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果然一如慕容复所料,王语嫣年幼体弱,出行没几日便已哭哭啼啼地抱怨车子颠地她屁股疼。.最快更新访问:щщщ.79XS.сОΜ。包不同与风‘波’恶连日骑马而行,望着马车里日日粘在慕容复身上的王语嫣表情有些不以为然。慕容复却是享受过现代‘交’通工具的人,与王语嫣大有知音之感,当下决定改道先去江宁府。
此时的江宁府即后世的南京,在北宋时期整个江南东路都是一处极为繁华的地方,不但人口密集更加文章鼎盛。唐时诗人杜牧有云“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正是对这六朝古都的盛赞。
王语嫣自出生以来还是首次出‘门’游玩,一入城‘门’见识了这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致也不禁扯着慕容复的袖子惊叹:“表哥,这儿比咱们姑苏还热闹呢!”
慕容复素来对王语嫣**爱有加,见她几乎大半个身体挂在了窗外也不出言责备,只伸手揽住她道:“此地文学昌盛、人物俊彦、山川灵秀、气象宏伟,与家国命运休戚相关,自然大为不同。”
自地理上看,整个中国版图正巧被一条长江划分为南北两地,北方以崇山峻岭为主,而南方则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南京正位于长江扼要之处,若得南京,纵使不能问鼎天下,也可凭长江天险与北方划江而治。相比北方的复杂地势,南方虽说易攻难守,可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同样因为地势平坦,南方的经济一向比北方发达,因而后世才有‘欲’取天下,先得南京之说。打仗毕竟是个烧钱的活,还得手中有粮,才能心中不慌。而在军事上,又有‘欲’取南京,先得安庆的说法。拿下安庆,南京便再无屏障,可一鼓而下。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山东、安徽两地素来是兵戈征伐之地。而慕容氏祖上所建的大燕国不巧正包括了山东与安徽,经济上没有鱼米之乡做支撑,军事上又踩在了雷区,在战‘乱’之年被人灭国也是题中应有之义了。
包不同与风‘波’恶俱是江湖武夫不识兵书,对慕容复的言外之意也不甚了了rds;影视世界成神话。王语嫣年纪幼悬是一心玩乐,只叠声追问:“表哥,我们去哪里玩?”
慕容复沉‘吟’了一下,答道:“紫金山、‘鸡’鸣寺和文宣王庙都可以去看一下,还能去泡温泉。”汤山温泉素享大名,以至后世山寨众多难分真假。至于中山陵和阅江楼,还得等伟人们出世后谋划建设,现在是看不了了。
当晚,慕容复一行人在客栈下榻。翌日一早,他将一张连夜绘制好的图纸递给包不同,随口吩咐:“咱们的两轮马车太过颠簸,劳烦包三哥今日在城内跑一趟,寻一家技艺‘精’湛的马车行,照这样式给我打造一辆马车。”
包不同不明所以地展开,却见纸上所绘乃是一架四轮马车,当下笑道:“好教公子爷知道,这四轮马车任一家马车行都有现成的……”
包不同话未说完,慕容复已然微微摇头,他自然知道中国古代在战国时期便已有四轮马车的身影。只是这种四轮马车与西方的四轮马车相比少了转向系统,前轮轴钉死在了车身上,是以多用于运输。而慕容复如今所绘的四轮马车除了转向系统更多加了一个减震装置,可以说比西方发明的四轮马车更为方便舒适。“包三哥有所不知,这辆马车与我们以往所见大有不同,我只担心会不会有马车行愿意接我这单生意。”说到此处,他不由轻轻一笑,满不在乎地补上一句,“总之,只要有人愿意接,价钱不是问题。”慕容复正愁赚钱太多无处销,不妨以一掷千金的纨绔子弟为自己的终身使命。
包不同对“四轮马车的”这等冷僻知识是一窍不通,把这图纸翻来覆去瞧了半天也瞧不出究竟哪里“大有不同”,只得收起图纸老老实实地应命。
打发走包不同,慕容复便携王语嫣与风‘波’恶直赴紫金山,少了包不同这个话唠,想必这次出行耳根能清静很多。
紫金山山势险峻,三峰相连,蜿蜒如龙,这个时代又没有索道代步,王语嫣年幼体弱自然上不来,不到半山腰便已吵着要慕容复抱。风‘波’恶虽说木讷,可对慕容复忠心耿耿,当即上前一步主动将王语嫣抱起,笑道:“风四叔来抱!”
