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的性情,很难捉摸,更像是孩子。
在和王学谦谈崩之后,老约翰一脸笑容,满怀期待的坐在餐桌旁,仿佛像是一个等待节日美食的孩子一样,让王学谦恍然,这还是刚才在他书房里咆哮的那个疯老头吗?
菜品是在江南非常寻常的苏锡菜,作为苏菜的代表菜系之一,苏锡菜虽然不如扬州菜考究下功夫,但是在风味上却是独具一格,有着别的菜系没有味道特征,就是一个字,‘甜’。
相比川菜的麻辣,湘菜的重辣,鲁菜的咸香,粤菜的清淡,或许苏锡菜更加贴近欧洲人的味蕾喜好。
甜。
是那种给人无穷满足的味觉感受,让人几乎能够在江南那个阴冷潮湿的冬季,忘记一切寂寥的阴晦和渗透骨髓的寒冷。
在饭厅里,因为老约翰超然的身份,确实给周围除了主人意外其他人都带来很大的压力。甚至陈布雷特意嘱咐家里的孩子,连吃饭的时候,吧唧嘴都不能有。
一直以来,王家人丁冷落,王学谦又不是一个喜欢一个人吃饭,讲排场,排名分的主。于是乎,很多不能上餐桌的人,都毫无例外的能够获得和主人进餐的机会。比方说阮玲玉、孟小冬等。
可是今天,她们都是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小心提防的偷看老约翰的一举一动。
在喝了一口清水之后,老约翰这才满足的放下餐具,说了一句:“年纪大了,不能吃太油腻的食物。”可眼神却贪婪的盯着那块被他吃了一小半的蜜汁火方,心里暗暗不舍,竟然吃不下了……
盖茨坐在老约翰的身边,心知肚明,在民国。虽然这个国家还不能称为是一个现代国家,古老的宗族文化束缚着这古老民族的手脚。可是在某些方面,却让最强大的列强也会黯然失色的文化和传承。历史悠久的文化,美轮美奂的工艺和古董,如果这些还不能直观一个民族特性的话,那么美食,将是另外一个突破口。
初次来到民国的人,不管天南地北,很难抗拒那种让人眼花缭乱的美食,考究的刀工。恰当好处的火候,无穷无尽的食材,总有一种菜系,能够满足最挑剔的味蕾。
老约翰还算是好的,盖茨想到自己第一次来到民国的时候,从饥肠辘辘的坐在餐桌前,直到吃撑到连路都不能走,仅仅消耗了让人吃惊的时间。
颇有经验的盖茨对老约翰建议道:“先生,在东方。吃完美食之后,有一些特定的茶用来帮助消解食物的腻味,还能有益健康。”
“有益健康!”老约翰只要一听到对健康有好处的建议,总是要试一试的。
很快。何阿英将泡好的红茶送了上来。
老约翰揭开盖碗,瞅了一眼,嘀咕道:“这不是红茶吗?”
“没错先生,您真是才学渊博了。这是来自云南的普洱,当然相比其他地方产的红茶,味道更加贴近自然。是一种没有太多加工的茶叶。”盖茨奉承道。
老约翰似乎揭开了一个彼此都了解一些。说起来又能给主人带来荣光的话题。
从桐木关小种茶、祁门红茶、川红,越红……
王学谦也配合着仿佛刚才他们在楼上说的话,都已经忘记了。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他还陪着老约翰去跑马场玩了一趟。英国跑马俱乐部的主席亲自迎接。
当老约翰看到从马厩里牵出来的一匹通体如同黑色的缎子一般,四蹄宛如踏雪一般的白的耀眼的骏马,顿时眼睛都直了,歪着脑袋想了想,似乎对这匹马在记忆中有点印象。
“这么总觉得我见过这匹马似的?”
拥有专门的马夫,独立的马舍,精心配置的饲料,甚至还聘请了兽医。这匹自从乔治?惠特尼送给他之后,就成了他的负担。平时骑马不多,又没有太好的骑术,最多溜几圈,却要在这家伙的身上操不少心。
马夫又是一个古板到让人厌烦的家伙,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就要找主人报告情况。
“对了,我想起来了,这匹马不是惠特尼家族的那个小子的吗?平时当成宝贝一样,怎么成了你的马?”
