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众人正谈笑风生,苏轼的妻子王闰之忽然空着双手走了出来,一脸无奈地道:“复官,你请来的郑厨好大的脾气,竟把我也给赶了出来。。шщш.㈦㈨ⅹS.сом更新好快。”而她身后,却又走出一串青衣仆役,如行云流水一般给众人奉上茶点。那四‘色’糕点乃是桂茯苓糕、椰汁糕、杏仁豆腐、红豆马蹄糕,这四‘色’糕点形状‘精’雅,竟教人不忍吃它。至于茶水却也并非时下流行的煮茶,而是以山泉水冲泡的清茶。
陈慥恰觉口渴,随手端起茶碗,登时闻到一阵扑鼻清香,只见手中上好的定窑白瓷茶碗愈发衬得那茶汤嫩绿明亮,茶水中飘浮着一粒粒深碧的茶叶缓缓展开,犹如雪飞舞,鲜嫩如生。陈慥见状不觉微微皱眉,据他所知习惯以这种炒茶待客的,唯有一家酒楼。他正暗自诧异,身边的奉茶的仆役已然低声为他介绍:“陈官人,这是我们‘锦林楼’特制的‘碧螺‘春’’。”“碧螺‘春’”乃是太湖附近‘洞’庭东山的特产,直到清康熙年间由康熙帝命名方才名满天下,慕容复家在姑苏,这等好茶自然不会放过。
陈慥方在心中暗道一句:“果然是‘锦林楼’!”,慕容复已然起身向王闰之一揖,笑道:“师娘,那郑厨虽说脾气古怪,但手艺的确是一绝,我那‘锦林楼’全靠他撑场面rds;契约新娘:少爷的弃‘妇’。还请您担待一二,我就先代他向您赔个不是了。”
王闰之与慕容复相识已久,知道慕容复父母双亡对他更是怜惜,几乎将他当儿子看待,因而只笑道:“今日只是亲朋小酌,也就罢了。明日你师寿诞还有你的冠礼,若是‘弄’砸了我可是不依的!”
王闰之话音未落,陈慥这个大玩家便忍不住扬声笑道:“嫂子拒放心,这‘锦林楼’的淮扬菜名动东京,我听说预定一个席面至少要等三个月,明日子瞻寿宴定不失礼。”说着,又扭头向慕容复发问。“慕容公子,‘锦林楼’中说过的评书可不仅仅只有一部《牡丹亭》,不知这《三国演义》何时排成曲目?”
原来这两年来慕容复虽带着风‘波’恶扬帆出海,国内的包不同却也同样没闲着。他奉慕容复之命在汴京置地开了一家酒楼名为“锦林楼”,的是慕容复的高度酒“东坡酒”,出品的菜‘色’是后世国宴名系淮扬菜,酒楼中说的评书是《三国演义》、《西游记》、《牡丹亭》、《桃扇》、《窦娥冤》等。两年过去,“锦林楼”在汴京城已是时尚先锋,来汴京的人若是不曾去“锦林楼”喝上一回酒、听过一场评书,那是要被人笑话的。数月前,慕容复返回中原又‘抽’空去了趟汴京,将计划已久的“锦乐坊”给‘弄’了出来,开场唱的第一场便是大伙耳熟能详的《牡丹亭》。昆曲《牡丹亭》一开唱,便连唱了整整一个月,场场爆满,已成汴京城中的另一时尚。这“锦林楼”与“锦乐坊”都带了个“锦”字,大伙早已暗自揣测这幕后东主是同一人。陈慥见慕容复轻易请动“锦林楼”的大厨和“锦乐坊”的名角,便忍不住问上一问。
慕容复见微知著自然也听懂了陈慥的言下之意,他亦无意掩饰,当下坦然答道:“待陈世叔返回汴京,应该就能看到了。”说着,又随手卷起袖子,向王闰之笑道。“师娘且放宽心,今日晚膳由我亲自下厨,定然教大伙心满意足!”
“难道这‘淮扬菜’亦是慕容公子首创?”陈慥惊问。
“郑厨还是我徒弟呢!”慕容复大言不惭,却隐下了他只是从旁指点从未亲自动手这句。
“今日可有口福了!”秦观见其犹如一名高傲的君王一般向厨房行去,只大笑着将面前的椰汁糕送入口中。这椰汁糕入口即化椰香浓郁,秦观不禁满意地眯起了双眼,对慕容复亲自出手的菜‘色’更多了几分期待。
怎知,陈慥与秦观二人笑了一阵方才注意到堂上众人俱是面‘色’沉凝如丧考妣,二人急忙收声,面‘色’尴尬地发问:“怎……怎么了?”
王闰之望着陈慥与秦观摇摇头,长长地一叹。体型‘肥’硕的苏轼却以与他身材不符的速度迅速蹭到了乔峰的身边,低声道:“乔小友,你远道而来,原是贵客。你看,你是不是应该……”
乔峰顺着苏轼为难的目光望向远去的慕容复,他点点头,出声道:“慕容,先别忙着走!”