王语嫣连邓百川都不给面子,何况风‘波’恶,只扭着身子向慕容复伸出双臂。“表哥,抱抱。”
慕容复无奈地接过王语嫣,向风‘波’恶言道:“风四哥,还是我来罢。”说着,向山顶行去。慕容复虽说尚未成年,可毕竟身负武功,这一路抱着王语嫣上山也并不疲累,竟是到这时才体会出武功的好处来。
待三人登上顶峰,但见山、水、城浑然一体雄伟壮丽气势磅礴,当真有吞吐天下之气象。王语嫣早被这景致镇住,只在慕容复的怀中傻乎乎地发愣。风‘波’恶一介武夫,更加不会说什么应景的话。唯有慕容复忡怔良久,方低声叹道:“江/山/如/此/多/娇……”这一句只在他的‘唇’齿之间萦绕辗转,尚未及教人听闻便已散于风中。江/山/如/此/多/娇,可这世上永远都是想着毁灭她的人多,想着保护她的人少。
时值九月,秋高气爽,是郊游的好时节。是以只在片刻之后,慕容复便听到远处有不少人声遥遥传来。他循声望去,只见十数名高装巾子的读书人在一群衣饰华丽媚态如‘春’的歌妓的陪伴下谈笑着走来。在这个时代,读书人携妓而游非但不是伤风败俗反而是一种风雅,所谓的真名士自**。只是这种风雅慕容复绝难适应,更加不认为适合让王语嫣看到,他急忙抱着王语嫣匆匆离去。可步履行进之间,偏又有只言片语飘入慕容复的耳中。
一个道:“这王介甫欺世盗名,贪婪狠毒,天下谁不受他苦毒,如何配享这国公之尊?”
一个道:“子安兄着相了,这王介甫已是再度罢相,小弟敢断言,此生此世,他是再难有所作为!”
又一人上前道:“这王介甫倒行逆施着实可恶,擅动祖宗成法,废明经轻士子,试问天下谁人不恨他入骨?”
此言一出,众人轰然叫好又纷纷破口大骂,好似这王介甫与他们有杀父之仇rds;君本倾城,冥妃也猖狂。直至将王介甫家中‘女’‘性’亲属轮番问候,这才转而切磋起诗赋技艺,一个个倚红偎翠‘吟’风‘弄’月,自认才华横溢不可一世。
王语嫣长那么大还是生平头一回一次‘性’听闻那么多刁钻又刻毒的辱骂之词,好奇地扯着慕容复的袖子小声发问:“表哥,这王介甫究竟是谁?他是坏人吗?”
慕容复却是有些‘腿’软,不得不将王语嫣放了下来,一手扶着一旁的山石‘混’‘乱’地喘了两口气。风‘波’恶见他面‘色’突变,额上汗珠滚滚,赶忙上前扶住他焦急地追问:“公子爷,可有不适之处?”
