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盈是连夜走的,她抚摸着我的脸颊,让我好好养伤乖乖等她回来。
虽然我心里非常想和她再温存片刻,也十分不解为何她要走的那么急。
但当她极温柔地伸臂抱住我的那一刹那,我还是打消了所有疑虑,只是不舍地对她说了句‘早去早回’。
她缓缓点头,为我整了整刚换好不久的女衫襟领,便匆匆离去了。
她走了之后,我缓步走回内屋,拿起木桌上的一把破旧的镜子,左看右看。
仔细算算,我应有三年多未着这种荆钗布裙,如今猛一换上,望着镜子里有些陌生的自己,竟莫名泛起几分强烈的不真实感。这也令我一下子想到慕容盈愿意回应自己的那份感情,同样让我感到强烈的不真实。
盯视镜中良久,我慢慢长吁了一口气,拍了拍依旧平坦的胸口,心中不免觉得有点庆幸,有种绝地逢生柳暗花明的感觉。
夜深了,我吹灭了蜡烛,乐滋滋地躺回了床榻,开始思量着等慕容盈从宫里回来了,自己要带着她去哪里才好...但这份没心没肺并没持续多久,因为在我转身的时候,无意中拉扯到背后的箭伤,吃痛的同时也令我猛然回想起宫中的那场危变...师娘竟然要刺杀太后!也不知在我逃走后,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事?
我猛地坐了起来,心绪一下子烦躁不安了起来,也不知师娘怎么样了...还有师父和昕悦应该不会受到皇上牵连罢?还有那名救了我们的神秘黑衣人...应该也能顺利逃走罢?
我不禁生出了诸多惭愧,在这样一个前路晦暗的危急关头,我竟然只想着自己如何和喜欢的人私奔跑路...
可就算我不跑路,又能做些什么呢?
我只是个连自己都保护不好的小人物罢了...我还能救得了谁呢?
我和师父那样的人物到底是不同的...
想到这里,我有些自卑苦涩地长叹了一口气,又逼着自己躺了回去,却睁着眼睛再也无法入眠。
忽然间,我听见外屋传来一阵鬼祟的脚步声。
我下意识地叫了声,“慕容盈?”
却无人应答。
我顿觉不妙,听起来绝不是慕容盈去而复返,我忙跳下床,想从靴中掏出那把师父赠的宝刃自保,可低下头的时候才猛然发觉那把刃不见了....
脚步声又慢慢逼近,我来不及多想,急忙抓起木桌上的镜子,藏身在门帘侧方。
看到一只黑色的靴子踏进来的瞬间,我心中一紧,一咬牙关便冲上前想用镜子砸对方的脑袋。
那人面对我的攻击避也不避,而我手中的镜子在离那人头颅不过分寸的时候,也生生打住了。
我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那张无比熟悉的容颜,过了许久,才结结巴巴地喊了声,“娘...娘...?”
“怎么?难道你入宫之后,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认得了吗?”娘冷眼盯着我。
我慌忙垂下手臂,急急解释,“不是的...娘...我只是...只是...”
只是完全没料到会在此时此地遇见娘亲,而且她还穿戴着一身鬼祟的夜行黑衣...看起来是如此陌生...我对她这番突如其来的出现感到无比迷茫和意外。
“娘...你怎会...怎会这般打扮?”我觉得脑子有些乱,咽了一口口水,有些艰难地问道,“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不想,娘只是冷哼了一声,一言不发地捂着胳膊慢慢走到木桌边坐下。
她从怀中掏出火折点燃了蜡烛,灯光明亮的瞬间,我才看清了娘亲原来受伤了。
“娘!您这是怎么了?!”我忙紧张地奔上前,取慕容盈给我剩下的疗伤药替她包扎伤口。
“若不是我为你们引开追兵,你以为你们能逃掉?”良久,娘才冷冷说道。
我呆住了,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直直盯着娘,“娘...难道您就是之前那名为我们指路的黑衣人?”
娘也抬眸盯着我的眼睛,没好气地道,“不然你以为在这世上还有谁会真的在意你的生死?”
我局促地站着,过来半晌,才有些忐忑地问道,“娘...为何您从方才到现在就一直对孩儿横眉冷对的?也不知我做错了什么?”
即便我再迟钝,也察觉到娘亲似乎从一见到我就一直在忍着一股怒气,也不知我到底是哪里惹怒了她。
娘听我这么问,面容却显得愈加冷淡,她别过脸,似乎不太想搭理我。
过了良久,才转眸盯着我,严肃地道,“林慕,娘要问你一个问题,你须如实回答。”
听娘亲连名带姓地唤我,我登时头皮一麻,却还是迟疑地点了点头。
“你和那位慕容家的长乐公主,如今是何关系?”娘一字一顿地问道。
我顿时大惊失色地张了张口,却一时没发出半点声音来。
脑中突然就一片空白了,因为我压根就没有做好也没有想过要跟娘怎么说自己和她之间的事...
