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徐漾赶来的时候,唐静正坐在长凳上,听见声音,抬头冲儿子做了个“嘘”的手势,目光轻柔地向肩膀的方向示意。
一路狂奔来的喘气声戛然而止,徐漾屏住呼吸,看着靠在她肩上睡着了的吴原。
霎时,万物俱静。
“妈,我来吧。”
极力不去看吴原红肿的眼皮和脸上的泪痕,徐漾无声蹲下去,当着母亲的面,轻轻替吴原拨开挡在眼前的额发。
意外的是,唐静对此举动也并没有感到任何惊讶,只垂下眼,和徐漾一起看着吴原,轻声道:“哭了半个小时,妈都心疼死了。”
“嗯。”
从徐漾嗓子里出来的声音异常含混。
“这是什么?”
他看着塑料袋里剩下的一个半豆沙包。
唐静:“应该是原原买的,来的时候看他还在吃,这个孩子,哪有吃东西的时候还哭的呢,他心里得是有多难过啊……”
徐漾:“嗯。”
徐漾把吴原背了起来,顺便拎起了那一袋剩下的豆沙包。
“妈,你先回家吧。”
唐静点头,临走时手又极轻地落在吴原头上抚了抚。
“不过,能边吃东西边哭的孩子,也是坚强的。”
“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重新面对生活啊。”
徐漾偏过头,唐静笑了一下,顺便帮他理平了西服上的褶皱,“样儿,你可要动作快点呀。”
夕阳的红霞染上徐漾的脸,在深棕色的瞳孔中映出一片流光,他笑着转过身,走了两步声音传过来:“知道了,啰嗦。”
徐漾背着吴原回家。
公园离吴原家并不近,可他就是想这样背着,一点不觉得累,春季的晚风总是花香习习,哪怕背上的人睡着了,也能在心里蕴生出无限浪漫。
……
“你给他太大压力了。”
1302号病房,徐漾手揣在大衣兜里,站在床前,看着窗外的玉兰花道。
陆申秋抬了下眼皮:“什么?”
“哧”的一声,徐漾扯开嘴角,这才往他的方向瞥了眼:“说真的,腿有病没办法照顾自己就去养老院,心理有病就去看心理医生,年轮明年就交房了吧,你也可以给自己买一套。”
陆申秋脸色渐渐泛青,“你到底想说什么?”
徐漾:“不要再连累吴原了。”
“连累他?”
陆申秋“呵”了一声,“是小原跟你说的?”
“当然不是,”徐漾挑眉:“我这么聪明,不会用自己的眼睛看吗?”
陆申秋:“……”
“说实话,进来之前本来想揍你一顿的,现在觉得没必要了。”
陆申秋神色微动,徐漾视线居高临下地扫过他,带着一丝遗憾的表情:“仗着别人的同情和愧疚得寸进尺,我觉得你这种人很可怜。”
陆申秋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
目光落向窗外,他忽然道:“说得好像都是为了小原好一样,别告诉我你没有私心。”
徐漾:“我当然有私心。”
陆申秋唇边的弧度更深了。
徐漾:“我想永远在他身边,想让他每天笑。”
陆申秋:“……”
徐漾:“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让他只对我笑,但我不会那么做。”
陆申秋顿住,徐漾被阳光照得炫目的脸孔低下来,看着他。
“因为我和你不一样。”
“除了让他笑,我还想让他幸福。”
手指绞紧,陆申秋脸上变幻难辨,徐漾冷冷道:“你太看得起自己了,这世上没有人会为了你一个人旋转,哪怕吴原是你弟弟,他也没有那个义务——”
吸气,陆申秋以为他还有话要说,却不料徐漾不按常理出牌,突然朝他勾唇一笑,下一秒,刷地掀开他盖住另一条腿的被子,陆申秋脸色剧变,紧张之下整条腿都绷紧了,不料正中徐漾下怀,就见他耷下眼皮,用欣赏的目光看着他裸.露在外的半条腿道:
“说起来,陆总经理小腿肌肉这么发达,真是一点儿都不像常年坐轮椅的人啊。”
房间霎时安静得连突突的心跳声也变成了噪音。
陆申秋像灌了铅一样保持着弓起背的姿势,徐漾得逞地直起身,贴心地替他盖上被子,拍了拍手,笑道:“继续装吧,陆总经理。”
“我看着你慢慢演。”
……
吴原是在一叠声的轻唤下醒过来的。
“……学弟。”
“小学弟。”
异常熟悉的气息在鼻端萦绕,像过去曾做过无数次的梦境在脑海中纠缠,吴原生怕是梦,紧闭着眼舍不得醒,忽然一道热气拂上脸颊,这一次声音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响起:“到家了,还睡?”