慕容复重重摇头,沉默地将风‘波’恶的手臂拂开,闭上双目以内功心法调息。慕容复博古通今,又能后知一千年,自然知道这王介甫何许人也。王安石,字介甫,封荆国公,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改革家。在北宋中晚期,为改变朝廷积贫积弱的局面,他亲自主持变法改革,旨在抑制官僚地主阶级的兼并和特权,推行富国强兵政策,史称熙宁变法。然而由于王安石‘性’格执拗独断专行,在用人与管理方面又存在缺陷,使得变法期间所暴‘露’的种种弊端无法得到有效改善。最终神宗皇帝迫于朝野压力将王安石罢相,熙宁变法以失败而告终。
想到这些,纵使慕容复惯于冷静自持,也忍不住在心底咆哮:怎么回事?这难道不是《天龙八部》的世界,而是真实的世界?可真实的历史上又哪来的慕容复、王语嫣?……莫非,是‘混’搭?开什么历史玩笑?你他妈在逗我?然而灵魂穿越这种事原就不能用科学来解释,如今穿书又加上穿史,慕容复纵使难以接受,也只能接受。思量至此,他抬手摁了摁眉心,终是定下神来。低头对上王语嫣如小鹿般湿润依恋的眼眸,不由莞尔,指着北面的一处高峰神神秘秘地道:“那儿有一处仙‘洞’,咱们去瞧瞧有没有老神仙在!”说着,牵起王语嫣的手向山下行去。
慕容复所指的仙‘洞’正是后世所称“紫霞‘洞’”,位于紫金山北高峰下半山腰,掩映于松林之中,传说‘洞’前常见紫霞环绕,故有“仙‘洞’”之称。如今明太/祖朱元璋尚未出生,因而这仙‘洞’仍沿用旧称朱湖‘洞’。三人进得‘洞’来,但见瀑布飞溅,钟声长鸣,景‘色’宜人,不觉心旷神怡。他们沿着山路游览,不多时竟在一处林荫下见着一名老者倚坐在一块大石旁独自弈棋。
王语嫣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见了这名老者立时“呀”了一声,挣脱慕容复的手掌,跑到对方跟前仰着头认真地道:“竟然真有老神仙!请老神仙收我为徒,授我长生之道。”
那老者被打断思路,便抬起头来瞧了王语嫣一眼。王语嫣年方七岁,只因出身富贵容貌娇好更显粉妆‘玉’琢童稚十足。老者不由笑道:“是谁告诉你我是神仙?”
王语嫣闻言便有些恹恹,失望地道:“原来你不是神仙呀……”眼风一扫那老者儒衫上的一处油污,又自言自语地说着。“也是,神仙的衣服才不会那么脏呢!”宋时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人人好洁,如王语嫣这等富贵人家,便是一天换上五六身衣服也是平常。王语嫣见这老者连身干净衣服也没有,这般落魄,自然不会是神仙了。
王语嫣此言一出,慕容复登时额上微汗,赶忙上前将王语嫣拽到身后,向那老者赔罪:“舍妹年幼,不识诗书。请老丈勿怪,晚辈赔礼了!”
那老者自然也不会与王语嫣这样一个小‘女’童计较,只摇着手笑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慕容复方松了口气,王语嫣又在他背后扯他衣袍,小声道:“表哥,你还没说王介甫是好人还是坏人呢!”慕容复引王语嫣来这朱湖‘洞’游玩便是想避开这话题,想不到王语嫣记‘性’尤佳,眼见看不到神仙便又旧事重提。
王语嫣的思路这般天马行空,慕容复也是徒呼奈何。他向那老者施礼告辞,弯腰将她抱起,神‘色’郑重地道:“王相公德高望重,不可直呼他的名姓,懂吗?”
王语嫣懵懂地点头,不依不饶地追问:“那他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慕容复沉默了一阵,方无奈叹道:“经是好经,偏让歪嘴的和尚念了。管理,是靠盯出来的!”
王语嫣仍旧懵懂,可慕容复身后的老者却忽然立起身道:“敢问小友,‘管理是靠盯出来的’乃是何意?”
那老者突然发问慕容复不由微微一愣,思及记忆中真实的历史事件与方才听那些读书人所提之事,又见这老者气度非凡偏又不饰形貌,心中暗暗有了个大胆的猜测rds;午夜鬼语。
却是那老者见慕容复神‘色’迟疑,只笑道:“此地乃是难得的清幽之所,你我闲话旧事以为消遣,小友可是有何顾虑?”
