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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是听声音就能料到炮兵阵地究竟发生了什么,孙传芳脸色阴沉中带着一种大势已去的晦气,但眼神却还有种疯狂的戾色。双手撑在作战指挥室的地图上,一回头,仿佛要吃人一般的凶狠。
像一条怨毒的孤狼一样悲凉。
可是面对王学谦?
孙传芳迷茫了,直系曹锟也好,吴佩孚也罢,都为这次福建的戡乱之行准备了很多,武器弹药,还有开拔的军费,一样都不少。戡乱是假,兵变福建,赶走李厚基才是真。虽然曹锟的天性使然,抠门习惯了,加上家大业大,手下十几万的军队,给予孙传芳的支持也是有限的。
但也要和什么人相比。
如果是和冯玉祥相比,那简直就是亲儿子的待遇。如果冯玉祥知道孙传芳在曹锟那儿得到的好处,不过一个小小的师长,就获得了那么多的武器弹药,还有军费,这位心情容易激动的将领的脸色肯定会涨的通红,然后说出几句浅薄的家乡话,用来表示自己心情的愤懑和不公,不用多猜测,他的内心肯定是受伤的,他的地位是尴尬的,因为是后娘养的。
不过和浙军相比,第二师的这些军备和弹药,还是差的很远。
可即便这样,孙传芳一开始也是信心满满,就李厚基那孬货,能和他比吗?
加上还有赣军第十二师的支持,两线夹击之下,福建督军的位子已经在他兜里揣着了。可就是因为浙军的参战,形势急转直下,让他根本没法顾及福建的大权。
在一段平静的僵持之后,孙传芳将面临的是生死存亡的抉择。
投靠王学谦?
可能性不大,孙传芳的内心深处其实很想被招揽,但他也知道就他的履历在王学谦的麾下根本就讨不了好。
这和能力无关,但是和出身有关。
就像是收藏精品瓷器的陈列室内,突然挤进了一只精美的陶罐,就算这只陶罐的历史更悠久。外面的纹路精美无比,可还是给人一种低档货的感受,孙传芳就是这只陶罐。在直系之内,很实用。也很好用,但在浙军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温应星学的欧式作战的理念多兵种协同作战的思想,仅步炮协同,就能把孙传芳从军二十年的经验都抹杀了。【ㄨ】
更何况。他还是直系的将领?
但孙传芳也不甘心就这样被绝杀出局,但他手上的底牌已经全部被翻开了,而且还全然无用。心头着魔一般的难受和纠结,孙传芳的脑子里突然迸发出一个念头,要是冈村宁次突然死了,死在了福州前线,结果会怎么样?
就日本人的尿性,能不跳起来吗?
从日本这个民族的性格来说,这是一群容易激动,不大事大的家伙。除非碰到一个比他们更加强横的对手,比如说英国佬。
可民国就不一样了,日本政坛和军方都对民国有想法,这个想法很龌龊,孙传芳就算是在日本接受的军事教育,也并不会喜欢日本人对民国的念头。本来就已经是敌人了,却装的和亲兄弟一样好,做给谁看?
如果日本军方的一个军官死了,死在民国的战场……
那么很可能会让日本政坛一下子跳起来,尤其是那些年轻的。整天盼着打仗,就怕事闹不大的少壮派军官,肯定会不依不饶,最后引发一场外交争端。甚至一场战争。这个结果或许能够让给王学谦釜底抽薪,运气好的话,甚至能够王学谦的浙江带来灭顶之灾。
就像是一个充满诱惑的魔咒,孙传芳被念头一下子左右了起来,他双眼通红,胸口起伏不定。额头汗涔涔的像是陷入了魔障之中。
良久,才吐出一口气,孙传芳颓然地跌坐而下,表情在挣扎之中渐渐的平复,最后进入清平。
心中哀叹:“可惜了!”
