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舅,一起进去吧!”
“我……还是……”
陈光甫倒不是故意的拿捏,而是他的身份,还不足以和宋汉章等人坐在一起,小银行的老板,要有小银行老板的觉悟。
迟疑了一下,还是推辞了王学谦的建议。
不过,两人的交谈,让周围的小银行家们眼前一亮,有隐情,甚至是有奸情。
仿佛街头的小报上说的那些言辞,有鼻有眼的,真想被揭露了!几乎没有一个人相信,王学谦?连宋汉章都要客客气气的大人物,会和陈光甫是亲戚。甚至有人腹诽陈光甫,把嫁不出去的女儿送给王学谦,才有了如此际遇。
家里有女儿的人家,都是一脸的高深模样,显然心思活络了起来,根本就没有停止下来的可能。
你陈家的女儿就是金凤凰?我们家的就是草鸡不成?
各种猜测,几乎在一刹那产生。甚至有人已经盘算着,送一个赔钱的女儿给王学谦,至少也不能让陈光甫独享了好处。再说了,陈家的女儿都二十多岁了,哪家没有一个十七八,楚楚动人的小女儿,等着待价而沽?
商人的现实,在这一刻,被展露的淋漓尽致。
反正,这个时代,妻子虽然只有一个,但是小妾的话,只要有钱,就是乡下的小地主,也不好意思不纳一个。更不要说在场的诸位,都是上海银行界的老板。
虽说都是小银行的老板,但也是大洋房住着,小汽车坐着,家里头的资产少说也是十几万上下,比陈光甫的身价可要丰厚的多。
“陈兄,给你道喜了!”
“徐兄,客气了!”
“陈兄。下手可真够快的啊!”
“厉兄说笑了……”
……
陈光甫也是一个商人,一开始或许他还以为对方是真的来给他道喜的。女儿能够找到一个好归属,对于他这个当父亲来说,没有比这样的结果更让他欣慰的了。
但是之后的话,却透着‘阴不阴,阳不阳’,怪里怪气的语调,他怎么会听不出来对方的调侃,甚至是嫉妒?
一开始,他还是笑脸相迎。但是随着话语越来越不中听,脾气向来不错的陈光甫也是一脸的不耐烦,甚至摆摆手,提前进入了会场。当然这个举动,在其他有心人的眼中是露怯了,心虚了。尤其是家里头有待嫁女儿的,长相温婉动人的,知书达理的……
虽然王学谦在这些银行家的眼中,还算是第一次露面。但是不得不说的是。已经成了众人心目中巴结的对象。
好在,陈光甫不知道他同行的想法,自己的女儿可是王母亲自订下的儿媳妇,可不是靠着龌龊的做法。走女人路线的勾当。只是一脸怒气的陈光甫走进会场的那一刻,忽然定了定神,心中震惊不已,原本以为。这次会议的规格不小,同时也能给上海商业储蓄银行带来一个飞跃的机会。他当然也想过,一旦他的银行成为盐税代缴银行的一员。对于整个银行业务,吸收贷款,知名度,将是一个巨大的飞跃。
可是当他看到远处和宋汉章、王学谦等人交谈甚欢的几个人的那一刻,还是失了失神。
吴鼎昌,‘段系’的大管家,北方盐业银行的幕后大老板。
周作民,金城银行的董事长,也是‘段系’‘直系’‘奉系’都有股份。
谈丹崖?
一个个在业界响当当的大人物,后台更是硬到可以左右政府的能力。
这些人的出现,显然是针对这次‘淮盐’代缴分配而来的,目的不言自明,是监督也好,或者说是更大规模的利益交换也罢。
想到不久之前,还在为银行挤兑风波,被愁的焦头烂额的陈光甫,忽然精神有些恍惚,什么时候他一个小银行的总经理,还不是大股东,已经能和这些人平起平坐了?
还有代表朱家出席的朱子兴,朱子昭两兄弟,平日里也是上海滩顶尖的名流。
“表舅!”
王学谦抬脚迎了过来,这时候,他这个当毛脚女婿的,必然要给陈光甫的面子撑足。不然,这要是有人不把陈光甫当一盘菜,那么对于王学谦来说,丢的可是自己的面子。
卫挺生平日是王学谦的好友,兄弟相称,见到陈光甫也只能低着头叫了一声:“世叔。”
这下,陈光甫感觉身后顿时有风起云动的不安分,王学谦不经常出面,可卫挺生的身份,在场的人谁也不能忽视。证券行会的会长,虽说崛起的时间尚短,身份在台前,也足以和那些成名人物不相上下。
“陈兄,快上去吧!可要把位置坐稳当了……”
“等散会后,陈兄一定不要先走,大家交流一下经验嘛!”