“何事?”慕容复转身发问。
乔峰大步上前,一把擒住他的手腕不容他逃脱,只笑道:“我还不知何谓昆曲,且陪我去见识一番。”
“你自己去不就完了?”慕容复一脸的不情愿。哪知乔峰的五指犹如铁铸一般,他身不由己地便被乔峰拉走了。“我今日要做几道新菜呢……”
“你是他们东家,总要你替我引荐引荐……”
眼见乔峰扯着慕容复走远,大伙俱长长地出了口气。只见王语嫣擦着额上的虚汗憋出一句:“表哥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他根本就不是干活的材料!”
王语嫣此言一出,陈慥与秦观才终于明白了些什么。注意到众人俱是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二人一时竟无言以对。
最终,却是苏迈出言打破满场沉默,只见他拿起茶壶给陈慥与秦观各续了一杯茶,轻声叹道:“人无完人!”
不一会,那个据说要去见识昆曲名角的乔峰又独自一人回来了rds;一闪成婚,非妻不可。
王闰之大惊失‘色’,忙问:“复官呢?去厨房了?”
乔峰摇摇头,面‘色’极端复杂地道:“他说要排一场新曲,让我们拭目以待!”不等众人神‘色’放松,他又瞪大眼重重地加上一句。“他亲自唱!”慕容复的歌喉,乔峰早有领教,本不该如此吃惊。当年一首《沧海一声笑》,慕容复醉后唱地荒腔走板,还能让乔峰心悦诚服地赞一声好。可是这一回,乔峰分明看到慕容复扮的是——‘女’装!
大伙见乔峰神‘色’怪异犹如见鬼,俱是好奇不已。正要多问两句,却见不少仆役将布景搬上堂来。不一会,几名乐师坐定,一阵音律响起,竟然这就开唱了。
先上台的是一名楔脸,说了几句调笑的俏皮话,大略说清了前情。原来这一折唱的乃是《桃扇》第七折却奁,侯方域与李香君一双两好才定了终身,阉党余孽阮大铖为了讨好侯方域,转经他人送来了奁资。楔脸退下后,身穿大红喜服的一生一旦便相携登场,同声唱到:“这云情接着雨况,刚搔了心窝奇痒,谁搅起睡鸳鸯。”
一句唱罢,堂下喷了两口茶水,又呛着了一个。这喷茶的是蒋长运与陈慥,呛着的却是苏轼,还有一个王语嫣已伸手捂住了眼睛,不忍直视。慕容复身材高挑样貌清俊器宇轩昂,与所谓的“貌若好‘女’”、“雌雄莫辨”绝无半点干系,纵使妆容明‘艳’娇美如,大伙也一眼就认出来了。
慕容复并不理会堂下的哄笑,只管认认真真地唱他的李香君。昆曲传承六百余年到后世仍旧生机勃勃,其布景之华丽,声乐之优美,唱词之雕琢,情意之真切,早已是千锤百炼。他相信,世间的美原是相通的,后人能欣赏,前人自然也能欣赏。果然,待众人笑过慕容复的反串,很快便被那戏中人所打动,直至唱到侯方域态度**要收那妆奁,李香君反而气‘性’刚烈拔簪脱衣,众人不觉轰然叫好,竟已沉溺戏中不可自拔。慕容复前世也不知见过多少回母亲扮演的李香君,那一颦一笑一怒一喜尽在他心中,如今依样画葫芦竟也惟妙惟肖。
堂下众人中,秦观生来便是**才子,看了这折戏也不知叹了多少回“香君”,便是蒋长运等人也不免有些难分真假。大伙皆赞慕容复歌声之婉转身段之婀娜,然而却乔峰充耳不闻,始终‘挺’直脊背端坐如初,一双如电利眼只望着慕容复的双眸。那双眼中碧‘波’流转顾盼生辉,述尽了含羞带怯的情意又坚守着慷慨义烈的气节。唯有如此,唯有那双眼,才是真正的李香君。
慕容复唱过却奁,接着又唱了一出余韵。这一回扮的却是老艺人苏昆生,一曲“离亭宴带歇指煞”苍凉悲辛,发人深省。
两折唱罢,满撑静。苏轼已是落箸不知,秦观却又伏案大哭。
慕容复对此一无所觉,只管顶着苏昆生的装扮一个劲地追问:“怎么样?怎么样?”神情又是骄傲又是得意。
乔峰近乎出神地凝望着慕容复,猛然起身一把将其揽入怀中。隔了许久,他方沉声应道:“你不是李香君,更不是苏昆生,你只是慕容复!”是那个才华横溢、机灵活泼的慕容复,而不是命运坎坷的李香君,更不是失国落魄的苏昆生。
慕容复在乔峰的怀中微微一怔,过了一会,他好似明白了什么,轻拍着乔峰的背脊低笑道:“乔兄,切莫入戏太深!”
“复官,《桃扇》虽好却不该明日来唱。”苏轼忽而言道。
“我知道,”慕容复点点头,正‘色’道。“所以明日只唱《牡丹亭》。”
苏轼望望自己身边的两个学生,轻声道:“近日朝廷的风向有所改变,为师莫约起复在即。来年科举,你们都要用心,也好来相助于我。国事至此,时不我待啊!”
秦观擦擦眼泪,起身与慕容复并肩而立,向着苏轼躬身一揖,齐声道:“谨遵恩师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