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样?”司岄看着对方脸色煞白,手捂腰腹,显是痛得不轻,可她不是医生,也没有任何止疼的药剂,此刻纵然是想帮忙,却也无从下手。
“不必你惺惺作态。”曲离潇倔强地说。
还在生气?还有完没完了……司岄无奈不已。“姑娘,我们家乡有句老话,君子问迹不问心,我都认错了,你还要管我心里想什么,你累不累?”
“什么你们家乡,这话我原也听过。”曲离潇辩道。
“哦,你既然听过,为什么还要如此纠缠不休?”
曲离潇眨眨眼,意味到自己掉坑里了,没好气地撇过脸去。“我是女子,又不是什么君子。”
“还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司岄心情平复了,态度也便和善了许多。“法律都只能给人的行为定罪,可管不了人的思想。你管这么多,不如先管好自己。”
“我怎么了?”
见她仍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司岄叹了口气,第三次指出问题:“你的手,看到没有?你的手,伤口又崩裂了。”
“伤口崩裂,就算流血而死也是我的事,又与你何干?”曲离潇嗔道。
“是与我无关,可人心向善,我既然碰到了,于情于理都该关心一下。”
“是么,看不出你原是大善人,是我眼拙了。”虽仍是嘲讽,可姿态却分明软了不少,手臂也摊平了。
司岄笑笑道:“胸怀天下,疏于眼前,没看出来不要紧,不必自责。”
曲离潇懒听她鬼扯,却不知怎地视线下滑,径直便落在了司岄那平野万里的胸口。她也不说话,只嘴角微勾,凉凉一笑。
司岄一怔,顿时回过味来。她拒绝脸红:“胸不平,何以怀天下。这下姑娘信了吧?”
“噗……”曲离潇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在她掩唇轻笑的同时,司岄下意识地瞄了眼对方身上的同一个部位,虽为绸裳包裹并不能瞧个分明,却也从那优美且丰满的弧度上隐隐判出了些许端倪。她……确实很有资格,嗯,嘲讽她。好吧,你赢了。只能假装不在乎她的嘲弄,继续道:“可惜胸太平,天下怀不好,也就只能顾顾眼前了。哎,衣袖卷起来。”
“你手脏死了,别碰我。”
手才一伸出便受到了这种嫌弃,司岄不由恼恨:“是谁把粥倒我一脸的?”说罢搬了药箱来,重新给她消毒、敷药,再包扎。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顺手多了,只是那新渗出的鲜血仍是看得她微微眼麻,不由又怪起曲离潇的大脾气来,有必要拿自己身体撒气吗?就像小孩子一样,可不可笑?
曲离潇看着她给自己重新包扎伤口,眼睛一直在留神她脸上的表情,忽地冷冷一笑:“你又在心底骂我,是不是?”
“我哪有。”司岄脸皮一抽。
曲离潇却继续说道:“不必瞒我,你定是在想,我这番作为伤己一万,却未能损你半分,实在是愚蠢至极,是又不是?”
司岄翻了翻眼睛:“哪有啊,您这一脸粥可也不是白倒的。”
曲离潇哼了一声,忽地抽手,起身向着一旁窗前走去。司岄看着她单薄的身影一点点远离,又不知她究竟想做什么,只好也站起身来,呆呆地看着。须臾,却见她忽地推开木窗,一股冷风随即灌入屋内,连站在稍远地方的自己都不禁打了个寒颤,可迎风而立的她却好似无感,一袭单薄红衣,露在布料外的皮肤白得几近透明。
胃不舒服还这么吹冷风……司岄皱了皱眉,虽觉得自己不必如此多事,到底也还是跟了上去,道:“曲姑娘,你不加件衣服么?”
