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落衣(1 / 1)

菊香带着她走远了,班楚心亦站直了身子,携了白苓,抬步向西厢房走去。

通往厢房的石板路残破,多有细密的裂纹,踩在脚下,零碎之声渐响。

白苓提着行李行在前面,推开了厢房的木门。门栓久未拉动,推开时有扰人的吱呀声,伴着细密的烟尘,滚滚而出。

行在前面的白苓止不住掩住了口鼻,还未瞧清里面的样子,视线忽的被地上一团黑色的东西惊住。

她呀的一声叫出声,蜷在地上的硕鼠亦被惊到,飞快的逃走了。

门外的班楚心自然也是看到了,已是惊到扯住白苓连连后退了好几步,直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白苓仍是能感觉到班楚心紧握双手的微微颤抖。

上一世临死一幕,似乎又重现眼前,有时想来,自己濒死之际狱中硕鼠的撕咬何尝不是一种报复。受困之时,因班楚心不能行动,有的狱卒食不饱腹,会将她的牢饭据为己有,但又恐会饿死她不能交差,便会捉来牢中的硕鼠,逼着班楚心吃下去。若碰上心软的,姑且会剥了皮烹熟端来,有的则是直接拿来敲晕的硕鼠,捏了班楚心的嘴塞下去。

当时狱卒狰狞的面孔,以及口中被他们捏住的硕鼠皮肉的腥臭味,现在想起,班楚心仍是如坠地狱。

白苓现在已是不怕了,只紧紧握着班楚心的手,神色微有些疑惑。还是头一次,见小姐露出这般惊慌的神色。

她不由轻声唤了唤,“小姐,没事了。”

班楚心仰了仰有些发白的脸,看着一旁白苓担忧的神情,强自按耐住惊恐之色,刚要说话,身后忽的响起班楚若幸灾乐祸的笑声。

“谁说这西厢房冷清,这不是热闹的很吗。”

话刚落,身边的菊香也不由笑道:“小姐,咱们可要离着远些,不然这不洁之气染到身上,可是不得了的。”

说罢,捏了鼻子,一脸鄙夷的扶着班楚若回去了。白苓气的柳眉倒竖,却被班楚心按住了。

“我们进去。”

关了房门,班楚心便松开了手,低头由袖子里抽出张纸条,快速打开来看了。白苓在旁看着不由一怔,遂也凝神凑上前去。却见纸上简短写着几个字,伽刹堂有诈

白苓神色顿时惊慌起来,“小姐,这…”

班楚心微微皱眉,并未言语,将纸条重新叠好后交到白苓手中,低声嘱咐道:“等下找一无人处,将这纸条扔进炉中焚了,一定要小心,别被人瞧去。”

伽刹堂是善化寺奉香的主室,其中供奉着的,有释迦摩尼佛,琉璃光佛,观音菩萨以及不动尊菩萨四尊佛像,余下的,是三十六尊小佛像环围四周,宝相庄严,震肃于佛堂之上。

此刻,堂内銜着香火,木鱼的敲击声与寺僧的喃喃诵语交叠在一起,萦绕堂间。老夫人彼时稍歇了脚,便领了众人前来请香,此刻一屋子夫人小姐带着丫鬟聚在堂内,纷纷安静的等在一旁,伺候着老夫人净手迎香。

待净过了手,老夫人由住持手中取香三枝,左手持香,右手拿烛,在旁人的搀扶下,小心翼翼的跪在蒲团上。

香头碰触烛芯,燃起缕缕白烟,身畔妈妈起身恭敬接过香炷,插置炉中。烟缕交叠缠绕,盈盈而上,绵密的香灰落入炉内,细腻存香。

老夫人双手合十,微举过头顶,而后向下至嘴边停顿,口中念念有词。说的,无非是些保宅立身的心愿。

至此,算是礼成。老夫人由人扶着起身,再其后,依次便是夫人与小姐们分别上香的时间了。班楚若是这里年龄最小的,来此庄严肃穆的佛堂地,时间一长,免不得的聊赖起来,见大夫人领着其他两位夫人上去请香,便在下面扯着班楚嫣的衣袖,小声嘀咕起来。班楚嫣尽管心中不耐与她闲说,但面上还是温柔无异的。

而班楚心站在一旁,乐得一人耳边清闲,便开始四下打量起庙堂来。

庙堂的规格不大,甚至算不上得以接待官员富家的程度,但香案上的香火却不少,绵绵密密,不曾断过。整间寺庙虽说稍显旧败,但上下打理的却是十分仔细,也可见其用心。

大夫人一众人上香礼毕,就到了班楚嫣,由身边寺僧手中接过香枝,班楚嫣信步上前,缓跪在蒲团上。

面前耸立的佛龛威严庄重,周遭有烛火映着,火光迷蒙,照着班楚嫣微微仰起的面庞越加温柔宁静起来。

“心儿。”忽有声音轻唤自己,班楚心回神,转头看向前方优雅笑意的大夫人。

“到你了,快过来。”

身边有寺僧上前,微举双掌。班楚心微含笑,视线由那手中香枝一扫,随即伸手接过,手指似不经意间抚过香身,将其细细检查了。见并无何不妥,遂在手间扶正,而后信步上前。

跪于蒲团之上,班楚心双掌持香,安置身前,仰头观向肃立面前的琉璃光佛。琉璃光佛又唤药师如来,德经记载,有世界名净琉璃,佛号药师琉璃光如来,除一切众生众病,令身心安乐,证得无上菩提。

琉璃光佛自古被奉为保宅安身,解救众生的存在,故而信奉的人极多,香火自也属庙中最旺。

班楚心收回目光,微举香炷,缈缈烟气盈旋而出。她缓闭双目,身侧有手执佛珠的小僧,虔诚端坐诵着心经。喃喃祷语夹杂着木槌敲击木鱼的声响,幽幽回荡在庙宇间。突然,有细微的声响于佛身后侧响起,虽并不明显,但还是引起了诵经小僧的注意。他敲击的动作顿了一瞬,复重新抬起时,又是一声窸窣的声音徒响,像是什么东西的面皮剥落于地的声音。这次的响动大了些,也惊动了立在一旁老夫人与三位夫人。

这时旁边的一名小僧站起身来,以为是柱子落了漆,便要上前查看,待其绕过琉璃光佛身行至背后,那小僧仰头望去,却是不由呆怔了。

只见佛身的背部此刻已是剥落了一大块的金漆,露出了其内里略显粗糙的石身。那小僧大呼一声,忙要唤住持来。

“师傅!不好了,佛身落衣了!”

班楚心闻言睁开眼睛,眸光不动声色的一凝。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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