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慕容复最终仍是与江湖扯上了关系。-www.79xs.com-虽然慕容复给萍水相逢的宗泽送了一万贯的行为,让薛之言对他的印象牢不可破地建立在了“败家子”这三个字上。可出于一个有理想有道德的商人的骄傲,薛之言仍不愿意白占这个人傻钱多的冤大头的便宜。因而在为慕容复一行人送行时,薛之言不但奉上了丰厚的仪金,更热心送上了一条让包不同、风‘波’恶二人喜出望外的消息,原来薛之言有位族叔正是江湖上人称“阎王敌”的薛慕华薛神医。此人乃是当世医中第一圣手,不但医道如神,武功也颇了得。江湖中人总在刀尖上打滚,若能识得一二位神医,那显然是给身家‘性’命多了一重保障。有此之故,不少江湖豪杰愿与这位薛神医折节相‘交’也就不足为怪了,便是少林寺的玄难、玄寂两位大师也与他‘交’情不浅。如今有薛之言的关系在,慕容复与这位‘交’游广阔的薛神医也算是攀上了‘交’情。
包不同与风‘波’恶二人得了这消息便撺掇着慕容复改道去甘州,好歹与这位神医见上一面。然而慕容复两世为人皆是养尊处优,他又无心复国,自然不愿放着山明水秀的江南不去,山长水远地跑去甘州吃沙子,便道:“如此冒然前去示好,怕是要给人看轻。”
包不同见慕容复没有断然拒绝已是喜动颜‘色’,急忙上前劝道:“公子爷,刘皇叔还有三顾茅庐呢。”
听包不同这般所言慕容复惊地简直说不出话来,半晌方无力地挤出一句:“包三哥以为,那薛神医便是我慕容氏的卧龙凤雏?”
包不同得慕容复一言提醒,立时警醒了过来,知道是自己太过心急了。只见他讪讪地搓了搓双手,赔笑道:“公子爷,不知这赵子龙自长坂坡救了那刘阿斗之后又如何了?”
包不同这话题转地生硬,王语嫣与风‘波’恶却都凑了过来。原来这一路旅途寂寞,慕容复为了王语嫣不至因为路上辛苦而哭闹,便凭着记忆给她讲述罗贯中的《三国演义》解闷。哪知这本小说的魅力着实震古烁今,不但吸引到了王语嫣,更加令包不同风‘波’恶二人也如痴如醉。
慕容复见这三人俱是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暗自心道:我不过说个三顾茅庐包不同就能如此活学活用,若是我再说一个刘玄德摔儿子……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断然道:“今天不说三国,说个新故事,唐时玄奘大师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取得真经的故事。”
慕容复话音方落,自认已‘摸’熟他‘性’格的包不同与风‘波’恶二人便骑着马蔫头耷脑地走开了。若是再多问一句“公子爷,今天为何不讲《三国》?”,那慕容复必然要多断更好几日。至于唐朝的玄奘大师的故事,已看过《大唐西域记》的包不同与风‘波’恶实在没有兴趣。
王语嫣见他们走开却是不屑地撇撇嘴,上次表哥说三国他们一开始也没有兴趣,等他们哭着喊着要听,表哥都已说到吕奉先‘射’戟辕‘门’了。想到这,王语嫣扑上慕容复的膝头,连声道:“表哥,快说!快说嘛!”
