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国换了新皇帝的消息是在绍圣三年五月中旬的时候传来的,同时传来的还有辽国宰相耶律乙辛被处死,以及辽国南院大王萧峰病逝的消息。.最快更新访问:щщщ.79XS.сОΜ。
彼时包不同仍留在汴京没有离开,见到辽国密探送来的这三条消息已是心下一沉。正酝酿着该如何安抚自家公子爷,哪知慕容复放下密报竟忽而自失一笑,轻声道:“大哥果然是大哥……”
“公子爷!”包不同见慕容复居然还能笑,一下子连声都变了。
“大哥没有死,死的是耶律洪基。”慕容复没有看包不同,只自顾自地闭目沉思。“南院大王病逝而非暴毙……看来辽国这位新皇帝也不好相与啊!”
历史上的耶律浚聪**达,本该会是个好的继承人。然而在其母萧观音被赐死后的第二年,他也遭耶律乙辛陷害被耶律洪基废为庶人,最终死在了耶律乙辛的手上。想不到这一回因为有了萧峰,耶律浚竟咸鱼翻身。而这,却是慕容复最不想看到的情况。
绍圣元年,慕容复扶正左相位曾答应阿碧十年之后陪她出海游历。这一句承诺从来不是信口开河,十年之约也并非张口就来,而是慕容复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最佳安排。登上相位时慕容复将将三十,十年执政也不过是四十不‘惑’,年富力强。然而算上蜀党在朝堂掌权的时间,整个大宋朝廷在慕容复的意志下运转已近二十年,委实朝野侧目如临深渊。而慕容复既无谋朝篡位之念,在功成名就之后及时‘抽’身而退也应是他必须明白的道理。
那么,为什么是十年,而非八年或者十五年?因为十年之后,正是大宋起兵平灭大辽的最佳时机。如今的大宋在慕容复的手上,虽不敢说是日新月异,也已逐渐扭亏为盈。而北面大辽正是因为有了耶律洪基这个昏君,国力才日渐衰退。慕容复以十年之功整顿吏治、振兴国力、改革军队、提高战斗力,十年之后大宋平灭辽国也就顺理成章。而慕容复在任期内平西夏、平大辽、收大理,三大不世奇功在手,不但能保住他的身家‘性’命,更能向世人证明他所主持的各项改革都是卓有成效的,也唯有如此才能保证将来他人亡而政不息。
而现在,耶律洪基却死了,大辽换了一个即便不算有为但至少也不昏庸的新皇帝。宋辽两国国势再不是慕容复乐见的此消彼长,而是进入了战略相持阶段。如此一来,先前慕容复在大辽设下的种种布局都得重新调整,他这个首相任期的长短也得重新考量,岂能不令他头大如斗?
却是包不同一听慕容复的话立时一惊,忙小声道:“公子爷的意思是……萧峰杀了耶律洪基?”
慕容复睨了包不同一眼,缓缓点头。他正头痛日后对辽国部署的调整,实无心探究萧峰杀耶律洪基的内/幕。尤其这话还不能与包不同提,免得他大骂萧峰“祸水”,使自己耳根不得清静。
岂料,包不同将手中折扇一敲掌心,连声夸赞:“痛快!痛快!这耶律洪基昏庸无能,早该一刀杀了!痛快!这才是咱们江湖豪杰所为呢!”
差点忘了包三哥也是江湖豪杰……慕容复默默地吐槽了一句。他虽不愿听包不同数落萧峰,可显不同夸他杀得好,只得当机立断地转口问道:“爹爹的下落可有消息?”
说起慕容博,包不同只能一声叹息。慕容博早已疯癫,一个疯子的行动岂是正常人所能揣摩的?而要在大宋境内找出一个疯子来,无异于大海捞针。从慕容复收到消息发现慕容博失踪到现在,时间已一个多月过去。一个完全没有自理能力又失去武功的老疯子,会不会早已无声无息地死在某地,包不同都没有把握。
慕容复一见包不同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就已猜到了答案,当下点点头,无动于衷地道:“继续找。”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死活不论!”