老约翰这一生中,最钟情的莫过于骑马。他也不赌马,就喜欢骑在马背上,在自己买下的山林草场上享受驰骋的感觉。即便年纪大了,也没有放弃这项让他钟爱了一生的运动。
阻止,在老约翰的字典里是没有的一个词。
他是一个不容任何人反对的,顽固的糟老头,这是王学谦在背后给老约翰起的名字。当然随着接触增多之后,才有了这么一个感觉。因为,平时老约翰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邻家老爷爷,在特殊节日里,甚至还能假扮圣诞老人的哪一类人。
可真要是这样去想的话,就大错特错了。
王学谦的心里甚至还腹诽,要是眼前的老头,被人拦住,不让他上马跑一圈的话,就是双手被人抓住了,这老家伙也会徒劳的朝他吐口水。
为了照顾老约翰,王学谦接过从马夫手里递过来的缰绳,入眼的是一匹安达卢西亚马,虽然不如阿拉伯马和英国法国培育出来的纯血马,但也是赛马场中不可或缺的宠儿。聪明,富有激情,还能感受到主人心情的机灵家伙。
白色的毛仿佛像是海浪一般,伴随着起伏的蹄子,有韵律的潇洒腾起落下,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不过这匹马并不是属于王学谦的,而是赛马俱乐部的董事会的一个股东的。
当然这位的目的只是想要和老约翰?洛克菲勒拉近关系,可惜的是,老约翰看了一眼那匹娇小飘逸的精灵,一无反顾的摇了摇头。
于是乎,就成了王学谦临时坐骑。
从跨上马鞍之后,老约翰就给人一种截然不同的气势,仿佛像是一个巡视领地的贵族,又像是一个在西部草原上,微微升起单薄雾气的落日景色中的牛仔,整个人犀利了不少。
“小子,我从来不和人在马背上谈生意。”
老约翰甩下一句话,轻轻催动,胯下的马像是一道风似的窜了出去。把王学谦给吓了一跳,他骑马纯粹是为了照顾老约翰,没想到老头年纪不小了,可展现在他眼前的完全是宝刀未老的洒脱。
他本来对于骑马还是初级阶段,快马加鞭的飞驰是从来没有想过的。
他怕掉下来。
马是很容易被同伴带动情绪的,可是让王学谦惊喜的是,他借来的这匹马,并没有太不给他面子。在它脖子上轻轻拍了几下,仿佛很享受这种感觉,躁动的情绪一下子被控制起来。慢跑的,信马由缰的慢腾腾的在跑马场内溜达着。
虽然很丢脸,但至少安全不是。
没过几分钟,老约翰就跑完了一圈一英里的标准赛道,拉住了缰绳,嘶鸣的马匹喷着热气,仿佛挑衅它的主人的胆小。王学谦却依然不为所动,看了一眼算得上家里最贵的宠物,似乎犹豫着,这家伙太不给自己面子,是不是以后把这家伙的伙食费降低一个标准,至少鸡蛋要断掉。
老约翰得意的扬起下巴,戏谑的眼神看的王学谦心里长毛,忍不住问道:“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你骑马的样子,像是一个娘们。白瞎了这么好的马,却跟错了主人。”老约翰道:“和你打个商量,我替你养几年这匹马好不好?”
“我还没打算给它找一匹公马。”王学谦笑盈盈的回答,不容置疑。
你有那么好心?
王学谦差点脱口而出,他已经想到了老约翰的打算,简直让人发指。王学谦敢打包票,老约翰绝对不会收王学谦哪怕一个子的托管费,但不要忘记了‘月亮’是一匹母马……这老头的思想从一开始就很不纯。
可问题是,老约翰真的是因为喜欢‘月亮’,才和他说这些的吗?
自从老约翰表露出想要收购汽车公司的想法之后,王学谦就认定,对方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就放弃。之所以吊着王学谦的胃口,多半是为了磨掉王学谦身上的耐心。
毕竟,王学谦是个年轻人,年龄上带来的冲动,可不如老约翰八十年人生经历那么容易沉淀和掩饰。
可事实上,王学谦像是一个热情的主人,除了关心老约翰的饮食,睡眠之外,几乎连游山玩水都包下了。按理说,王学谦应该很着急,因为他要付出的不过是一部分汽车公司的股份,但得到的肯定会更多,让老约翰唯独不能接受的是王学谦竟然要的是他手上绝对不能动的东西。
“好吧,我承认你的汽车公司开的真不是时候。”老约翰抱怨道。
王学谦反而笑了,老头却绷不住了,但他不着急,美国的汽车工业至少能继续辉煌80年,他有什么可担心的呢?“这是一个充满了机遇的行业,我并没有打算放弃,而且我坚信,美国的汽车行业还是一个起步阶段,第一个辉煌时期马上要到来。”
“我想我们应该找个时间好好谈谈。”老约翰冷哼了一声。
这个时代,能够让老头气着的事真不多,但王学谦显然做到了:“恐怕最近无法抽出时间来,因为你知道的,我要结婚!”
“该死的借口。”老约翰脸色阴暗的骂了一句,随后说出了一个让王学谦都目瞪口呆的决定:“我和你一起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