慕容复习惯‘性’地将王语嫣揽在怀里,轻声道:“故事的开始,是一首诗。‘诗曰:‘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已经包裹了牛筋的木质车轮再上路时,车轮滚动时发出的声响果然轻了很多。新增的转向系统和避震装置又将马车的稳定‘性’调整到了最优,直接导致的结果便是王语嫣能够轻易在马车中睡着,使得慕容复每日讲故事的时间大大缩短。终于不用每天大量补充水分,慕容复显然也松了口气。
慕容复最终仍没有按包不同的意愿前往少林拜山,给包不同的官方解释是:学艺未‘精’,既然去了也不能凭武功扬名,还不如藏拙。而真实的原因却是慕容复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到慕容博,他这具‘肉’身的亲生父亲rds;帝国第一王后。无论是为了他自己,抑或只是为了慕容夫人。
慕容复一行人在按计划去过山东之后,沿着长江一路溯流而上,抵达黄州时已是暮秋近冬的时节。听当地人介绍黄州城外的赤壁矶风景优美,更是三国时赤壁之战的发生地,三名“三国‘迷’”便一力鼓动慕容复前往游览。慕容复虽说明知此地的赤壁矶绝非历史上发生赤壁之战的所在地,只是见大伙俱是悠然神往,也就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下来。
第二日一早,天‘色’微微有些‘阴’沉,显然不是出游的好时机。然而王语嫣等三人却是兴致不减,眼巴巴地守着慕容复用过早膳,便裹挟着他匆匆向目的地奔去。抵达赤壁矶后,四人弃车登船,沿着长江溯流而下。江上的天气比城内又冷了数分,众人只见水涌山叠,万物萧瑟,唯有那滚滚‘浪’‘潮’浩浩‘荡’‘荡’永无止歇。
慕容复一身白衣负手独踞舟头,当真是风神绝世,只听他低声叹道:“滚滚长江东逝水……千古**,终究烟消云散……”
不一会,裹着斗篷的王语嫣也走了出来,拉着慕容复的手道:“表哥,那关二爷单刀赴会可还顺利?”
“关二爷威武刚烈有勇有谋,自然一切顺利。”慕容复轻轻一笑,缓缓道。“却说那关二爷得了鲁肃的邀约,只带了周仓一人前往荆州赴约。他一路沿江而下,但见这天连着水,水连着山,不由想到二十年前隔江斗智。曹兵八十三万人马,屯在赤壁之间,也是这般山水。到今日……”慕容复的眼前不由一阵恍惚,隐约仿见霓裳云鬓点翠头面,妙曼的身姿在现代化的房内穿梭,错‘乱’了时空,模糊了心智。有人唱着:“大江东去‘浪’千叠,引着这数十人驾着这小舟一叶。又不比九重龙凤阙,可正是千丈虎狼‘穴’。大丈夫心别,我觑这单刀会似赛村社。好一派江景也!”
王语嫣见慕容复忽而愣神不语,忍不住拽了拽他的手腕,叫道:“表哥?”
听到王语嫣清亮的话音,慕容复登时一惊,满是自嘲地一笑,续道:“到今日,山河犹在,人事皆非。周仓上前道:‘看了这大江,是一派好水啊!’,关二爷答他,‘这不是水。这是二十年流不尽的英歇!’……”
慕容复的故事尚未说完,船边竟忽而冒出一声“好!”。
慕容复与王语嫣二人急忙循声望去,却见江上又有一叶小舟自他们的船后赶了上来。不一会,那艄公在两船之间架上一块木板,只见一名身穿蓑衣手持竹杖的老者醉醺醺地跨了过来。走到半途,身体忽然一歪,那艄公见状赶忙扶住他叫道:“学士,小心!”
那老者笑眯眯地挥挥手,道:“无事!”连蹦带跳地登上了慕容复的大船。
眼见那老者竭力保持平衡给自己作了一揖,慕容复连称不敢,上前扶住那老者道:“老丈,多礼了。”
江上风寒,然而那老者却是衣衫单薄。是以慕容复触到他的手掌便觉一阵冰凉,急忙转头向舱内叫道:“包三哥,快取酒来!”
不一会,包不同便从舱内出来,捧上一壶热酒递给那老者。那老者也不见外,揭开壶盖深深嗅了一下,神‘色’间微微显出几分诧异。随即,他一仰头,喝下大半壶,“好酒!”又意犹未尽地咂巴咂巴嘴,慢慢道,“有橘皮的味道,还有……葡萄和青梅。”
那老者此言一出,包不同登时一惊,随即笑道:“老先生果然识货!”这酒原是慕容复酿来给王语嫣当果汁喝的,度数不高却滋味香甜。方才王语嫣喊着冷,包不同才给她热上,不想竟是先便宜了这老者。
这老者显然是个老酒鬼,才稍稍歇口气便又举起酒壶,将剩下的半壶酒一饮而尽,这才摇头晃脑地道:“原来酿酒还能这么酿,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他自言自语地说了一会,忽然豪气地吼了一声,“再来一壶!”
王语嫣见这老者举止怪异,摇了摇慕容复的衣摆,问道:“表哥,这老先生是来骗酒喝的?”
“语嫣rds;魔术天王!”慕容复急忙伸手捂住王语嫣的嘴,小声呵斥。“不得无礼!”
