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在上海时的低调,段宏业穿着一套属于这个时代最亮眼的英式礼服,梳着油光可鉴的小风头,脸上似乎也抹了东西,在阳光下一照,仿佛是自然界的光体,透着一种诡异。
不得不说,卢筱嘉在王学谦的印象中,虽然表现不佳。
甚至平日里的妆扮,也是带着一种脂粉气,可是卢筱嘉从头到脚,都是透着这个时代富家公子的标准打扮。
开口闭口似乎转变到了北方的说话模式之中,人还没到,先是跳起来挥手,然后大声的嚷嚷,表现出的热情,让王学谦也为之一愣,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像亲兄弟这么好吧?
“贤弟啊!我们全家人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给盼来了。”
和卢筱嘉不同的是,段宏业说话的口气中,没有那种豪门公子的干巴,见谁都像是别人欠他前似的。这也是老段家的家教,不像是卢筱嘉,在外头犯了事,卢大帅虽然脾气暴躁,但是最后还是会偏向儿子。
但是段祺瑞就不一样了,他在教育方面,甚至比卢永祥更加暴躁,真要是段宏业外在头惹事,告到家里头来,少不了一顿暴打,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所以,段宏业在外头压根就不敢打着段祺瑞的旗号,招摇撞骗。
在看到孟小冬的那一刻,双手还紧紧的握着王学谦的手,却仿佛像是一个女主人般,笑的格外的客道,但却挑不出错来的笑道:“这位是弟……”
弟妹,两个字都到了嘴边,却让段宏业给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看着眼熟!
孟小冬?他是见过几次的,平日里在王公馆,穿者打扮都是女学生的模样。这年头,大部分的女学生都是一身天蓝色的学生装。黑绸的过膝长裙,冬天的时候花样多一点。虽然女学生的校服,给人一种清纯的和视觉感受,但是却显不出身材。
而现在,站在段宏业面前的孟小冬,手上拿着蕾丝细纱的遮阳伞,身上的衣服也是洋装中最显身材的大荷叶束腰长裙。
乍一看,还真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可是清秀的脸上,似乎还没有脱去稚嫩的样子,眼神虽然老练。但掩盖不住年龄上的痕迹。
“小冬吧!”
“哎呀,我就知道,子高虽然是一个对女人不冷不热的性子,但是对你,妹妹,我可告诉你,他比金子还要真。你跟他,算是跟对人了……”
嗯哼,王学谦假装咳嗽了一声。打断了自说自话的段宏业。孟小冬毕竟脸嫩,见不得段宏业说的如此露骨的话,脸上带着一种红霞般的光彩,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少女的羞涩。
“怪我,怪我。我们车上说话。子高,你这下可抖起来了,上的可是美国人的军舰。边上的客运码头,管事的平日里见着我,跟孙子似的。可是就一堵墙的距离。你再看看,都是扛着大枪的美国兵……”说话间,还偷偷的环顾左右,似笑非笑的靠王学谦,偷偷道:“一群老爷兵。”
其实码头上站着的,美国大兵看不出段宏业说的那种不堪。
和‘老爷’二字,相去甚远。
不过,美国在华的军队,军纪差,倒是素有名声。
和大部分人这个时代大部分的高层人物一样,王学谦的潜意识里并不相信火车,这个时代,连土匪都敢爬铁轨,扣押一车人质,其中还包括大量的外国人的时代,火车其实在北方有些地方并不安全。
匪刘黑七等人做下的滔天大案,或许还没有生,但也快了。
王学谦此行来燕京,高层方面自然不用担心,但是最怕的就是那些不起眼的小人物。
而且,燕京毕竟是北方诸强的势力范围,他也不太可能带兵在身边,保护他安全的也就二十几个人。
在刺杀成为达到政治目的一种手段的时期,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让人没法再去后悔。所以乘坐军舰是最稳妥的交通工具,到了天津,安全系数就大大的增加。因为当年的义和团之后,《辛丑条约》中约定,天津到燕京的铁路由外国驻兵。
土匪小军阀,敢对旅客下手,但是绝对没有胆量冲撞外队。
比如美国驻地,谁都知道,美国人军营中的武器堆积如山,物资充裕,一到晚上,至少一般军营中的士兵都是醉醺醺的,这么大的一座金山,就放在眼前,可以说,只要能冲进军营,东西随便搬,也没人动歪脑筋的。
而在天津到燕京的铁路上,不仅有美国驻军,还有日军的一个团,也叫联队的,英国人也布置了几个步兵营。
坐外舰,往来南北也成了最安全的一条交通路线。
但是在民国时期,任何一个政治势力,都和外国有着多多少少的联系。就像段祺瑞,直皖战争失败之后,第一个想到的是天津的日租界。直系的将领们并不是不知道段祺瑞在哪儿,天津日租界并不大,想要找还不容易?
但是段祺瑞的行动也向直系的高层表明了一个态度,他的背后,是日本势力的支持。
而王学谦看似一个不经意的举动,也向世人表明,他的背后站着的是美国人。
所以,段宏业见面的时候,有些抱怨。
但也只不过点醒了王学谦几句,似乎段老爷子对美国人不太感冒,万一谈崩了,他也是为难。
“到地方了。”
相比在燕京的大宅子,在日租界的段公馆显得寒酸很多,当然不是说外表,而是段家毕竟也是一个大家族,人口众多,在一幢三层的小楼里,佣人、老妈子、主人、太太的,有些拥挤罢了。哪里比得上燕京的大宅子,五进的宅院,花园院落错落有致,来的敞亮?
“我说大少,家里来客人了,你也不知应一声?”
看门的门房,似乎脾气还挺大,见到段宏业的第一面,并不是看他,而是在王学谦的脸上打量。
这等不守规矩的‘恶奴’,要是在别人府中,早就被赶出去了,但是段宏业却不敢得罪的笑道:“向老头,老爷子的客人,要不你去里头请示一番?”
“小兔崽子,你小子一笑,就偷着一股子憋坏的尿骚味,你不知道老子的腿脚不利索?”
汽车进入拐进大门,段宏业也忍不住抱怨道:“老爷子的老部下,脾气都臭的很,谁的账也不买。”
在小洋楼的台阶前,有一个开辟的狭小空间,搭起了一个葡萄架子,一个花甲老人,后背笔直的坐着看报,远远的看去,就给人一种长期在军中的做派。
在段府中,有如此身份的,必然是段家的当家人,段祺瑞。
似乎感觉到有人看着他,老人警觉的回头之后,瞥了一眼,不过看到大儿子油头粉面的样子,冷哼了一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