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岄怔怔地挪动脚步,停在那扇门前,却怎么也抬不起手去推门,甚至连屈起手指敲一敲的勇气也被抽尽了。直到,门内忽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那门倏地从里头打开了。一个脂粉男伸出头来,欢声喊道:“乐姑娘要的酒怎地还没拿来?”待得看见司岄,他愕了一愕:“咦?你找谁?”
司岄不理会他,径直进去房内,一眼便瞧见曲离潇正倚在软榻上,手持清瓷小盏,缓缓啜饮。房内灯火通明,有若琼光,她慵懒的姿态更见清魅撩人,直诱得那几名脂粉男子目不转睛,争相示好。
“乐姑娘,这位可是你的朋友么?”脂粉男甲本是离着曲离潇最近,眼见来人毫不客气便挤在自己旁边坐下,占据了一号观景位,忍不住表示不满。
曲离潇眸光一挑,看了司岄一眼,不承认却也并未否认。
司岄道:“我都还没问你,你们都是些什么人?大过年的不回家陪老娘,挤在人家姑娘家的房里做什么?好好的酒楼被你们整得便和青楼一般,烦人。”
闻言,脂粉男甲乙丙纷纷笑出声来。其中一个打开手中折扇,半掩唇边笑道:“青楼?”
司岄一怔,下意识看了曲离潇一眼,却见她仍是自顾自饮酒完全不理会自己,她心中泛酸,不由又道:“难道不是么?你们几个看着就不像正经人。”
“那么敢问姑娘,在姑娘眼中,何谓正经人呢?”又一脂粉男向她发问。
司岄道:“既为正经人,首先就该明白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人姑娘家自来醉仙楼吃个饭,你们色眯眯地围着她做什么?”
听到色眯眯这三个字,曲离潇亦抬眸向她,长睫轻闪,灯下一绺暗影,幽幽投落眼底。
脂粉男乙道:“姑娘怕是误会了什么,我们几个不过是爱美之心,又见乐姑娘孤身一人,神情寥落,这才自告奋勇过来陪她喝上几杯。”
司岄才不上这种当,当即讽道:“就是存了爱美之心,远远看一眼也便罢了。尾随其后,又借机劝酒,怕不是想耍流氓?别狡辩了,啧,脸皮真厚。”
“姑娘何出此言呢?”
司岄耐心渐失,没好气道:“都请走吧,这么晚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不好么?”
“呃,我们进来饮酒可是乐姑娘亲口同意了的。”
脂粉男丙的话顿时打击到了司岄,看一眼曲离潇,见她并不否认,她顿时失了气势。对啊,那是曲离潇同意了的啊……想起前一刻她在廊下和那脂粉男搂搂抱抱,一副相逢即是有缘的友好态度,再想起自己进来时她一脸的淡漠与无谓,呵,到底是谁厚脸皮?只怕最该出去的人其实是她才对吧。
一念既起,她倏地站起身来。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意图,曲离潇幽幽望住了她。两人目光相对,却俱是无言,直到房门开了又关,一道脚步声忽地停在司岄身侧。
抬眼,却是那方才在廊下与她说话的男子手中端着一壶酒,轻悄悄走了进来。见她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其他人又表情古怪地坐着,男子一怔:“怎么了这是?可是我错过了什么?”
脂粉男甲委屈兮兮道:“你回来地正好,这位姑娘方才说咱们不是正经人。”
男子皱了皱眉:“喔?”
司岄懒听他们扯淡,本想着就此离开算了,找个小角落好好呵护一下残破的自尊心,可一低头便瞧见那男子弯身要为曲离潇斟酒,不及多想,她抬手便挡:“她不能喝。”
“姑娘可是顽笑?”男子被她挡了手,心中微感不快。“这酒可是乐姑娘差我去取来的。”
“说了她不能喝就是不能喝。”看一眼正端着瓷盏饮酒的曲离潇,脸上有点疼。可话已经说出去了,怎么也要硬撑到底。
“乐姑娘?”男子征询的眼光顿时望向了这屋中的主人,“这酒……”
曲离潇眼含幽光,媚若清泉的声音终于缓缓响起:“如此好酒,岂可擅自辜负。”
司岄愣了一瞬,这下脸更疼了。望着男子兴奋难掩的神情,她蓦地气急,一把抓起酒壶便道:“你有什么不爽,冲我来就是,犯不着自伤身体。”
灯火幽明之中,曲离潇轻轻一笑,朱唇微启,却只道出一字:“喔?”
