出人头地的宋子文的内心非常沮丧,但事实上,他又不得不接受王学谦的这种好处。说白了,假清高可以有,但绝不能不食人间烟火。
宋子文清高过,但那种清高,更多的是一种姿态,我可以低头,但绝不屈服。
在内心深处,他有了一个念头,绝不白拿这份薪水。其实他也明白,要靠工作体现出自己的价值非常困难,泛美银行在上海的银行大楼,刚刚选好地址,设计图纸也已经完成,但是大楼还没有打桩。所以在业务上,不会有太多,对于一家银行的投资部来说,反倒是最清闲的时刻。
当宋子文在浴缸里暗自发功,决心一鸣惊人的时候。
王学谦和托尼-唐两人,刚刚完成一天的工作,在洋行已经开始走下坡路的时代,很多大型的企业,都会在上海设立分支结构,比方说美孚石油,壳牌石油,都在上海拥有销售分公司,绕开了洋行。这样一来,以进出口业务为主业的洋行,就不得不把目光放到那些收益并不太出色的小工业品,甚至一些零散的商品。
但同样的,给银行带来了更大的商业契机。
外汇的汇兑,国际业务的结算,国际信用结算等等
而大多数欧美银行,甚至曰本银行,都会或多或少的对政斧有所影响,甚至在军队中有一定的影响力,军火贸易就越来越吃香起来。
泛美银行未来在上海的第一单大业务,就会是军火贸易,对于美[]火商来说,一战的时候,美国巨大的军火生产能力,等于是英法两国的后勤部队。但是相比英法两国,美国的军火在世界上并不吃香,甚至在远东,连卖都卖不出去。
是武器不好吗?
当然不是。
一战时期,各国的步枪,机枪,甚至火炮的规格都是差不多的,秘密武器也就是一股新鲜劲,像英国人的坦克,德国人的马克沁密集阵地,只要一亮相,就会过时。
但是各国的步枪,都是在毛瑟步枪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
甚至大部分国家的所用的口径都是一样的,762口径,以毛瑟为基准的步枪。美国的叫春田步枪,老毛子的叫水连珠,德国人的叫毛瑟步枪……
只要一个训练有素的军人,不管用哪一款枪,在战场上都能斩将杀敌。
和美国一样,英国也在一战之后,拥有大量的库存武器。除了一部分用来支援俄国的反抗力量之外,大部分的武器都会在全世界兜售,而民国的割据现状,是英国武器最好的倾销地点。
把钱让美国人挣去,总好过比英国人挣去。
在近代的民国,英国人的危害不亚于曰本对远东的窥视,要是能够压制英国人在民国的实力,就能有更多的自主权。
面对王学谦决定开展军火贸易,在托尼-唐眼中,这个老派的银行家,选择沉默或许是他唯一能够做到的事情。而当王学谦吐口,这项贸易是通过了美国的陆军部认可的,这才让托尼-唐放心了一些。
“威廉,接下去就是银行大楼的建造工作了。在此之前,我还是有些担心。”托尼-唐抬头看了一眼王学谦,显得心事重重。
“哪方面的?”
“人才,我们需要一个完整的团队,拥有一个相对稳定的客户群体,但是你知道,美国的企业,大部分都愿意相信花旗银行,很少会选择其他银行。”托尼-唐这才袒露出自己的担忧。
不过,王学谦惬意的喝着冰镇的饮料,对此毫不在意道:“万事开头难,再说了,我们还有黑水公司的货款结算业务,短期内能够维持不亏本,就已经可以了。”
“但也不是长久之计?”
在王学谦的印象中,托尼唐并不是一个喜欢较真的人,可今天不知是怎么了?突然之间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会不会是在上海住的不习惯,可看对方的脸,红润中透着一种健康的光泽,看上去体重都增加了不少。
反过来一想,对了,人才?
王学谦的心下恍然,他是担心宋子文的高工资,会给将来银行内部的员工带来不好的印象,甚至怠工的情绪。毕竟,一个从来没有证明过自己的年轻人,突然爬到了他们的头上,谁也不会舒服。
“好了,托尼,你就不用拐弯抹角了,说的是保罗吧?”
“没错。”托尼-唐不好意思的点头道:“确实如此,如果按照我的标准,他的工资设定在年薪1500美元,已经足够了。但是你给的实在……太多了……我担心。”
“你的员工会不高兴,甚至会产生他们的努力都是白费的,甚至会怀疑银行高层的公正对吗?”双眸忽然看向托尼-唐,这一刻,托尼-唐的眼神也再在躲闪,反正都让王学谦看出来了,就如是说好了。
“你都知道,可为什么还故意破坏规则?”
托尼-唐气愤的看向王学谦,远东分行是他在管理,而一家公司也好,银行也罢,都只要一个声音,就是他的。除非,王学谦将他从职务上解职。
虽说托尼-唐装的很成功,但是王学谦还是看出来,这家伙是装出来的。
并不是每一个银行家都是一个天生的演员,但是演技不过关的人,是成不了大气候的。
“好吧,托尼,我让保罗成为我的个人助理总行了吧?他的工资不从银行走账,但是职位保留。”王学谦做投降状,虽说他欣赏这种固执,但也不喜欢这种固执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反倒是托尼-唐不依不饶道:“我承认保罗很聪明,但是现阶段的他需要是学习和经验的积累。我只能说,你给的太多,会毁了他的。”
“不,你不了解这个人,他很坚强。”王学谦顿了顿,接着说:“或者说他的野心很大,但是拥有做人的底线。现在的他不足以独当一面,但如果给他一个舞台,他会发光,发亮,甚至让人仰视。给他四倍的工资,并不是让他沉沦的,而是紧张的缓了一口气,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于是笑道:“哈哈,我懂了。”
可随即坏笑道:“威廉,不过孙是一个失败者,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值得投资吗?”
