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已经滑至半坡,在惯性和重力的双重作用下柯萌下滑的速度越来越快,强劲的气流扑面而来,失去陈卉的保护柯萌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心跳都漏了一拍。
陈卉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亏我几十分钟前还在心里夸过你世界最温柔你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啊啊啊!柯萌的内心在疯狂咆哮,恐惧让她的小腿肚都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滑滑梯”一边靠墙,坡底与半圆形的栏杆相连,如果不能在那里成功转弯滑出坡道,那她肯定将迎来一场与栏杆之间的激烈碰撞。
眼看就要到达坡底,柯萌瞳孔剧烈收缩,陡然爆发出一股破釜沉舟的力量,颤抖的肌肉变得紧绷,从来没有哪一刻头脑如此清醒,练习时陈卉指导她的画面从未如此深刻地闪在眼前,身体像是有自主意识般动起来,蹬腿、摆臂、拐弯、控制平衡,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前所未有的流畅。
“呼,呼……”直到绕着溜冰场滑了半圈渐渐停下,柯萌都还有点没从刚刚惊险刺激的亢奋作态中恢复过来,心有余悸地大口喘气。
陈卉在她身边停下,欣慰道:“你看,这不就会滑了吗。你其实早都学会了,只是不自信,一直突破不了心理障碍不敢放手去滑而已。”
她都快被吓死了,陈卉还有心情在这笑。
“坏。”柯萌一手按胸口另一手抹了把额头上吓出的汗,有些生气,狠狠瞪了陈卉一眼,“那万一我要是没有反应过来,直接撞铁栏杆上撞得头破血流了呢?”
陈卉听了这话不仅没如柯萌预料的那样露|出愧疚神色,反而一脸轻松:“不会的,我说要松手什么的其实是骗你的,我一直字悄悄抓着你的衣摆,可我如果告诉你实话你就无法摆脱对我的依赖,永远学不会溜冰。”
柯萌回忆了一下,在拐弯的时候衣服前领确实曾经极短暂地勒紧过脖子,她之前神经绷得太紧以至于忽略了那一两秒钟的异常感受。
想到此柯萌心里好受了一点,但也不是全部,激烈跳动的心脏提醒着她刚刚的一幕是有多惊险,柯萌不满地嘟囔:“那也不能随便拿这个开玩笑啊,你凭什么保证我能平安无事?因为不是你的命,所以就不重要了吗?”
因为她们只是私下里稍微有点接触的同学,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所以她的安危在她眼里就跟稻草一样一文不值吗?
柯萌觉得鼻子发酸,越说声音越小,用力咬住下唇。
“不是你想的那样。”陈卉捧住柯萌的脸,迫使她抬起头看着自己,“如果你真的撞到栏杆,我一定会在你靠近栏杆前将你护在身前,绝不会让你受伤,相信我,好吗?”
柯萌怔怔地望进陈卉眼里,陈卉的眼眸清澈漂亮,当她用这双眼睛坚定地直视你的时候,就好像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坦荡决然地摆在你面前,惯有的温柔语气中异乎寻常地多了几分强硬和笃定。
“我……我相信你。”柯萌差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被陈卉掌心触碰过的下颚皮肤仿佛在微微发烫,柯萌按了下胸口,陈卉果然是会魔法的吧?不然怎么解释这里上一秒还满是酸楚,下一秒就被温暖取代了呢。
刘赋等四人在休息区聊了一会天,王晓佳和李敏玉都饿了,于是四个人打算接下来去吃饭。刘赋被其他三人派过来当代表和陈卉知会一声并问陈卉要不要一起,陈卉回头看了眼远处因为才学会溜冰而滑得正起劲的柯萌,拒绝了刘赋的提议:“你们先走吧,我再玩一会。”
太阳渐渐西落,余晖透过窗户射进来,给大地镀上一层橘红色的光芒,柯萌控制着脚下旱冰鞋围绕溜冰场滑了一圈又一圈,等她玩尽兴去找陈卉会和才注意到外面半黑半亮的天色。
陈卉坐在休息区低头摆弄手机,搁置在旁边的饮料已经见底。柯萌滑到入口处,将旱冰鞋脱下来拿在手里,走过去对陈卉歉然道:“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我玩得太投入,你怎么不喊我……”
“没关系,出来玩当然要尽兴,况且我也没等多久。”陈卉好脾气地笑笑,拿起放在地上的旱冰鞋,和柯萌并肩往外走。
宠物医院是晚上十点关门,柯萌她们从溜冰场出来到达宠物医院时才刚过七点。柯萌动作轻柔地从护士手中接过那只毛色灰白相间的猫,猫咪经过清洗果然焕然一新,毛发松软有亮泽,摸起来不再像刚开始那么粗糙。
柯萌摸摸它包扎起来的爪子,猫咪低下头,用还带着饼干屑的脸去蹭柯萌的手背。
兽医跟柯萌叮嘱几条注意事项:“不要碰水,也尽量不要让它运动。记得按时清洁,一个月后送过来检查,期间有任何问题可以拨打我的电话。”
“好的医生。”柯萌顿了一下,脸上浮现出几分紧张的神色,“那……这次治疗要多少钱?能不能分期付款?”