“哈哈,陈兄肯定不会吴老板交流惊艳,你家里都是儿子,没有女儿!”
吴老板眨巴着眼珠子,非常无辜的说道:“没有女儿,侄女行不行?”
“哈哈!”
不中听的话,陈光甫从早上已经听到现在了,他开始已经有些后悔,那么早来了,要是卡着时间,到点才到。谱,摆的有些大,也不是他如今的身份能够做的出来的。
虽说是百般的不舒服,可是王学谦不由分说的拉着陈光甫进了银行团的核心圈子。
“我表舅,也是未来的岳父,陈光甫先生。”
“失敬!”
“陈兄够年轻的,不过银行界是年轻人的天下,我们这些老家伙精力已经不足咯。”
说话的是谈丹崖,年纪摆在哪里,他也是几位中间看上去最先老的银行家。
“谈董说笑了,陈某人才疏学浅,恐怕……”
“陈兄不要推辞了,今天我们来是宣布决定的,并不是来排资论辈的,更不是来看人眼色的。你只要安然接受即可。所有的情况,子高都已经说清楚了。”
陈光甫略显消瘦的身躯微微一震,惊讶之情无以言表。
王学谦见状,对陈光甫解释道:“表舅,银行团代缴盐税,国行和交通两行代收中央税,这是因为在和英国人谈判中,英国人提出来的。已经通过了总统府,议会的确认,通过了的。而银行公会,只要把银行的名称报上去,只要总统府不反对,即可生效。上海商业储蓄银行将获得在湖北,湖南代替政府征收盐税的重任,请表舅一定不要推辞。”
陈光甫一下子愣住了,嘴巴张的老大,连后槽牙都清晰可见。他本来想是本着来喝汤的,可是没想到的是,竟然变成了来吃肉的,而且还是一块大的足以让他撑着的肥肉。
惊喜过后,是怀疑。
陈光甫把目光放在了王学谦的脸上,后者笑着点头,而宋汉章更是开口解释道:“陈兄请不要推辞,且听我细细道来。”
“原本远东银行因为实力最强,应该获得人口最稠密,赋税最丰厚的两江,不过子高推辞了之后,举荐你的上海商业储蓄银行代为国效力。不过考虑到安庆、南京、以及南昌等地和实业、兴业两行的业务比较多,所以改为湖北、湖南两省,大家商定下来之后,暂时订为每年发放800万的盐引,而陈兄不得不考虑在武汉和长沙开辟分行,不然征收业务也将困难重重。大家商议的结果是,当年实数征收,7月,和次年1月汇总缴入国库……不知陈兄有什么更好的建议吗?”既然王学谦和陈光甫是翁婿,那么宋汉章就没有必要再针对陈光甫的身份质疑了,再说,他隐隐的感觉到,王学谦恐怕是看不上盐税代缴的这点钱……虽然是怀疑,可是总觉得说不出来的有些肯定。
“可是上海商业银行的资本?”
陈光甫刚说完,就恨不得打自己一个耳光,一来是幸福来得太突然,他有些不敢相信。二来,就是上海商业储蓄银行拿到了两个省份的盐税代缴的权力,要是运作的得法的话,每年至少将给自己的银行带来不少于80万的利润。
这还不是主要的,因为两省的盐税代缴,还将扩张上海商业储蓄银行在湖北、湖南两省的影响力,对于吸收储蓄也是有很大好处的。
卫挺生偷偷的在陈光甫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此刻,陈光甫顾虑全消。
宋汉章见状,笑道:“诸位,九家银行,国行和交通不牵涉具体征收,其他几位说说看法吧!”
谈丹崖笑道:“名之所归!”
金城董事长周作民也点头道:“我赞同。”
……
其实北方的几家银行,虽然背后站着的都是一时的大佬,还有高层的派系,但是这次是淮盐在南方的份额分配,和他们也没有切身关系,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
轮到南方代表开口,朱三爷笑呵呵的拍着王学谦的肩膀,调侃道:“子高,彩礼够厚的,要不考虑我家的十七妹,刚刚小学毕业,要上中学……”
朱子昭平生最怕的就是听他这个口无遮拦的三哥胡说八道,马上捂住朱子兴的嘴巴,一边急不可耐的表明态度:“兴业和实业银行也无异议。”
“我们也同意。”
“远东银行吃亏了一些,但是既然是家事,我们也不好评论。不过子高,婚礼可一定要通知我们啊!”
“一定,一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