吴原倏地睁开眼。
徐漾手托着他,脸偏过来,微微一笑:“醒了?”
“……学长?”吴原大脑空白了一瞬,不记得发生了什么,脚下的悬空感把他拉回神,忙从徐漾背上下来,略有些无措地站在那,“我怎么会……”
徐漾揉了揉他的头发:“我来找你的时候,碰巧看到我妈也在那。”
吴原一怔,徐漾说:“放心吧,我什么都不会问的。”
吴原目光在他脸上凝住,徐漾哑声笑道:“对不起,今天对你那么凶。”
吴原摇头:“没有。”
他声音低下去:“学长,谢谢你。”
“你说得没错。”
徐漾看着他。
吴原:“我不会再被他们影响了。”
“哥哥也好,万医生也好,从此以后,我只按我的心做事。”
说这话时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徐漾,徐漾亦静静看他,不知是过了十秒钟,还是一分钟后,吴原冲他抿抿嘴:“这几天会很忙吧?”
徐漾笑着“嗯”了一声:“要准备开新闻发布会。”
吴原:“我也会做好我的工作的。”
徐漾:“小学弟。”
吴原:“嗯?”
徐漾朝他走近一步,“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我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不管什么时候,几点,都会过来陪你的。”
吴原怔怔地看着他。
徐漾:“好吗?”
吴原点头,轻声道:“好。”
徐漾看着他因为水肿快要抬不起来的眼皮,柔声道:“早点睡吧。”
吴原:“嗯,学长也是。”
……
从吴原家下楼,徐漾一个人静静走在街上。
来到路灯下的时候,他从兜里掏出吴原白天剩下的一个半豆沙包,豆沙包凉了,口感应该很糟糕,但他还是拿起来咬了一口。
豆沙包像石头一样哽在喉咙里,徐漾吃得很慢,仿佛在细细咀嚼着小小豆沙包馅里的甘和苦。
他把那一个半豆沙包都吃完了。
******
绿海爆出负面.新闻的第二天,各大报社媒体的记者接到了绿海市场部的通知——
四月二十号上午十点,绿海集团将在会展中心召开临时新闻发布会。
早在事发当晚,绿海就已登上各大经济晚报头条,董事长年国永更是直接被写成了“玩情怀的伪君子”,“牺牲股民的钱投资理想的吸血鬼”,趁热度还在,记者们什么都敢写,什么抓眼球写什么,完全不考虑背后的真实性。
等新闻发布会消息一出来,众报社杂志社更是摩拳擦掌,连夜进行内部讨论,以股民的愤怒和绿海即将面临破产为切入点,把自以为的正义之剑磨得又快又光,准备到时在发布会上把年国永怼得哑口无言。
其他开发商隔岸观火。
绿海市场部和公关部那两天都忙疯了。
电话被各大合作集团打爆,网络被负面.消息刷爆,众人吃睡全在公司,一分钟都没办法合眼,不但要联系专人打压消息,还要准备新闻发布会资料的印刷联系和装订……除了销售、设计、技术三个部门必须守在自己岗位上,其他部的员工能来帮忙的全都来了,直到深夜整个市场部还闹哄哄,资料满天飞,声音一波高过一波。
“哎,那个谁,把订书机给我!”
“抬脚,你踩到我的资料了!”
“这些都是给记者的吗?一个夹子里放几份?!”
“怎么就打烊了?这是做加急的电话,快去快去!”
“徐总经理,您看这内容行吗?”
市场部几个女生顶着黑眼圈把宣传文案递过去,紧张兮兮地看着徐漾。
市场部部长看到这一幕,内心在滴血。
这帮熊孩子是当他不存在啊?
几个女生完全没注意到自家部长的脸色,注意力全神贯注放在徐漾身上,之前每次宣传册都被骂得体无完肤,她们心里完全没底,见徐漾眉头稍动,吓得忙道:“有、有哪里不好我们马上改,现在就改!”
“很好。”徐漾把资料递回去。
“哎?”
几个女生完全回不过神。
徐漾翘起嘴角,笑道:“文字简练到位,配图精美但并不喧宾夺主,可以直接送到印刷厂了。”
女生们泪汪汪:“徐总经理~~~”
被市场部部长推到一边:“行了行了,别嚎了,赶紧的都该干嘛干嘛!”