最后那四个字教包不同的眉心狠狠一‘抽’,他沉默数息方低声应了声“是”。包不同有心问问慕容复对慕容博这个亲生爹爹究竟是什么想法,但这个问题在喉间滚了两圈终究仍是咽了回去。
只因辽国生变,之后数日慕容复不得不再从日常政务工作中‘抽’出时间来,召见汇通钱庄的总掌柜,了解汇通钱庄目前在辽国的发展状况,顺便又细细询问了一番辽国的动向。萧远山既掘了慕容家的祖坟,慕容复相信将证物‘交’给蔡京绝对不会是他们唯一的行动。当然,在这些事忙完之后,慕容复也免不得与西军的将领们书信往来一番,探讨一下北面的防务问题。另有宫中的官家……哦,这些小事他就不必知道了。
说到赵煦,又一次败在慕容复之手显然令他十分郁闷,照例又称病了。慕容复也照例写了一份慰问的奏章送入宫中,接着便紧锣密鼓地忙起了种、曲两军出兵大理的后勤工作来。
称病的赵煦照例在垂拱殿中看到了慕容复的慰问奏章,读着那千篇一律的问候词,赵煦心中不免又是一阵烦躁。天气逐渐炎热,整个垂拱殿便好似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教赵煦压抑憋闷又无计可施。案上的奏章方读了几本,他就已无心再看,随手将奏本丢到了一旁。
此时距离慕容复有心谋反的物证被送往大理寺已过去了半个月,虽说大理寺至今未曾结案,但赵煦已然猜到了最终的结局。有向太后定下基调、大理寺卿范纯粹从旁斧凿,慕容复意图谋反之事自然是查无实据,而呈上证据的蔡京则会被扣上一个诬告首相的罪名,夺官去职贬出汴京。按照原来的官场潜规则,朝廷大员若是遭人弹劾,都该照例递上辞呈避嫌在家以示清白。可这一回,大理寺至今尚未结案,慕容复身为嫌疑人却一点表示都没有,每日照常办公,更加别提上什么辞表了。
慕容明石这般肆无忌惮,分明是半点没有朕将放在眼里!意识到这一点,赵煦更是面‘色’发黑。慕容复心机深沉,那日拿到证据,朕不该心急着‘逼’他狗急跳墙,而应细细谋划让台谏弹劾他!只是再一想,这些年台谏上本弹劾都得有真凭实据,再不如往昔风光,赵煦又不禁气馁地叹了口气。
‘侍’立一旁的内‘侍’察言观‘色’,见赵煦无心政务,忙上前一步小声道:“官家,御园里的荷正开得好,官家何不去散散心?”
内‘侍’这话却是说地得赵煦之心,只见他沉‘吟’一阵便点头道:“摆驾!”
不一会,一众内‘侍’宫‘女’便奉着赵煦在御园旁的一处凉亭坐定。内‘侍’们川流不息给赵煦捧上了疏果美酒,宫‘女’们取来了扇子为他扇风纳凉,教坊司的歌妓们也很快赶来为其献艺。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人心怀皇帝梦,除了梦想大权在握,能够得到这举世无双享受自然也是原因之一。
赵煦在新**张婕妤的陪伴下享受着世间无双的歌舞美酒,果然渐渐入‘迷’,不再为不得权柄而头痛。随着歌舞曲艺轮番上演,天‘色’也逐渐昏黄,不少宫‘女’又挑起了一盏盏琉璃灯在四周挂上。萤火点点,竟将整个御园映衬地好似人间仙境一般。
如此良辰美景,赵煦正是熏熏‘欲’醉,御园的深处却忽然传来一声御前班直的厉喝:“什么人!滚出来!”
赵煦满心不悦地皱眉望去,只见一个满头白发衣裳破烂的老人行动迟缓地自假山后走了出来。
“什么人?皇宫大内,岂能‘乱’闯?”这老人虽看着毫无危险,班直却仍旧面‘色’沉凝地拿刀指着他。皇帝家的御园可不是普通农家的后院,由得人来去自如。这老头既然能突破重重守卫来到这,必定不简单!
这位班直猜的没错,他眼前这位行动迟缓、目光散‘乱’、神智昏昏的老人不是别人,正是慕容博!慕容博早已疯癫,虽说得萧远山相助恢复了武功,神智却始终未曾清醒。他听了萧远山的忽悠要来汴京杀皇帝,自己当皇帝。可惜,想法很美好,现实很骨感。一个神智不清的疯子,离开燕子坞之后,还没走出两里地就已经忘了自己的初衷。然而,慕容博一生为了他的皇帝梦奔走算计,便是最终疯癫也始终幻想着自己成为皇帝。可以说,当皇帝早已是他一生的执念,他虽疯癫却始终不曾忘了自己的执念。是以这一个多月来,他时而清醒时而疯狂,被人当成傻子欺辱过,像乞丐一般与人抢夺过食物,也曾大发神威打死过地痞**,疯疯癫癫辗转了小半个大宋,终是来到了皇宫!
眼前这古怪老头不肯答话,只目光怪异地瞧着自己。领头的班直不知为何心底竟阵阵发‘毛’,当下大喝一声:“拿下!”
他一声令下,身旁的两名属下便如狼似虎地扑了过去。原以为拿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是易如反掌,哪知众人只听得“砰砰”两声,两名扑上去的班直前‘胸’各挨得一掌,‘胸’骨软塌吐血身亡。
慕容博武功如此之高,瞬间便夺两条‘性’命,场面立时一静。片刻后,那班直率先醒过神来,放声大喊:“护驾!有刺客,快护驾!”