如果冈村宁次不是少佐,而是一个少将的话,他的计策或许有很大的可能被实行。
不过即便这个死奸的计策成功,至少也是几个月之后的事了,属于远水救不了近火。
可惜冈村宁次的层次太低,而且还是一个不受重用的军方边缘人,在日本军界毫无影响力可言。
可是保不齐日本的少壮派军人闹僵起来,说不定也能报了这一箭之仇……
弄死冈村宁次的心思在孙传芳的心头酝酿了起来,不过他最后还是放弃了,没有其他原因,因为联系不到冈村宁次。孙传芳名义上是冈村宁次的学生,但毕竟不过是军校的区队长,不是战术教官,欺师灭祖的压力小了很多。
虽说日本人有很多好处,自从冈村宁次来到第二师之后,任劳任怨,出谋划策。可是,冈村宁次越是热心,孙传芳的心里头的刺却是越长越大,这家伙热心的有点过分了。
情报参谋的工作冈村宁次接手了过来,没有其他原因,日本领事馆就有很多特工,以厦门为据点,辐射福建。仅凭借这一点就让孙传芳的心头很不爽,丫的,不接触不知道,一接触他全明白了,感情鬼子都把特务埋伏在家里头了,这是要闹妖,还能是咋的?显然,小鬼子图谋不小。
其次,冈村宁次是炮兵出身,第二师的炮兵团就成了他发挥战术效果的利器。连带着,孙传芳师部一般的参谋都没事可做了。
当然日本人任劳任怨的品格还是可圈可点的,可问题是孙传芳指挥的军队是在打内战,小鬼子掺乎个什么劲?
总之,孙传芳很膈应,面对冈村宁次浑身不舒坦。
可对于孙传芳来说,又不能没有冈村宁次的帮忙,不然失去了情报的支持,他就成了睁眼瞎了。
眼下倒是不用担心情报的问题了,孙传芳黯然的回神,他现在的处境已经是瓮中的王八,想要扑腾,也扑腾不起来了。随着炮兵阵地的爆炸发生之后,孙传芳的心中大致已经有数了,第十二师的处境也够呛,估计也快完蛋了。不然就是跑了。
尤其从这场偷袭的作战速度来看,对手显然换了一个人。
王永泉的那支草包部队,就算是扒拉开来,也凑不去这样一支精干的作战小分队。悄无声息的就将第二师的炮兵阵地端了。那么最晚一天之后,第二师将面临全线的压力,可眼下孙传芳的问题是他有一个旅的军队不在福州。
这仗打到现在,孙传芳估计也看出了结果。
输是肯定的,唯一有变数的是什么时候输。主动权不在他手里,而是在王学谦的手中。就看这位留美博士的决心有多大了。孙传芳绝对想不到,浙军一直在谋划增兵,而且下一批援军将在明天抵达马尾港。
苦笑着给电台参谋下令道:“给燕京、洛阳发报,我部受到浙军的全线攻击,势如危卵,但我第二师官兵众志成城,组织多次反击,战场争夺惨烈,并誓于福州共存亡!”
孙传芳的手下傻了。这位说的太玄乎,没一句是真的。炮兵阵地是发生了爆炸,也联系不到了,但这仅仅可能是炮兵阵地被偷袭,可第二师所部的其他防线并没有遭受攻击。反击更是无从谈起,孙传芳发这样一份电报的用意,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师座,这电文?”
手下不敢质问孙传芳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主张,正站在一边,表情纠结的无以复加。
孙传芳揉着脑门。不耐烦道:“让你去就去,啰嗦什么?”
这其实也是有用意的,第二师已经陷入了绝境,退守厦门已经不可能。南下的道路已经被封死了。而从马尾港乘船离开也不显示,北洋舰队根本就不敢靠近福州海域,甚至连南下的想法都没有。
至于夹击温应星所部主力……孙传芳在心头估计,他的那个派去前后夹击,配合第十二师进攻的主力,估计很快就要担负着温应星所部主力东进的阻击部队。
困兽犹斗。就是孙传芳要面临的局面。
可就算是困兽犹斗,孙传芳也希望获得曹锟的认可。或者说他的心思是更希望让曹锟出面调解,好让他能够保存实力。
不过,这样的话,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口的,孙传芳唯一需要担心的是,曹锟接到了他的电报之后,不要反应不过来,还真的以为他要实战到底,那样的话,他哭死都没人同情。
一想到自己的炮兵团,孙传芳的心头就一阵的战栗,是心痛的感觉。就算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他还是从有限的兵力中抽调了两个营的步兵,去岛上查看原因。
如果能够找到偷袭的小部队的话,他是希望能够把这股子邪火都撒在这伙人身上的。
江心岛,第二师炮兵阵地。
对方弹药的地方被炸毁,巨大的殉爆已经将部分大炮损毁,但还有一些看似受到冲击,但不太严重的,巴顿正指挥人手将炸药掩埋之后,开始爆破。他是存了心要和孙传芳过不去了,这时候的布雷德利却一脸可惜的看着将要被炸毁的大炮:“这些武器在民国都是抢手货!”