忽然,门口传来响亮的一声:“咖啡来喽!”
众人眼睛一亮,回头见两个男同事手捧几大盘咖啡走进来,顿时精神了:“这个时间居然还有咖啡?!”
男同事得意洋洋道:“底下咖啡店的大叔听说咱们绿海马上要开发布会,店都没关,他媳妇儿还烤了几十个松饼一块送过来了,还热着呢!”
众人泪流满面,一哄而上。
“大叔大婶人好好啊!”
“好人有好报!”
男同事一边分咖啡一边道:“大叔说他家也是绿海的房子,看绿海这样他作为业主心里也不痛快,还说让咱们加油呢!”
众人正大嚼着,听见这话愣了一下。
本以为这时候没人会站在绿海这边,没想到还有业主。
不是记者,不是股民,而是绿海一向最关心,同时也最了解绿海真实模样的业主。
“干活干活!”
一个女生大喊,叼着松饼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众人接连回神,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各归各位,部门里响起纸笔的沙沙声和讨论声,各项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熬夜的疲惫无影无踪,所有人神情专注,目光如雪,因为背后有人撑着,他们并不是在单打独斗。
相信“绿海”也一样。
各个部门这边加班加点,时间过得飞快浑然不觉,一眨眼,就到了新闻发布会当天。
清早,年轮售楼处。
“我说过了,这里不接受记者采访。”
吴原站在年轮售楼处门前,手抵住玻璃门,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几台摄像机。
记者们嗓子咕咚了下,话筒依旧不依不饶地伸着:
“但绿海负债率这么高跟你们销售部也脱不了关系吧?”
“可以说明一下你们近期销售额吗?”
“之前公布的销售额都掺水分了吧?”
“里面这些客人是不是都是托啊?可以让我们进去采访一下吗?”
新闻发布会召开在即,各个报社新闻局将旗下记者分为两部分,一部分送到展览中心发布会现场,一部分送到绿海大楼、售楼处这样直接对外开放的地点,指望从侧面挖出一点从官方那儿得不到的消息。
按平时,普通人遭受他们几番炮轰后早就该败下阵来了,被说哭的也不在少数,偏偏这个自称销售部主管的青年油盐不进,从刚才起到现在连表情都没变过一下,神色里偶然透出的冰冷吓得几个实习记者连嘴都不敢张。
吴原:“你们已经影响到了里面客户的情绪,再不离开我会直接报警。”
说完,当真拿出手机打到附近派出.所,记者们脸上一白,知道只要有这个青年在,今天他们是别想进门了,但又不肯轻易离开,正犹豫着,却见一个发际线快脱到头顶的男人抄着一把大扫帚冲出来,上来就是一记凶狠的横扫千军——
“我说你们这些记者烦不烦?!我们这儿是卖房子的,不买房子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最后一个字吼破了音,他也不尴尬,扫帚把倒过来捅住一人摄像机:“说的就是你!拍什么拍?本人姓马,名看山,是这儿的经理!要写要投诉随便你,只是烦请把本人的名字也标上,我也好尝一回做红人的滋味儿!”
吴原脸上闪过惊诧,动了动嘴唇:“马经理……”
马经理脸上黑红黑红的,压低声音:“进去照顾客人。”
吴原:“可是这里……”
马经理哼了一声:“这儿有我呢,好歹我也是个经理啊,能不能别这么看不起我?再说了……”他嫌弃地一噘嘴,没看吴原,“咳,里面不才是你的主场么?”
吴原眼睛微微撑大:“……”
“来呀!”
扫帚往地上一磕,马经理看向众记者,忽然背后传来一声极轻的“谢谢”,他脸上抽了抽,声音顿时提高了八度:“今儿我马看山就跟你们耗上了!”
众记者都被他吓呆了,见过疯的,没见过疯成这样的,风吹起男人头顶那几缕稀疏的毛发,也没人敢笑,想说什么,一对上马经理那双精光四射的小豆眼,也全又咽回肚子里去了。
门内,林燕一把拉住吴原,上下打量他:“小原,没事吧?”
吴原摇摇头,四周环视:“大家呢,客人都还好么?”