司岄抓着酒壶的手指微有些颤抖。“这么冷的天,你喝这么多酒,自己身体行不行自己不知道吗?等下胃疼了大过年的连个大夫都找不到。”
一石仿佛激起千层浪,脂粉男甲乙丙本是安静吃瓜,闻言一忽儿看着司岄,一忽儿看着曲离潇,前者说着话,脸色早已从苍白转成潮红,而后者却是一径的淡然,面若止水。
“你不就是生我气吗?”握着酒壶的手指紧了又紧,司岄忽地起意。“这酒,我替你喝了,等下要吐要醉怎么难受都是我的事,你就扔我在路边,死活都不要管,行不行?”
曲离潇盯着她,眼中暗潮涌动。半晌方道:“我劝你还是别喝。”
“怎么?难道这酒有毒不成?”司岄不屑地笑笑,将酒壶晃了一晃,叮叮咚咚的水声倒是悦耳。
却不想,曲离潇竟是应了。“没错。”
“有毒?!”听到这样的回答,司岄镇定不起来了。“有毒你为什么要喝?你在想什么啊?!”
曲离潇不理她怒叫,只幽幽看着她,目中神色难明。“放下酒,出去。”
“我不。”明白地接收到了逐客令,司岄固执拒绝。
“你没有别的选择。”曲离潇冷冷说道。
那语气是如此冰冷,更甚楼外风雪。司岄心中难堪,死死咬着嘴唇。“你错了,我还有一个选择。”说话间,那酒壶已被她弹去了壶盖,懒对着壶嘴去喝,她径直将那壶顶对准嘴边,淡淡一笑。“不就是毒酒么?”
仰头便喝。
“喂——你——你别全喝了啊!”拿酒进来的男子被她那悲壮的气氛给惊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待得前去拉扯已是晚了一步,那女人简直便是牛饮,竟几口将那一壶酒水喝得一滴不剩。
整个过程之中,曲离潇只是沉默,任凭他们喧闹也并不插手分毫。在司岄仰头将那“毒酒”一饮而尽之时,她眼波微动,丹艳的唇角掠起一丝迷离笑意。
“乐姑娘,这……”男子无奈转身,征询的眼光适时抛了过来。
“这下你满意了吧?”司岄喝完毒酒,仍不忘耍酷地将酒壶重重摔在地上。仿佛不这么一摔就没有了荆轲刺秦的气势,更没了壮士断腕的悲壮。一想到自己竟然冲动喝下了毒酒,很可能就要不久于人世了,她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丝悲凉。她这是又要死了吗……啊为什么要说又……
面对着她满眼赤红、又摔酒壶又逞凶狠的质问,曲离潇竟是不恼,只悠悠然看她向着自己一步步逼近,直到停在自己身前,不到半步之遥。
“等下我要是死了,也就不欠你什么了。”司岄红着眼,狠狠说道。
曲离潇挑着细眉,眸光如流,只一眼,竟便令她看得心潮起伏,心跳也不争气地快了起来。“曲离潇。”她恶狠狠地喊着这个令她头疼眼热的名字。“你听到我说话没有?我说,我就快要死了。”
“你死或不死,与我有甚相干。”僵持片刻,曲离潇轻幽一笑,纤纤玉指勾住一绺乌发,缓缓缠绕指尖。
被她问住了,司岄愣了一瞬,苍淡一笑:“说的也对。不过,我能拜托你一件事么?”说罢,不待对方点头,她径直便道:“等下我要是死了,别把我随便丢在街边。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也没做什么坏事,不该落得个暴尸街头的下场。”话说到此处,眼圈再次红了。想到自己死后若是落得个扑街的下场,风吹日晒雨淋,人人践踏,甚至被野狗分食……真的是……太造孽了。
曲离潇徐徐扬眉,面对如此慎重又可怜地一番交代后事,她不哀反笑:“呵,不丢在街边,那么,丢在江里如何?”
司岄脸色一垮:“喂——”
“我要个死人在身边做什么?”不待她再口出半个厥词,曲离潇冷冷一瞪,砰一声揣下了手中的瓷盏。“而且,谁说你会死了?”
被她气势镇住,司岄不敢再说什么,只能怯怯地看着她。“不是你说这是毒酒的么……”
曲离潇倏地站起身来,乌发白裙飘飘若舞,灯火幽幽,映出她惊世姿容,眼底睥睨,便如星光纵横。“你们都出去。”再次下了逐客令,却是令某人喜大普奔。
待得屋中清静,人声尽去,她才终于回过身来,不冷不热地看着那一脸潮红,眼泛水光的某人,凉凉讥讽:“寻常人饮一杯便已神智高亢,言谈不清,你倒好,喝了一整壶,还能站着和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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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啊,熬夜啊,反正有,大把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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