许久,娘见我始终一副失魂不语的模样,霍然站了起来,怒指着我喝问道,“你喜欢她?”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听闻娘如此声色俱厉地喝问我。
我不禁怯怯地抖了身子,才咬紧牙关,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你!”娘怒不可遏高举起手掌,却迟迟都没有落下,她红着眼眶瞪着我,“你怎么能...?”
我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她身前,鼻子酸酸地望着她,孤注一掷地豁出去说道,“娘...你打我吧...是孩儿不孝...但我是真的喜欢她...她对我也...”
话未说完,‘啪’的一声清响,娘狠狠扇了我一巴掌,打断了我接下去想说的话。
“你怎么能喜欢她?!且不论你们都是女子,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喜欢她?!”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娘如此雷霆巨怒,连面容都有些微微扭曲。
我却反而平静了下来,默默抬头问她,“我需要知道什么?”
娘方才掌掴过我的手掌微微颤抖着,良久,她才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林慕,你还记得你为什么叫林慕吗?”
我不解娘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应声答道,“孩儿不知,只记得娘说过,这是我林家的仇人给孩儿取的名字。”
她慢慢对上我的眼睛,眼神突然变得异常冰冷又无比尖锐,“你何不去问问你那所谓的师父,为什么要给你取这个名字呢?”
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生生地打了一个毛骨悚然的冷战。
“林慕林慕,就是慕容家永远欠我林家的意思。”
娘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无比凄厉地表情,她对着我冷笑了起来,“怎么,慕容颜一点都没跟你提过吗?就是她害得你刚出生就失去父亲?你又以为她平白无故为何要接近你?”
是啊...我一直想不通...像我这样小人物...怎么会和先皇翎帝搭上关系。
“还不是因为她于心有愧,对我林家有愧!”
我脑子昏沉沉的,回想起师父瞧着我的眼神中似乎的确总蕴着三分愧疚,登时浑身寒透。
“至于慕容颜的女儿,你以为又会是什么好东西吗?!”
“可是...可是...”我脸色惨白地想要为她辩白。
“可是什么?莫非你真以为像她那样的蛇蝎心肠会喜欢你?”
“娘...她虽性子是有几分凉薄...但她是个好女孩...而且她对我说过...”我的舌头像似打结了一般,连一句话都没办法说完整。
她对我说过,直到遇到我,才知道自己还有气力去爱一个人。
我不信,那是假的。
“好女孩?你还真把她对你说的那些逢场作戏的话都当作真心了?”娘冷笑了起来,忽伸手紧紧抓住了我,“那娘便带你见识一下真正的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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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路大骇,因为我从不知道娘亲的轻功竟会如此高强。
但不久,我更是惊骇得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我和娘躲在茂密的丛林后面,若不是亲眼所见,我实在难以相信原来慕容盈也是会武功的...还能眼都不眨如此轻而易举地杀死一个人。
她手持的那把短刀,在夜色中闪过刺眼的寒光,我认了出来,正是那把师父给我的刀。
原来是被她拿走了。
我远远望着她奋力地救着南宫诀,一颗心不自觉地慢慢慢慢往下坠。
她明明跟我说过,她只是要回宫一下而已。
可为什么会如此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这种茂林深处?
望着她仔细替南宫诀包扎好身上伤口后,又莫名其妙地割破了他的手指,然后两人像似起了一些争执,我离得太远听不大清。最后只见南宫诀脸上显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扭曲神情,终于听见他在黑夜里声嘶力竭地边笑边喊着什么‘你一定会后悔的!’
望着慕容盈头也不回的幽凉背影,有那么一瞬间,我忽然觉得她看起来是前所未有的陌生。即便我们在不久前才刚刚互许终生,可此时此刻我却觉得自己好像真的从未了解过她一样。
天亮了之后,又见她分别去了好几处药行。
但所买的竟都是被磨成粉末的夹竹桃,也不知她拿着这样剧毒之物想要做什么?
而我也发现自己的画像被贴在大街小巷里通缉,上面把我写的很不堪:说我假冒贵胄,包贮险心,凌孤逼寡,纵暴杀伤,扰乱国政,危及社稷,实乃罪大恶极之徒,当诛九族!