慕容复见这老者‘激’将不禁哑然失笑,只暗自心道:纵使真是他又如何?我又不去做官!这便折返回去,在那老者的对面坐了下来,正‘色’道:“王相公纵有经天纬地之才,可也不能只凭一人将这全天下的事都做了。他要变革祖宗成法便要用人,晚辈以为,用人之余更要紧的却是管人。只因人皆有‘私’心,或为名或为财或为情,难免动摇心志,一朝权在手,便任意妄为贻害无穷。”
那老者神‘色’一晃,片刻后便决然道:“吕惠卿反复无常,然子厚非常人也!”
慕容复闻言,只在心中一叹。历史证明,这章惇章子厚‘性’情刚烈尤胜“拗相公”王安石,掌权之后为推行新法打击旧党手段过‘激’,事同‘弄’权,使得北宋末年的党争愈演愈烈,最终演变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此后历朝历代终无法脱离这党争的窠臼,古时君子之政‘荡’然无存。“凭章大人一人可能做得天下事?改革之事,官家只需下一道圣旨,真正做事的却是那些官吏。如今朝中官员大都惯于‘吟’风‘弄’月不谙俗务,那些小吏不识诗书,心中更无百姓忠义之道。变法若要成功,唯有官家支持相公,相公盯着百官,百官盯着小吏,时时监控,发现弊端即刻整改,发现贪官污吏及时入罪,改革之事方有成功之日。”
那老者沉默良久方叹道:“管理是靠盯出来的,原来如此。……可恨朝中并非上下一心!”
慕容复知道他所指的是以司马光为首的旧党,当下笑道:“此事,却是王相公过于急躁。官家风华正茂,王相公亦是正当壮年,便是等上几年也无妨。晚辈若是王相公便将科举取才之事盯紧了,废明经设明法初衷虽好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事关天下士子前程,也难怪他们群情涌动物议滔滔。”王安石改革科举制度,进士科不考诗赋考时务策论,便好比考生忽然接到通知高考不考英文考俄文,已经学了十几年英文的考生又要重头再学俄文,这不是坑爹呢?宋时科举取士三年一考,每科只取30人,谁能保证自己三年后一定能高中?这三年又三年,三年又三年,很快就十年了!谁受得了?“王相公既能想到整顿太学,又为何不曾考虑整顿翰林?以随‘侍’官家之名令新科士子再学改革管理之道,待过得几年,这些新科士子学有所成为官任职,逐渐涤‘荡’陈腐。太后等终究老迈年高,待官家羽翼丰满,届时岂不正是上下一心?”
“治大国如烹小鲜……”那老者又是长长一叹。
“正是这个道理。”慕容复笑道,随手挽住王语嫣,起身向这老者告辞。
老者见状跟着起身相送,又道:“小友见识极明老成谋国,乃百姓之福,不知何时赴举?”
慕容复却摇头。“晚辈志在乡野,并无意仕途。”眼见那老者试图劝说,慕容复低头望了王语嫣一眼,温声道,“晚辈终究也是个俗人,如今朝中党争愈演愈烈,晚辈纵使不顾惜自身,也要顾念家人。”
那老者闻言不由失神讷讷,半晌才道:“依小友看来,这王介甫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那老者有此一问,慕容复也忍不住侧目望了他一眼,见他神‘色’茫然亦是一恸。无论如何,主持熙宁变法,王安石的初衷原是为了利国利民,如今这般惨淡收场,想必他的心中也十分苦闷。想到此处,他不由站定,整束衣冠向那老者恭恭敬敬地一揖到底,朗声道:“老丈,王相公的是非功过不该由晚辈评说,千古之下自有公论。晚辈只知,担当身前事,何计身后名!”
“担当身前事,何计身后名?好!”那老者忽然放声大笑,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