“都好,放心。”
林燕笑道,朝门外马经理的方向努了努下巴,“我拦过了,不听。”
吴原回头,马经理两条腿大叉着,站得如同磐石。
吴原望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唇角抿着,浅浅一笑。
下一秒,他被突然冲出云层的阳光晃得一眯眼睛,缩小的视野里,看到天空碧蓝如洗,街上万物如新。
林燕:“发布会快要开始了吧。”
“嗯。”吴原点点头。
攥着手机,还亮着的屏幕上面显示着徐漾刚刚发来的短信——
“准备入场了~”
******
同一时间,展览中心。
多家记者和媒体陆续进场,几百台摄像机亮起红点,对着台上“绿海新闻发布会”几个大字开始试机,每人进门时都拿了一份市场部准备的资料,这时也没人去看,有的丢到座位脚边,有的干脆一进场就扔进了垃圾桶。
他们根本就不是来看资料的。
无数双眼睛盯着空无一人的演讲台,像狼看着猎物一样,站在道德和正义的制高点上,等着一有人上去就拿问题把对方铩个节节败退。
三十分钟后,现场座无虚席。
绿海几位领导入场的瞬间,场下一波又一波地响起快门声,陆厉薇走得目不斜视,落座前朝台下瞄了一眼,嘴角浮起一丝冷笑,霎时场下众记者沸腾起来,她往旁边瞥去,原来是年国永进场了。
无论什么时候,年国永的关注度都是最高的。
发布会正式开始。
执行总经理上台,冲场下众人一鞠躬,道:“感谢各位记者和股东参加我们今天的新闻发布会,首先,我将——”
还没说完,一个女记者就站起来:“请问绿海申请破产是真的吗?你们到底有没有为了隐瞒市场谎报负债率?”
“这位记者,”执行总经理脸色难看起来,“我们还没有进入答疑时间——”
“被银监属调查是不是就说明你们的信托产品是不合法的?!”
“有消息称你们已经开始进行内部集资,这是不是代表绿海的确出现了资金链断裂?!”
“负债率涨到全开发商界最高,你们如何证明自己的项目质量过关过硬?哪里来的资金?!”
一个又一个的记者站起来,无数话筒机关.枪一样对准了执行总经理,仿佛他不招就有罪一般,陆厉薇垂眼,嘴角上扬悠悠听着,听记者的问题越来越尖锐,听执行总经理越来越结巴——
直到一个小股东红着眼睛拿起话筒。
“你们到底有什么权利牺牲股东的钱,陪你们实现什么理想?你们到底把我们放在了哪里?”
陆厉薇抬眼,像是感到某种共鸣,绷紧的脸孔轻轻颤了一下。
……
年国永就在这时站了起来。
仿佛他起身得太突然,亦或是脸上的表情太严肃,上一秒险些失控的记者席蓦地安静下来,望着老人一步步地走到演讲台前,从执行总经理手中接过话筒。
“各位股东朋友们,记者朋友们,大家好,我是绿海集团董事长年国永。”
满场鸦雀无声。
眉毛下压,年国永威严的视线扫过众人,抬高声音道:“首先,这次因消息误报和股价下跌带来的损失和恐慌,我在这里代表绿海向大家抱以深深的歉意。”
“其次,在这里需要郑重澄清一点,我们,绿海集团,并没有收到任何来自银监属的调查通知。”
没有?
记者席骚动起来,疑问声此起彼伏响起,年国永道:“我知道大家一直很关心绿海,媒体间的各种流言,我也当做是大家对绿海的特殊关照和看重,我觉得很好,这说明我们绿海已经走到了一个市场坐标的位置上,但既然诸位朋友来这里追求一个真相,那我在这里便负责任地给大家一个真相,目前为止,一切银监属清查的消息都为误传,绿海也没有申请破产。”
底下传来笑声:“160%的负债率,就算现在没有申请破产,也不远了吧?”
有股东拿起发到手的资料,抽出最新商业地产项目那张,大喊:“都这种情况了,你们还要搞什么商业地产?就不能好好卖房子吗?商业地产十个里有九个死!你们要从哪里拿钱做这些项目?继续吸我们股东的血吗?!”
年国永纹丝不动地站在那:“不会的。”
那人正要反驳,年国永道:“我会转出我一部分的股权,来解决这次的债务危机。”
众人一惊,拿着话筒的股东也顿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转、转出股权?”
年国永点头。
……
“年董刚才说什么?转股权?我没听错吧?”
赵占飞呆呆地看着电视,脸上跟雷劈了似的。
“哎哎,小伙子,还讲不讲沙盘了!”旁边的客户拍了一下他。
“啊、讲!讲!”赵占飞回神,一边拿激光笔照沙盘,一边嘴边小声嘀咕:“也就是说绿海最大的股份持有人变成陆董了?我去,这意义上完全不一样了啊!”