好在我已是女装打扮,一时倒没让人发觉我脸上的异样。
也终于明白了慕容盈为何执意让我恢复女装。
心里也微微生出一丝欣冀,我到底是不相信,她会是娘亲口中说的那种蛇蝎女子。
当夜,她终于悄无声息地进宫了,娘亲也带着我神不知鬼不觉地跟着她,偷偷潜入。
她一路直奔昭兰殿。
娘也拽着我跃上昭兰殿的殿顶,掀开一片青瓦,我们看见慕容盈打晕了两名守夜的宫娥,慢慢走近正在熟睡的慕容泠,又伸指点了她身上的睡穴。
我知她对泠妹素来不善,见她如此,心不免拎了起来。
而娘亲只是一言不发地任我看着这一切,似乎很满意看见我脸上时不时露出的焦虑和不安的表情。
当慕容盈站在泠妹床榻前冷冷拔出宝刃的那一瞬间,我终于忍无可忍地想要跳下去制止她,却被娘亲一把按住,而同一时间,有一人从床榻底下钻了出来,猛地打掉了她手中的刃,再将她用力推开。
我定睛一看,是薛梓楠。
而更多的侍卫从殿柱后方冲了出来,为首的是一瘸一拐脸色铁青的杨忠。
薛梓楠点开了慕容泠的穴道,轻轻拍抚着她的脊背,然后瞪着慕容盈问道,“长乐公主,您最好解释一下您方才想对泠公主做什么?”
慕容盈慢慢环顾了一下四周,脸上露出了一种极无奈的表情,喃喃地苦笑道,“南宫啊南宫...”
“公主...今早禁军收到一封匿名信,说是这两日必定有人要行刺长安公主...您还是说说吧...方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杨忠撑着一把拐杖,勉强走上前,艰难地问道。
我也紧紧盯着她的唇,多希望能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啊。
但她只是淡淡摇摇头,静静地道,“我没有要害她。”
除此之外,再无他言。
薛梓楠迈步走到慕容盈身前,冷冷道,“长乐公主,不介意属下给您搜个身罢?”
说完,她便朝慕容盈身上伸出手掌。
只见慕容盈眉心一皱,抬手便朝着迎面而来的薛梓楠身上拍出一掌。
薛梓楠没想到她突然发力,猝不及防下竟踉跄倒退了好几步,若不是被身后的杨忠拦腰稳住,险些狼狈跌倒在地。
杨忠的眸中显露出巨大的惊异,“公主...你...你会武功?”
慕容盈却没有解释,只是蹙着眉心对薛梓楠说,“你太放肆了。”
“太放肆的是你才对。”
一个压抑着怒气的清冷声音响起,冷太后从殿门外走了进来。
她一步一铅地走到慕容盈身前,眸中是深刻的失望愤怒和极度的身心俱疲。
“为什么是你?是谁让你这么做的?”冷太后盯着她,开口逼问道。
“我没有要害她。”慕容盈却只是静静地又重复了一遍。
“来人,将长乐公主拿下。”冷太后发令道。
侍卫们即刻冲上前,我一看急了,可身形刚动,就被娘亲点了身上大穴,登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侍卫们捉住她的双臂,给她戴上锁链。而她,安静地望着冷太后,也没有再反抗。
薛梓楠复而上前,很快从她的身上又搜出了那瓶血和那包夹竹桃的粉末。
“这是什么?”冷太后皱着眉头问道。
慕容盈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咬了咬唇,才道,“我是要救她...”
薛梓楠迅速打开纸包,低头欲轻嗅其中的淡粉色粉末。
慕容盈终是忍不住叫出了声,“小心!这是夹竹桃的粉末!不能闻!”
薛梓楠登时大失惊色,忙重新将粉末仔细包好,拿得离太后公主远远的。
“为什么...盈姐姐你为什么如此厌恶我?”在重重侍卫保护下的慕容泠听到这里,也终是忍不住面朝慕容盈问道。她那双无神的眼睛里泪水泫然欲滴。
慕容盈轻微地叹息了一声,“是,我是挺讨厌你的,但你身上中的曼陀花毒必须要用下毒者的血和夹竹桃一起使用,方能解开。”
“曼陀花毒...”冷太后听到这,脸色登时大变,情绪失控地上前死死攥住慕容盈的手臂,“你是怎么知道泠儿是中了这种毒的?!”
慕容盈咬着唇,像似内心挣扎了良久,才沉沉地道,“因为当初这是我让南宫诀给她下的毒。”
听她亲口说出这句话,我的瞳仁猛地一缩,本就动弹不得的身体更好像一下子跌入了千年冰窖,四肢百骸都蔓延着刺骨的寒意。
我本以为...无论自己喜欢的是男人也好,是女人也罢...至少都会是个好人。
“为什么?”冷太后不知是不是怒极了,语气反而平缓低沉了下来。
慕容盈垂下眼眸,神色变得无比暗淡,却始终一言不发。
“为什么要这样待泠儿?!”冷太后陡然间抬高了声音,死死盯着她,声音里已尽是颤音。
“是啊...为什么呢...当初的我...只是太嫉妒她了罢...”