院中一片雪光斐然,道路上虽清理干净了,可植被处仍是积雪森森,几竿修竹寥落,冷风吹过,竹叶猎猎作响。
“你冷么?”她忽然开口。
“你不冷么?”司岄不答反问。
曲离潇轻哼一声,长袖轻拂,那甫包扎过的手臂就这么被她搁在冰冷的窗台上。
这是用行动鄙视她咯?司岄忍不住道:“唉,年纪轻轻的都这样臭美爱显摆,等老了就知道难过咯。到时候什么肠胃病啊老寒腿啊,一起登门造访,看你后不后悔。”
曲离潇理都不理她,只给了她一个高冷的后脑。
司岄颇觉无味,既然人家不领情,自己又何必白费唇舌。于是索性沉默,也一起看起雪景来。她站在曲离潇身后两步处,这么一比量便发现这女子身高竟与她所差无几。虽然她搁现代也算不得多高,可自打穿了过来,见到的女子无不是拖后腿一流,性格更是无甚亮点,或柔弱恭敬,或温柔沉静,或咋呼泼辣,完全符合她对古代女子的刻板印象,唯这曲离潇,倒是性情明烈,令人眼前一亮耳目一新,若非脾气太过怪诞,喜怒无常,这个朋友她倒是愿意结交的。想到此处,又觉有些可笑,你愿意结交又如何,也看人家是否看得上你才是,而这女子分明是眼高于顶,孤傲自赏,在她眼里,自己只怕还不如此刻院中这一竿修竹吧。
沉默。
刚从剑拔弩张的气氛中脱离出来,经历了短暂的平缓期,眨眼间,就陷入了这种濒临冷场的沉默,司岄反倒不习惯了,心中只想:别这样啊,要不就放她走,要不就说句话喂。
等了很久,曲离潇却仍旧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司岄叹了口气,决定还是主动点算了:“曲姑娘,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就别讲。”
被一句话给堵了回来,司岄却蓦地笑了。朗声道:“莫向竹边孤负雪,莫向柳边孤负月。闲过了,总成痴啊。”
曲离潇脑后秀发微动,却是转过了身来,眼底清光难掩。“看不出,你倒有此口采。”
司岄一怔,本想辩解这话原非她原创,却又怕她深问解释太烦,索性认了。
“一个乡野出生的女子,怕是不曾读过两年书,竟能出口成章。”曲离潇淡淡一笑。那斐然雪光映着她半边脸颊,如生轻雾,一张绝美容颜,更是缥缈出尘。
司岄情知她对自己的来历一直存疑,根本没有信了她的胡诌,可此刻也只得嘿嘿一笑,妄图糊弄过去。“天赋异禀,说的就是在下这种。”
曲离潇冷笑一声。又听她问道:“姑娘可还有什么吩咐?”只盼着她要点头,她便能立刻接口而道:“那小的这就退下了。”她微微蹙眉,心中陡然浮出一丝不满:“去拿酒来。”
“酒?”对方终于开口了,可却是令司岄始料未及的要求。刚才说胃疼,现在就要喝酒?她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快去。”曲离潇却催促她了。
司岄心中不快,却也不便违逆客人的要求,只得转身出门。
不多时,取了酒来,刚端到门前就被曲离潇无情喝止:“这么冷的酒,你要冻死我么?”
缺乏工作经验的司某人只好不忿儿地转身,再去温酒。
第二次端到门前,以为能顺利过关了,岂料那女人只揭开盖子闻了闻,当即拉下脸来:“我要喝桂花酿,不喝这种梅子酒。”
您还挺懂行儿啊?看来是酒道高手咯。司岄只得继续转身,顶着凛凛寒风奔走在大堂到后院这条孤独的小路上。
第三次回来时,正一边腹诽这酒鬼等下要胃疼死一边小碎步跑着,冷不丁却与迎面而来的飞岚撞了个满怀,司岄吓得身子一沉稳稳托住了酒壶,这才免去了跑第四趟的悲催。
“你跑这么急做什么,赶投生啊?”飞岚没好气儿地问。
“这可比投生严重多了。”司岄一肚子牢骚,却在看到飞岚身后背着的行头时,脸色一沉,登时明白了什么。“你们要走了?”她问,目光锐利,心情却无比沉重复杂。
飞岚道:“你别多想,瞧你那眼神儿。我家小姐当真是有急事。”
“她答应过即便走也会好好与我道别的。”就认这死理儿了。
“事急从权,不是么?”飞岚看着她,严肃地说。
司岄微微沉吟,一会儿看看飞岚,一会儿又看看她身后背着的简便行囊,许久方道:“卿梧人呢?”
“小姐已在马车上了。”
“我去送她。”
“你这还端着酒——”飞岚话音未落,却见司岄已然转身向外跑去。
一口气跑到大门外,果然,一辆眼熟的马车正静静地停在了客栈门前。司岄胸口一热,将酒壶随手放在一边,几步上前跳上马车一把掀开了帘子:“卿梧!”
云卿梧果然便在车内。本自静静端坐,脸向着窗外的她被司岄这一喊,转过脸来,浅浅一笑:“阿岄。”
“骗子。”司岄瞪着她,心里如一团棉花塞堵,憋闷难言,可嘴里却不知怎地就蹦出这么一句来。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