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我想着,大概是这辈子,也不会迈出这个韶光居了,我便是在这黑道上醒来,自是要在这里老去,这个天道并没有给我一个老去的机会,我便只能这般守着。
日日夜夜,我曾陷进同一个噩梦中,花海,浪涛,撕心裂肺,我曾想着,这日子一点一点地过去,总也没个尽头,什么时候,才能真的沉睡。却不知道曾几何时,我竟已经快忘记了那些梦。
梦里的人,他们就在我身边,做着一样,或者不一样的事情,他们曾经面容模糊,现在,却日日可见,他们告诉我,日子,也是鲜活的。我开始有些害怕,若是有一天,他们一个个离我而去,我又该如何自处。
这般想着,便不觉看上那钟铃,青米……我的妹妹。我等着她。我要将这韶光居,布置得热热闹闹的,叫她再也不会寂寞。
“青米没事,她远比我们想象的坚强。”一个带着些沙哑的温柔声音,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皿柒也望着那钟铃,嘴角是淡淡的笑。
“皿柒……你的声音,如今倒是有些变了。”变得……已经可以轻易分辨出来,他不是卜定了。
他似是毫不自觉,低下了头来:“是吗?”许是自己也听出了些不同,略微顿了顿,摇摇头无奈道:“还不是因为主子,将血染砚给了青米,我正是修养的时候,应是有些影响。”
我哼了哼:“你既是我的血凝成,怎么可以轻易受得影响,啧啧,皿柒啊皿柒,这般可不好,你若是再变,我可不认你。”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复看向半空,不知为何,那钟铃竟是头一次,兀自摇曳起来,只是轻轻荡起,似是欢快的样子,却并没有声响。我坐起来仔细看了看,它却又静止了。
“皿柒,我方才是眼花了不成?”
银发男子却什么都没有回答,只伸出手去,钟铃随着他的手,微微降下,缓缓贴上了他的掌心,似是女儿的娇羞,只是一瞬,便又回归了原位。
“不会了……”低沉的声音复又响起,我才意识到是皿柒在说话。
“什么不会了?”
他收回手,背在了身后看我:“皿柒不会再变了,仅此一次。”
“甚好,甚好。”我应了,觉得这般也是好的,虽是不明白他为何会变了声音,总归是与卜定不同了,不然,总觉身边有个人,活生生地提醒着自己,曾经那般喜欢那个登徒子,喜欢到自己的器灵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嗓音,实在是有些怂了。
“看你恢复得不错,往后你便就依着这形体行事吧,好歹这韶光居里也热闹些。”我拍拍他的肩膀,“没事来陪陪青米,也是好的。”
他应了一声,转身问我:“方才,是青丘的人来了么?”
“正是,青丘的面子当真是大,行事也是奇怪的。对了,你往日跟着我,有记得一个叫紫府先生的吗?”
“紫府先生?”皿柒皱皱眉头,“可是青丘长洲那位?”
“你知道的?”
他却是不欲多说的样子:“知道是知道,不过并不熟识。只知道当初主子的父君还在的时候,他曾上过一次天界,主子还好奇地去看过他。”
“我看过?”
“主子评论过,说他生而妖孽。”皿柒说得一板一眼,我却是差点被他惊到。
“紫府先生是个女人?”
“男人,不……准确来说,是男狐。”他见我不信,添了一句,“主子还说,那样妖孽的长相,得躲着避着,不然,便是要羞于自称女人的。”
我实在是不能想象,紫钊口中的紫府先生,竟是个得了这般评价的人,便不确定地问他:“人界的先生,不应该都是……嗯……年长沉稳的人么?”
“是呀,若是青丘晚辈,称他一声先生不为过啊,皿柒寻主子都已经寻了几千年,遑论他又是多大年岁了呢。”皿柒伸出手指数了数,煞有介事地告诉我,“这么算算,其实紫府先生应是比主子还大些,不过他们九尾狐族啊,向来都是与世隔绝的,自有驻容之术,怕是现在模样也未有什么改变。”
“哼……这么大岁数了,也没听着他入得上神,好歹本君曾也是个神,啧啧。”
“主子奇怪,这又是比的什么?他们青丘一般修得九尾便就只修身养性了,加上本就散漫的性子,若是有心好生修炼,也不比天界的差。”皿柒忽而一笑,“再说,主子您也知道是曾经啊,现如今,您可只是个小仙啊,人紫府先生可是人人闻说都要称道一番的。”
“咳咳,本君若是想起来,翻天覆地,不在话下!”
皿柒抱着胳膊瞧我,似是浑不在意。
“韶光如此抱负,还是不要的好。再翻天覆地一番,我可不知道可能再遇见你。”卜定回来了!只是,这一回来怎么就晓得诋毁我,当真是不可爱。
他掀帘而入,倒是越发地精神了,我看着他只觉得仿佛又俊朗了些,莫不是今日眼睛有些不适,总这般错觉起来了?
“韶光方才在说什么?我现下一听到这词儿就怵得慌,以后莫再说了。好生在这韶光居待着,我觉得也很好。”他低头看我,“哦,若是韶光想随我回承天殿,也可以。”
“去去去,一回来就没个正形,枉我方才还心夸你更俊了些……”我捂了嘴,可已经迟了,那面前的人笑得如同开了嘴的山茶花。
“韶光知道为何吗?”
“什么为何?”我甩甩衣袖,不再想理他。
“因为一日不见,如三岁兮。”他凑近了来执起我的一束发来,“我也觉得,韶光更美了些,这一日可把我想惨了。”
“滚滚滚,”我抽出自己的发来,将他推远了些,“你这一世就是个小虫子,能想个锤子!”
“粗鲁……”他却是开怀,直接在我身边又坐下。
“主子……可是卜定仙人回来了?”连姒摸索着打了帘子进来,“幺火说皿柒也回来了,不若一起吃吧,今日做了些新菜。”
我这才想起来,屋子里还有个人呢!抬头正是瞧见皿柒一脸的痛心疾首,仿佛书着斗大的字——“没救了”……我想我的脸,应是又红了。
“不吃了,今天觉得特别饱。”皿柒靠过去扶了连姒。
连姒笑道:“你能有什么饱腹感,吃不吃又有何区别。”
“真的,身为器灵第一次体味到这感觉,真是神奇,主子功不可没!皿柒都快撑着了,走吧走吧,他们应是不想吃的,互相看看脸也就够了。”他回身问我,“是不是啊我的主子,又美了呢,秀色可餐啊!”
我刷地站起来,却见他早就搀了连姒走了。我回过头瞪着榻上的人:“都是你!说话怎么不分场合?!”
“是韶光先夸我的啊,我自然不能让你吃亏的……”
“你走,我要静一静。”
“不走……”
“走!”
“不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