“我去带客人看一下样板间。”吴原对梁心鑫说。
因为之前股票的事,梁心鑫整个心都被直播揪着,闻言愣了愣,叫住他:“你不关心发布会的结果吗?”
“关心。”
吴原转身,冲她弯了弯眉角,“但我更希望能在发布会期间,帮绿海多卖出一套房子。”
帮绿海。
梁心鑫瞳孔一缩,站在那不动,吴原和客人的背影越走越远,她吸了口气,抬起头时,电视中摄像机定格在年国永的脸上,老人头发在射灯下是淡淡的银白色,他看着镜头,一字一顿地道:“没错,现在的确有困难,但这是在房市的萎缩下,整个行业开发商界都在面临的一个困难,而我们绿海作为领跑者,不能在困难面前选择逃避,我们将继续坚持我们的坚持,之前向广大业主呈现的品质,我们现在,未来,都会继续呈现下去。”
“我们的理想不会为困难所改变,我们会让越来越多的人相信绿海的产品,无论多少次,无论需要耗费多少时间,所有绿海员工,尤其是我们的销售人员,都会向客户解释我们的房子、地产的价值。”
……
苍老的手在眼前晃了晃:“小姑娘?”
“嗯?”
梁心鑫猛地回神,老人支着拐杖冲她笑眯眯道:“可不可以给我们介绍一下你们的项目呀?我呀,上个月老伴儿刚走,就剩我一个了,你们这个年轮,不是说……说……”
梁心鑫心中一阵酸涩浮动,扶住她,替她接道:“二十四小时专人陪护服务,社区活动丰富,四周风景宜人,奶奶,是不是这么说的?”
“对、对!就是这样,”老人由她搀扶到沙盘那边,边走边冲梁心鑫笑道:“小姑娘长得和我孙女真像,都是大眼睛,长头发……”
梁心鑫抿嘴:“那您孙女一定是个大美人!”
恰好从身边经过的田姚:“……”
******
发布会现场,台下众人还在为年国永转出股份的言论震惊着。
“徐总经理,你们那天和年董开会,不会就说的是转股份的事吧?”
帘幕后,某部长不可思议地扒着帘子轻声道。
徐漾站在他旁边:“是啊。”
部长吸气:“我靠,你们怎么也不拦着点儿年董啊?”
徐漾懒洋洋地“嗤”了一声:“年老头是能被随便拦住的人么?那天与其说是开会,不如说是他单方面知会我们一声儿而已。”抱起双臂,他失笑道,“你别忘了,咱们的年董为了绿海,可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的。”
部长喃喃:“帅爆了。”
徐漾斜眼,部长眼睛放光:“真的,你不觉得吗?”
徐漾低头轻笑。
“觉得了。”
台上,年国永看着寂静的观众席,继续道:“在转出股份的同时,我也恳请集团内的各位股东,继续购买绿海集团的股票,所有持有绿海股票的股民们,请大家不要轻易抛售手里的股票——”
“还有我们的投资者,我们的业主们,员工们,所有尚还相信绿海的朋友们,我作为董事长,在这里恳请大家,再给绿海一次机会。事情很快会过去,我们会想尽一切办法解决资金上的问题,就如同我们过去三十年来所坚持的那样,请大家相信绿海能为大家缔造一个美好的家园,相信我们的信仰,能够给未来的子孙带去改变。”
“谢谢大家。”
说罢,老人深深鞠躬,鞠了足有整整一分钟的时间。台下人屏住呼吸,没有人说话,只见得雪白的闪光灯闪个不停,只闻得咔咔的快门声响个不断,刚才站起来的股东坐下去了,拿着手里的资料陷入了沉思,记者们也把刚才扔到地上的宣传册重新捡起来——这些回去后还可以当素材,可不能扔了!
陆厉薇靠在椅子上,眯眼看着年国永躬起来的背,旁边助理悄声道:“太好了陆董,您真是料事如神,咱们现在是最大的股份持有人了,刚才这帮记者闹得那么大,之后的董事会上估计就能多票通过,直接把年国永拉下董事长的位置!”
陆厉薇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助理懵住:“陆董,我、我又说错什么了么?”
陆厉薇:“你以为现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把他从董事长的位置上拉下来吗?”