这一声惊叫即刻便令御园中一阵大‘乱’。柔弱的宫‘女’们惊惶哭喊,机灵的内‘侍’扯着面‘色’煞白的赵煦扭头便跑,听到呼声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御前班直与大内‘侍’卫们又与慕容博打成一团。
慕容博原先杀了两人只是为自保,哪知那班直的一声“护驾”却再度令他想起了此行的目的。只见他原本散‘乱’的目光登即一凝,神‘色’似愤怒又似疯狂的放声呼喝:“皇帝!狗皇帝在哪里?朕才是皇帝!”说话间,他连发数道掌力,那些如海水般向他涌来的班直‘侍’卫们顷刻便又薄了一层。
慕容博既疯癫又悍勇,生死关头,哪个有暇与他搭话?那些赶来护驾的班直‘侍’卫们,忠勇的便冲锋在前刀齐出,试图将慕容博当场格杀;机灵的已然看出慕容博武功高强,并非他们这些普通武夫所能抵挡,干脆一扭头奉着赵煦往后殿逃跑。
然而慕容博虽认不出哪个是皇帝,却也本能地向人群最多的地方奋勇杀进。他武功高明、不知疼痛又悍不畏死,这一路杀来竟是所向披靡。不多时,那些将他团团围住的班直‘侍’卫的尸首便已倒了一地,而他本人则逐渐‘逼’向了赵煦。
眼见慕容博离自己仅有数尺之遥,他满身的血腥气已是扑面而来,赵煦只吓得面‘色’青白两‘腿’发软,在七八名班直内‘侍’的簇拥下连滚带爬地继续逃跑,口中则不住哭喊着“护驾!快护驾!”
可惜,到了这个时候能赶来的班直‘侍’卫都已被慕容博杀得差不多了,还没能赶到的其他大内‘侍’卫们眼看着是鞭长莫及了。只见慕容博杀气腾腾,狠辣的目光犹如鹰隼一般牢牢锁死着赵煦,手上亦毫不留情一掌一个又打死了两名御前班直。
鲜血飞溅、死尸满地,连赵煦的脸上和身上都已溅上了不少血迹,这场面便好似人间炼狱一般。而慕容博犹在兀自喃喃:“杀了你,朕就是皇帝!大燕就复国了!”话音未落,他便又提起一掌向赵煦拍去。
眼看御前班直皆已殒命,身边内‘侍’则早已不知所踪,赵煦只当这一掌要将他打地脑浆迸裂,横尸当场。岂料,却在此时眼前有一道绯‘色’身影一闪而过,竟是六扇‘门’大统领诸葛正我从天而降接住了慕容博这一掌。
直到诸葛正我与慕容博搏斗了数百招,瘫软在地的赵煦这才缓缓回过神来,又撕心裂肺地哭喊了一声:“诸葛卿家,护驾啊!”
诸葛正我与慕容博斗地正险,自然无暇理会他。却是与诸葛正我同行的一名六扇‘门’高手当仁不让地挡在了赵煦的面前,凛然道:“官家放心,微臣死也不会让刺客伤了官家一根寒‘毛’!”
须臾间,诸葛正我又已与慕容博斗了上百招。慕容博毕竟方经过一场苦战,内息不足,竟是逐渐落了下风。百招一过,诸葛正我已然‘摸’透了慕容博的武功底细,一掌拍向对方心口。慕容博即刻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如断线风筝一般倒飞了出去狠狠地撞在一旁的假山上,当场毙命。
诸葛正我这才松了口气,一振衣袖回到赵煦面前,跪下施礼道:“微臣救驾来迟,还请官家恕罪!”
这个时候,连禁军亦已赶到将赵煦团团围住,这领头之人却是曾与慕容复合作营救淑寿公主的黄谦。只是十数载过去,原本的虞侯早已积功升为都指挥使。赵煦被诸葛正我所救,心中十分感念,忙上前一步亲自将他扶起,落泪道:“多亏了卿家!”赵煦本就满脸血污,此刻涕泪横流面上糊成一团,更是狼狈不堪。
“此地污脏,请官家速回福宁殿!”诸葛正我又道。
可惜,赵煦险死还生已然想起了身为帝王的本能,只摇头‘阴’声道:“这刺客究竟是谁派来的?”
诸葛正我闻言不由微微一窒,静默了一会方低声回道:“启禀官家,微臣瞧这刺客神智不清,怕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疯子,未必有人指使。”
他话音未落,与他同行的六扇‘门’高手竟小声道:“微臣看那刺客所用武功,却似姑苏慕容氏的家传武学。”
“朱勇,御前岂能‘浪’对?”诸葛正我当下一声厉喝。原来这名叫朱勇的六扇‘门’高手本是诸葛正我派去大辽的密探,不久前,他刚查明了耶律洪基并非死于行猎意外,而是被其太子所杀之事。诸葛正我赞许其功劳,这才起意带他来面圣为其邀功。哪知这朱勇实在机灵,顷刻就抱上了赵煦的大‘腿’。
有朱勇这一言,赵煦瞬间便忆起了慕容博方才所提的“大燕复国”四个字,当下冷声问道:“可是与慕容复有关?”
诸葛正我与慕容复是好基友,忙为其辩白。“官家,刺客武功驳杂,不可轻率啊!”
新仇旧恨‘交’织,赵煦却是再听不进任何人的劝谏了,只厉声喝令:“黄谦!朕命你即刻点齐兵马捉拿逆贼慕容复!汴京城全城戒严,倘若逃走一人,你提头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