医生露|出疑惑的表情,站在身边的陈卉脚尖动了动,似乎想要说话。但她还是慢了一步,那兽医用手指指了下陈卉对柯萌道:“你朋友没告诉你吗?她早帮你付过了。”
柯萌不习惯承人情,这种情况总会让她无措。
活了十七年柯萌受到的教育一直是做人无功不受禄,她的父亲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谁给他一分好处,他必要以十倍的量还回去,说难听点就是死要面子。
父亲喜欢将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标准按在柯萌身上,柯萌幼年时期不明事理,模仿父亲的处事方式,结果得罪了不少人。等她长大以后,学会思考有了明辨是非的能力,努力慢慢改变,可长期形成的习惯在毫无改变的环境下哪里是这么容易就拔除的?
柯萌几乎是立刻脱口而出,问陈卉:“多少钱?”
陈卉表情温和:“也没多少钱。”
柯萌却不罢休:“到底多少钱?你告诉我。我现在身上没带多少钱,等明天一定还你。”她语速很快,生怕她说晚了一秒,就会给人留下一种爱占便宜的印象。
陈卉嘴角僵住,笑容缓缓地塌下来,眼底柔和的光散开,模糊成蒙蒙的一片。她的声音极轻极轻,仿佛一碰就会碎似的:“我不要你的钱。”
“我……”柯萌的心脏像被一根针刺穿,很痛,却流不出血。
她明明没有那种想法,更无意伤害陈卉,可她又确确实实害陈卉难过了。柯萌咬住下唇:“我……你生气了吗?”
陈卉沉默,空气寂静得让柯萌心慌。
她小心翼翼地上前捏住陈卉的衣袖一角,动作放得很慢,仿佛怕被人甩开。陈卉还是没说话,柯萌捏住陈卉的衣袖后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挽回局面,憋了半天,眼眶越来越红。
陈卉个子比柯萌高,柯萌的小动作和表情变化被她尽收眼底。柯萌像只可怜兮兮的小兔子,恐怕她再不说话柯萌就会当场哭出来。
陈卉在心里叹了口气,为什么明明她才是那个受伤的人,反而还要她去安慰别人:“我以为我们是朋友的,没想到在你眼里不是。”
柯萌猛地抬头看她,眼睛睁大到极致,嘴唇微微发颤,眼底的光时亮时暗,像是漂泊多年的流浪汉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容身之所,却不敢相信那是真的一样。
“是朋友!”柯萌伸手用力握住陈卉的手,指尖因为激动而发白,她眨了两下眼把涌上眼眶的热|液逼回去,“是朋友!我们是朋友!是朋友!”
她神经质地来回重复,这三个字在口腔里来回撞击,贴着味蕾,甜得不可思议。
陈卉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弄懵了,柯萌两手握住陈卉的手,手指时不时捏一下,从指尖细细捏至手臂,而且看架势还有继续的趋势。
眼看柯萌的手指就要从肩膀向下移到胸,陈卉赶紧抓住她作乱的手:“你在干什么?”
柯萌似乎沉浸在某种情绪里,没回答陈卉的话,表情认真地自言自语:“是真的,是活的朋友。”
陈卉忍俊不禁,说什么也没想到与柯萌和好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无语的同时还有些心疼。
她伸手揉揉柯萌的头顶,想说些安慰的话却找不到合适的词句,这种情况下所有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静静地陪着她疯或许才是最好的。
过了一会柯萌终于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对陈卉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好开心,开心到恨不得滚两圈。”
陈卉也笑:“会把衣服弄脏。”
“你傻啊,我可以假装后面就是地板。”柯萌双手缩在胸前,有模有样地沿着一条直线“滚”了几圈,就像是空气中有一大块木板竖立在那似的。
陈卉再也绷不住,笑出声:“噗,小傻子。”
她用食指戳了下柯萌的额头,柯萌看着她嘿嘿笑:“好,我傻。你是朋友你最大,你说了算。”
两人像是任何不愉快都没发生过一样,抱着猫离开宠物医院。柯萌一路傻笑,陈卉说了几次“别笑了怪丢人的”却没有甩开柯萌,她们挨得很近,手臂贴着手臂,几乎不留缝隙。
最后在车站告别,目送柯萌坐上回校的公交车后陈卉才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回到家吃个饭洗完澡,再看会书便到了睡觉时间。
关机前陈卉点进相册,跳出来一张最新照片——阳光下,一个扎马尾的女生正用指腹轻柔地抚摸一只猫的肚皮。
猫的一只腿受伤被木板固定住,眯着眼将头搭在一边,灰白相间的毛脏兮兮的,那女孩像是看不见那些污泥,抚摸的动作很小心,微微垂着头,眼神充满了怜爱和庄重。
陈卉的手指在照片上来回摩挲,这张照片是她偷拍的,当时柯萌因为得知猫被救回来而欣喜地冲上前,她慢了一步落在后面却正好目睹了这一幕。
当时女生的样子实在太美,陈卉移不开眼睛。等她被来电铃声惊醒的时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调进拍照页面,并按下了拍摄键。
柯萌长得确实很可爱,陈卉看着照片微微出神。
不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她是个同性恋,看到可爱的女生所以情不自禁地就照了人家的照片,谁让她天生就对女|色抵抗无能呢?
想通后陈卉关闭手机,盖好被子,很快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