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过后,京城回暖,一缕明媚的阳光,和着萦萦的春风,掠过空寂无人的帽儿胡同,穿过户部尚书家华美的垂花门,照进了大小姐的闺房,雁杳楼。
朱漆描金的绣架上,绣有半幅春江水暖;镶满螺钿的妆台上,青瓷烧成竹筒模样,插着三两枝牡丹花;而窗边更是别出心裁地挂了一副琉璃珠子串成的画帘。
无论从哪里看,都是一派雅致脱俗的风光,然而大小姐孟萋萋却是带着三分醉意,斜倚在美人榻上,纤纤素手擎着个洁白如玉的春瓶,唤她的丫鬟流霞来尝一尝:“可知你为何名叫流霞?正是因此酒而得名!”
流霞快步走上前来,瞪大了眼睛:“大小姐,这酒哪里来的?”
孟萋萋晃了晃瓶子:“这样的好酒,自然是从我爹的书房里偷来的。”
“小姐,您又趁着老爷不在,偷他的酒!”流霞满脸无奈。
孟家老爷,户部尚书孟德昭奉旨督办税粮,此时远在江西,不在家中。
孟萋萋像是没听见,大灌一口:“好酒!”
流霞正要劝她少喝点,流香一路小跑着冲了进来:“大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稳沉些!慌慌张张地作什么!”流霞斥道。
流香冲她摆了摆手,直奔美人榻:“大小姐,奴婢去夫人房里领纸笔,听得一件事,新科状元遣媒人来提亲,夫人没有拒绝!”
孟萋萋沉醉于流霞酒,有些不在状态:“提亲?向谁提亲?”
“自然是向您提亲,大小姐!”流香跺了跺脚,“不然奴婢火急火燎地跑回来作什么!”
“向我提亲?新科状元?”孟萋萋的酒一下子就醒了,猛地坐了起来。
新科状元,那可是炙手可热的紧俏人物,多少名门世家,公卿贵族,忘却身份,抛下矜持,榜下捉婿,只为把女儿嫁给状元郎,风风光光。而今科这一位状元,更是连中三元,皇上钦点翰林,入阁拜相,指日可待,可谓是前程似锦,一片光明。
正因为这位状元郎是人中龙凤,才让人生疑——她的继母,她父亲的继室夫人罗氏,怎么可能把这样的好事留给她?
“其中肯定有诈。”孟萋萋喃喃自语,口气十分肯定。
“大小姐说得对,肯定有诈,夫人没这么好心。”流香连连点头。
流霞接过孟萋萋手中的春瓶,提议道:“大小姐,咱们不能坐以待毙,不然等换了庚帖,合了八字,就迟了。”
流香再次连连点头:“对,得想个法子,去亲眼看看状元郎的模样,再打听打听他的品性和家世,才知道夫人存的是什么鬼心思。”
孟萋萋接口道:“样貌应该没问题,如果长得丑,殿试时皇上瞧不上;问题肯定出在品性或家世上,不过流香说得对,无论如何,我都该去亲眼看一看。”
流霞倒了盏热茶,递到她手里:“可是,大小姐,该如何去看?咱们都没有见过这位新科状元,就算他从我们面前经过,我们也认不出来呀。”
这倒也是……孟萋萋一手接过热茶,一手搭在美人榻步步高的围子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说到这里,倒要考考你们俩,你们来说说,新科状元现任职何处?”
流霞和流香争先恐后地答:“既然是新科状元,自然按照本朝常例,授翰林院修撰了!”
“好,不愧是我教出来的丫鬟。”孟萋萋高兴起来,“表少爷也在翰林院任职,他和新科状元肯定有来往,这事儿还得去找他帮忙。”
流香得了夸赞,喜笑颜开,闻言拔腿就跑:“奴婢这就去找表少爷。”
“回来!”孟萋萋把围子一拍,“就算表少爷来了,夫人会放我出门?”
流香傻眼了:“大小姐,那怎么办?”
孟萋萋挥了挥手:“叫田喜庆给我舅母捎个信,就说我想她了。”
田喜庆是她奶娘的儿子,让他传递消息最可靠。
流香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她的用意,笑逐颜开:“还是小姐聪明,奴婢这就去。”
孟萋萋向来不把愁绪压在心里,见流香去了,便让流霞把春瓶拿来,继续喝酒去了。
她的舅母万氏眼高于顶,却向来爱她如己出,一接到口信儿,就遣了婆子来接。
她的舅舅卫廷鹤,时任吏部尚书兼中极殿大学士,乃内阁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因此万氏来接,罗氏半句话也不敢多说,赶紧给孟萋萋传话,让她收拾收拾,上舅舅家去了。
户部尚书府正房,坐北朝南,前后通透,春风迎面而来,正是舒爽的时候,然而尚书继室夫人罗氏却板着脸,面色极为难看。
二小姐孟莫莫提着裙子,脚步匆匆地迈过正房的门槛,左右一看,问道:“娘,大姐呢,去她舅舅家了?”
孟莫莫是罗氏亲生的女儿,也是她目前唯一的孩子,因此虽然心情不好,但还是回答了她:“是,去卫家了。”
孟莫莫一跺脚:“娘,您怎么就放她去了?爹不在家,她三天两头地朝舅舅家跑,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欺负她了呢!”
“你以为我愿意?”罗氏气闷,脸色更沉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舅舅是内阁首辅,连你爹都得看他脸色。她舅母派了贴身的婆子来接,我哪敢不放人。”
提起孟萋萋的舅母,孟莫莫走到罗氏身边坐下,贴近了她的耳朵:“娘,您给大姐说亲的事儿,可别让她舅母知道,不然她准得上门来闹。”
“放心。”罗氏拍了拍她的手,“这事儿除了我,就只有你知道。”
“我知道什么呀,我什么都不知道!”孟莫莫满心好奇,撒起了娇,“娘,上我们家递庚帖的,究竟是哪户人家?”
初来乍到,请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