巴顿扭脸不解的看着布雷德利,心说:“这家伙怎么变坏了?”
“乔治,我们该撤退了。”
布雷德利被巴顿看着浑身不自在,但作为一个受过战场熏陶的军人,他也知道一击必中之后,选择及时撤离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没想到巴顿却将脑袋摇的拨浪鼓一样:“不,我的意见恰恰相反,我们应该坚守下来,守住这个小岛,坚持到战斗胜利。”
用一己之力,获得战争的最终胜利,成为英雄……
这是巴顿的梦想,但绝对不是布雷德利的梦想。这个平时和气的军官,优雅的模仿者英国军官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高贵,但也又气急败坏的时候,不如现在:“不,乔治,你会害死我们的。听我说乔治,你已经做的够好了,我们不需要在这里冒险,民国也不是我们的祖国,这是不理智的,是犯罪。而且周围都是我们的敌人,还有被我们打散的敌方军队,我们马上就要陷入重围了,我不允许你这么做!”
“嗯!”巴顿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开口道:“好吧,布雷德利我的朋友,我允许你提前撤退!但是……”
“但是什么?”布雷德利心头没来由的一紧。
“你知道的,士兵很珍贵,看守俘虏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所以,我让少量的士兵押解俘虏回去了。不过你可以选择游过去,岛上距离江边才不到一公里。”巴顿煞有其事的解释道。
他的决定一方面是破釜沉舟,当然他是不懂得这个成语的精髓的,但却这么做了,而且他还准备了七天的干粮和弹药。
足够坚守到战争胜利的那一刻,而且巴顿这么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让原本对进攻不太热衷的王庚不得不放弃所有的顾虑,发狂的命令军队攻击第二师在闽江南岸的防线。
因为巴顿完全有理由相信,一个师的兵力没有理由吃不掉一个营。
而且还是在第二师失去了炮火支援的情况下。
布雷德利的喉结上下蠕动了一下,感觉遍体生寒,巴顿强壮的如同一头非洲野牛,这家伙能够毫不费力的在海里游上十公里。可是布雷德利却只有在抓住救生圈的情况下,才能横渡闽江,不用说他愤怒了,一把抓住了巴顿的领子,恶狠狠的大骂:“该死的,我恨不得一拳打死你!”
对此,巴顿毫不在意,他不屑的开口道:“别开玩笑了,我的朋友,现在是我们并肩战斗的时候,而不是搞内讧的时候。你要知道,我们的对手已经没有炮兵了,我们可以从容的在这里构筑工事,只要坚守两天战斗就结束了,而整个战场因为被我们的牵制会变得一场顺利。最后迎接我们的是鲜花和欢呼,我们是英雄!”
从战局的分析,还有局势来说,巴顿的分析没错。
但这个家伙异常兴奋的眼神中,根本就不像是一个理智的军人应该有疯狂让布雷德利心头惊悸不已。
“你疯了,我们很快会被包围,迎接我们的没有鲜花和欢呼,只有对方的怒火和枪子……”布雷德利愤怒的咆哮,但也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
或许有乌鸦嘴的潜质,布雷德利刚刚说到枪子的时候,就听到了枪声,不过很弱,频率却很快。巴顿趁机摆脱了布雷德利的纠缠,飞快的跑向了出事地点,布雷德利咬牙切齿的咒骂道:“该死的英雄主义!”
远远地,巴顿就看到一个被赶出草丛的倒霉蛋,正拿着手枪张牙舞爪,可惜左轮手枪不靠谱的精度让人无奈,而且将子弹全部射击出去的手枪,杀伤力等同于石头。
好在那人还有些机智,扔掉手枪迈开双腿就跑起来。
但逃跑的姿势却让人不免有些忍俊不禁,上半身气势如虹,下半身罗圈腿飞甩,频率惊人,却效率低下,宛如哪吒踩着风火轮陷在泥地里的样子。
这个‘倒霉蛋’正是赶来炮兵阵地巡视冈村宁次,他只是机智的躲在草丛里,眼睁睁地看着俘虏被送上船,而他却很不幸的被巡逻的士兵发现,然后走不了了。
尽管冈村宁次已经卖力的奔跑,但还是无法感觉到风略过耳畔的丝丝声,发现被围困的窘境之后,咬牙将没有丢弃的武士刀刀拔出来,做出防御的姿态,恶狠狠的盯着围住他的士兵。
正当一场屠杀势在必行的时候,就听到巴顿大喊:“让我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