王学谦发现他很难反驳托尼-唐的论断,毕竟都对。
而他又不能说,他招揽宋子文,只想跟南方的军阀一样,举着这杆大旗,私底下做一些蝇营狗苟的龌龊事吧?
“其实孙中山这个人还是非常有号召力的。”王学谦只要自己脸上贴金,夸了一句。
托尼-唐撇了撇嘴吧,表情很不屑的反驳道:“这个人很有名望,但是这种民望却看上去如此的可笑。就像是华盛顿当年带领大陆军击败了英国人,创建了美利坚之后,在纽约办报纸,唯一的目的就是,谩骂他费尽全力建立的国家是‘狗屎’。”
王学谦闻言大惊:“这些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大家都这么说,怎么了?”托尼-唐漫不经心的夹着一块方糖,放入咖啡之中,加入奶油,似乎他在谈论的并不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而是一条街头的花边新闻一样。
可托尼-唐的态度,顿时让王学谦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孙中山在欧洲人眼中显得无足轻重,更无法获得肯定。原来是欧美的主流社会,都把孙中山当成了一个万年在野党的新闻发言人。
手中没有实权,却总想着要这样那样,说严重点就是,好高骛远,不知轻重。
从感情上说,王学谦不愿意承认这个结果。但随着越来越多的情报的收集,他不得不承认,孙中山在处理一些大问题上出现了太多的失误,以至于同盟会分裂成数个团体,而重新组建的‘国党’成员中,竟然人数最多是帮派人员。
分别之后,王学谦在在车上胡思乱想。
资助孙中山显然不是一个好办法,因为这个人太善变。这一点,粤商会的人也在头痛,想要通过孙中山的巨大号召力,来改变广州军阀割据的格局,但又怕卸磨杀驴。
事实上,最后孙中山剿灭了粤商的最后希望,将商团镇压。正因为知道这段历史,王学谦才感觉难以取舍。
站在孙中山的立场上,商团已经危害了政斧的收入,必须取缔,甚至商团的存在,会让社会更加的动荡。但站在商人的立场上呢?当初,粤商会,商团给予孙中山的支持是不遗余力的,得到的结果是血本无归,还被抄家?
回到宋公馆的之后,所有人都睡下了,只有吴妈守着等他回来。
正当王学谦百爪挠心,想要获得实权人物的支持,却无法如愿的时候,在法租界,黄公馆。
当魏尔登下车的那一刻,黄金荣还是有点恍惚。
法国人总是一副用鼻子看人的高傲气势,往常有事,总是一个电话找到他,叫他去公董局商议。这么说已经是给黄金荣面子了,实际上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虽然黄金荣今非昔比,但是面对法国人,他还是没有太多的怨言。
可突然,法租界的头号人物,总领事魏尔登的突然造访。顿时让他有些心惊肉跳的,一时吃不准,法国人怎么来了?连个招呼都不打?
连忙让人迎入公馆,一走进大厅,法国总领事魏尔登微微皱眉,房子里乌烟瘴气的,甚至还有燃烧鸦片的气味,这让他内心非常不情愿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下去。
黄金荣会意,招呼道:“去书房商议。”
少年时被老父逼着上过几年书的黄金荣,自然不能算白丁,但是要说家里准备一个书房,却也是托大了。
但是出于某种成功之后的虚荣,黄金荣的书房修建的古色古香,地方颇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进入了一个国学大师的住处。
“魏尔登领事,您怎么亲自来了?”坐定之后,黄金荣和杜月笙两人显得有点受宠若惊。
当然,装出来的成分很大。
魏尔登苦笑了几声,也是被逼无奈。白天接连接到消息,美国人很不给面子的开始以关税管理的名义,对往来浦江的船只搜查,结果很成功,两艘船出事了,其中一艘还是运往法国的船只。
但这些不是魏尔登屈尊到访的原因,他的到来,完全是源于一份电报,巴黎来的电报。情况有点特殊,总之,‘甲壳虫’在法国大卖,甚至在欧洲也有很多拥趸,这让罗贝尔-别儒更加希望跟泛美银行在研发上的合作。
得悉王学谦在月前回国,立刻从巴黎发电报给远东。
希望以别儒家族的名义,在上海的法租界送一座能够符合王学谦身份的度假庄园。
就这么一份电报,送到了魏尔登的手中,顿时把他给吓的。
急忙吩咐司机,也不叫黄金荣去公董局,省掉了过场,巡捕房开道,直接来到黄公馆。他可清楚,青帮和王学谦之间有误会,而且这个误会还在持续升级之中。
询问之下,黄金荣还没有和王学谦说上话,误解当然还没有解开。
魏尔登当即指示黄金荣,必须尽快想办法,将误会解开。并隐晦的点明,王学谦在法国拥有不俗的影响力,当然拥有影响力的是别儒家族,但是这些话魏尔登是不会说的。
可黄金荣听到这样的话,顿时气炸了,心说:“小赤佬,这么结棍,来上海滩做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