多可笑,明明占有绝对股份优势的海投派才该是记者们关注的对象,所有摄像机此时此刻对准的,却还是年国永。
他三十年前时也是这样么。
……
“阿薇,来。”
陆瑞丰拉着女孩走过去,指着面前西服笔挺的中年男人道:“这位年叔叔从今天起也正式加入咱们海投了,快叫叔叔好。”
二十岁的陆厉薇皱眉打量眼前的男人,用极小的声音道:“……好。”
“孩子不懂事。”陆瑞丰对年国永笑笑,年国永毫不介意地摇头,冲陆厉薇笑道:“你好啊,阿薇。”
陆厉薇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陆瑞丰道:“你年叔叔非常有想法,那天和我说要不要把海投做成房地产集团,让更多的人住上真正意义上的好房子,咱们海投正处于转型时期,虽然有待商榷,但这个点子我觉得未必不可行。”
拍了拍陆厉薇的脑袋,陆瑞丰笑道:“阿薇,你不是在国外学金融的吗,以后毕了业可以直接来海投上班,哦,到时候可能就不叫海投了——”
和年国永相视一笑,正要说话,陆厉薇上前一步,望着年国永:“年叔叔。”
年国永笑道:“嗯?”
陆厉薇看着他,声音很轻:“年叔叔是要把我爸爸攒下来的资本都拿去盖房子吗?”
“阿薇。”
陆瑞丰皱眉,陆厉薇望着年国永,眉头越蹙越紧:“真正意义上的好房子,那些建材都很贵的吧?一年下来真的能做到收支平衡么?海投这么多年辛辛苦苦攒下来的资本,会不会很快就用完了?会不会负债……”
她一个人站在那不绝地说着,攥紧拳头,被设想的未来担心得不能自已。
年国永和陆瑞丰却宽容地看着她,只当她是孩子气的玩笑话。
……
“陆董,那您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助理的声音把陆厉薇拉回神。
“怎么办?”陆厉薇抬眼,神色还尚有些陷进回忆的怔忪,“……办法多得是。”
看来仅一个负债丑闻是不够的,必须找到更具有话题性的问题。
******
陆申秋关上电视机。
“怎么不看了?”任重闻抱臂笑道。
陆申秋推了推眼镜,脑海中浮起刚才镜头从陆厉薇脸上晃过时,对方那一闪而逝的失措表情,闭上眼睛一笑:“想看的我已经都看到了,还看什么?”
任重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攥紧拳。
陆申秋:“你还不走?等下我弟弟要来替我办出院手续,让他看到你在这里,可不是什么好事。”
任重闻:“害怕了?”
陆申秋抬眼:“什么?”
“没什么,你歇着吧。”
任重闻笑着摇头:“让你弟弟看见我在这里,我也是很困扰的。”
陆申秋审视地看着他。
任重闻冲他一弯嘴,做了个写字的动作:“毕竟我可是良心的笔杆子。”
陆申秋:“……”
……
新闻发布会后,徐漾和执行总经理陪同年国永一起答记者问,不过前后相差两个小时,记者们的态度和之前简直是天壤之别,不但言辞温和了几倍,连问题也比起之前的尖锐平和了不少。
当然也有采访陆厉薇的,但和围在年董面前里三层外三层的记者们相比,陆董面前的寥寥数人,几乎要堪称门可罗雀了。
答记者问,清场,处理一系列后续事宜,等徐漾从展览中心出来时,已经下午四点多了。
浅蓝的天色中被西下的太阳画了几道淡淡的红霞,前方的广场里一群孩子绕着圈疯跑着,好像在做什么游戏,一个个跑得脸上两坨高原红,笑声咯咯咯哈哈哈,银铃似的串连在一起,还挺动听。
徐漾看着他们笑笑,站在台阶上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正准备给吴原打电话,风里突然送来一道欠揍的声音。
“样儿!”
徐漾:“……”
久违的神经疼让额角上的青筋挑了下,扭头,发小王骁从右边过来,对上他的目光时缩了下:“我看你们发布会了,想你也可能是在这儿,样儿,上次我——”
徐漾默默做了个深呼吸:“王骁,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王骁抓头发:“不是,我是真有话要跟你说!”
“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
见他又要走,王骁急了,大吼:“是关于吴原的!!”
下一秒,他整个人被一双狭长的眼睛钉住,动弹不得。
“你说什么?”
徐漾转身,眸光危险地一凝。
王骁被他的眼神吓住了:“真是关于吴原的,你别激动,先听我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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