慕容盈终是抬起头,苦笑地回道,“嫉妒她能得到父皇全部的爱...嫉妒所有人都对她那么好...我也是公主不是么?可为什么在偌大的皇宫里,只有我活得如此寒凉痛苦呢?如果她看不见的话...你们便也能体会到痛苦了罢...父皇或许也会回来吧?呵...我是两年前就查到父皇并没有死...那时我就在想,如果让那个将我独自抛下的父皇知道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再也看不见了,应该会痛不欲生地赶回来罢。如果我此生都注定得不到父皇的爱...那就不如让父皇恨我罢...我本想亲手剜出她的眼睛,可终究下不了狠手...而南宫诀就是在那个时候给我看了那朵他养的花...他说可以帮我...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让她失明...只需让她服下由他的血滋养而成的曼陀花瓣...便可以让她以为自己真的看不见了..”
冷太后静静听她讲完,眼眶全红了,声音也变得无比喑哑,“本宫收回之前对你说的话,你终究是一点都不像那个人的...因为你...你太像你母亲了...”
她恨恨地说完这句话,沉默了许久,然后极疲惫摆了摆手,下旨命人即刻去缉杀南宫诀,却下令放了慕容盈。
“你为什么不杀我?”慕容盈一怔,不免诧异,“你不恨我吗?”
“你父皇临走前...将你托付给我...你可知她是怎么跟我说你的?”冷太后抬眸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她说,你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可她却一直没有好好陪伴你,今生终是亏欠你太多,怕是这辈子都得不到你原谅了。所以要我保证,无论往后你做出何等顽劣之事,都要包容你...要好好待你...所以即便你如此伤害了我的女儿...我依然不会杀你...也对你谈不上恨...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会原谅你...我不妨告诉你,即便是你的父皇知道了这件事...她也一样不会因你做了如此蠢事而记恨你的。她只会对你更加——心灰意冷。”
听到这里,我看到慕容盈的身子晃了晃,脸上显露出像似后悔的表情,可她紧咬着唇,什么话都没有说。
“你走罢。”冷太后最后下了驱逐令,“你做了这样的事,皇家是再容不下你的。”
慕容盈在死一样静默中,弯腰拾起了短刀,终是离开了。
大家像躲避瘟疫般,给她让开了一条道。
离开前,她轻声开口,“那两样东西真的是解毒的法子...需割开她的手指...再把夹竹桃的粉和南宫诀的血同时洒在伤口上才行...”
“本宫的女儿,本宫自己会救。”太后冷冷道,“往后你自己好自为之罢。”
慕容盈缓缓扫视了一圈鄙夷斜眼睨望着她的众人,然后慢慢地,像个孤独的游魂一样离开了。
娘亲解开了我的穴道,望着脸色颓败我,问道,“如何?还喜欢她吗?还要和她一起私奔吗?一个连自己的妹妹都会加害的人,你不过就是她寂寞至极的无聊消遣罢了,以她的冷血残忍你还觉得她会真的喜欢你吗?”
我默不作声地望着那抹渐行渐远的浅红身影,所有的声音都梗在喉咙,一个字都说不出。
我慢慢回过头,握紧了双拳,逼着自己不再去看她...我是多么不愿去相信,伤害泠妹的背后主使竟是她...可事实残忍的摆在眼前,无论我再怎么想说服自己都无济于事了...
原来我真的...一点都不了解她...我的心难受极了,这种难受像是突然间有千万淤泥都积郁在心里,令人感到窒息而绝望。无论你如何大口呼吸,都没有用。
娘亲看我不说话,冷笑了一声,“这样的人,你去杀了她,非但大仇可报,还能替天行道...”
忽然间,娘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直直盯着我的身后,愣住了。
我转过身,顺着娘的目光望去,也生生愣住了。
不仅如此,不远处的慕容盈也站住了脚步,怔怔地仰头朝天边望去。
昭兰殿里的人也都跑了出来,满眸惊骇地瞪大了眼睛。
远处,东方微白,但天空中却升起了大片红光和黑烟,那是皇宫的最中心,皇帝住的养心殿方向。
有内臣跌跌撞撞地跑进昭兰殿,结结巴巴地对着冷太后道,“不...不好了...娘娘...皇上...皇上那里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