那老者闻言神‘色’间却有些不好意思,赶忙又向慕容复拱拱手,言道:“小友好酒,竟教人忘了正事。老夫方才听小友说的单刀赴会的故事十分有趣,不知典出何处?”沉‘吟’了一阵,又兀自嘟囔,“唔……这单刀赴会的典故原是鲁肃智计维护孙刘联盟,不想在小友口中竟另有天地……想那陈寿编撰《三国志》时史料不足,也难怪后人捕风捉影穿凿附会……只是那一句‘二十年流不尽的英歇’果然豪情万丈英雄气概……”
那老者话未说完,王语嫣已然扯下慕容复的手掌叫道:“我表哥才不是捕风捉影穿凿附会x二爷威武刚烈有勇有谋,是他单刀赴会保住了荆州!那鲁肃设下伏兵妄图倚多胜少暗算关二爷,是个小人!小人!”
“语嫣!”慕容复大喝一声又捂住王语嫣的嘴,向那老者赔笑道,“舍妹无知,老丈恕罪。这故事原是小可胡编‘乱’造为舍妹解闷,当不得真。想这天下豪杰无数,各领**,是非成败如今也不过是转头成空,只为笑谈。”
慕容复此言一出,却是说得那老者微微一怔,半晌才道:“是非成败转头成空,只为笑谈……小友一语惊醒梦中人,当浮一大白!拿酒来!”
慕容复闻言赶忙死死捂住王语嫣不让她挣脱,又连连向包不同使眼‘色’。包不同见状,忍笑又给这名老者送上了一壶酒。他与慕容复是一般心意,醉鬼不能与之讲理,还是赶紧灌倒了了事。是以,他这回拿来的却是十五年的‘女’儿红。
那老者接过酒壶,犹如长鲸吸水一般饮下半壶,忽然高声唱道:“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慕容复听那老者唱出“大江东去”四个字已是双目圆睁如遭雷击,听他唱完整首词时,他的面‘色’忽青忽红几乎喘不上气来。只见他一手摁着‘胸’口,浑身一阵阵地发颤,隔了许久方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老丈,可是……可是……苏子瞻、苏学士当面?”
那老者笑眯眯地点头,半醉不醒地发问:“小友识得老夫?”
慕容复只觉眼前金星‘乱’冒阵阵天旋地转,他居然是苏轼!老夫聊发少年狂的苏太守!十年生死两茫茫的苏东坡!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苏学士!这天底下,古往今来,乃至千秋万代,谁敢说不认识他!“天啊!天啊!”慕容复拼命吸着气以免自己‘激’动地窒息,“我居然见到了苏轼!《赤壁怀古》,我居然在现场!”只听“扑通”一声,他五体投地浑身哆嗦着给苏轼行大礼参拜,语无伦次地道:“姑苏学子慕容复拜见学士……学士的才华犹如浩月当空亘古长明,学生平日仰望星空,唯愿终有一日能瞻仰您的风采……今日有幸得见学士当面,学生、学生……粉身碎骨再无遗憾!……请学士收我为徒!请学士收我为徒!”说着,他的额头直将船上甲板撞地砰砰作响。
慕容复的反常显然令王语嫣等三人大吃一惊不知所措,可苏轼却早已习惯了如慕容复这等狂热粉丝,带着几分矜持几分为难地将慕容复扶起,轻声细语地道:“小友,快快请起,不必如此!”
慕容复几乎站不稳,可一听苏轼仍称他为“小友”,整张俊脸又‘抽’搐成一团,一边摇头一边艰难地吐字:“学士稍待,且容更衣!”说罢,他运起轻功撞入船舱。片刻之后,他又换了一身正统儒衫捧着一沓手稿,大步流星地冲到苏轼面前,再度跪倒在地,急切而哽咽地道。“这是学生平时写的游记、习作……请学士指教!请学士,务必赏面……”
接下来的场面,教王语嫣、包不同、风‘波’恶三人此生都不敢回顾。慕容复亢奋地简直连话都说不清了,语速飞快又前言不搭后语,完全没有任何逻辑可言。大伙隐约只记得他仿佛是‘吟’诵了苏轼的几首诗词,又介绍了一番自己目前的学业进度。在苏轼出言邀请慕容复去他家做客之后,慕容复终于饱含热泪一脸幸福地昏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