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小歌带着不解问道:“什么叫孤星入命?”
长贵一脸沉痛愁苦。
“我打听过了,就是天生命苦,身边的人都会死光,剩下我一个。说不定往后还不得好死,短命鬼一个。
姐你是不晓得,当初我那狠心的亲生父亲要掐死我呢,亏得我亲生的母亲将我交给她最信得过的大丫鬟,放了奴籍,带着出了府。
姐姐,你说我怎地会如此之惨?我们说好啦,你可不许赶我走,不然我立刻拿刀子抹脖子。”
卫小歌怔住。
连亲爹都要活生生掐死他。
迷信坑死人啊!
要是一出生,什么都注定了,那干嘛还活着,不如先准备好一副棺材,天天躺在里面拉倒。
话说,这命也太凄凉了,而且也好似应验了不少,不过多数却是长贵自找的。难怪他最担心的就是一个人过日子,必定是怕立刻就“孤星入命”了。不过,她却一点都不信这家伙会拿刀抹脖子。
看长贵那副要死不活,愁眉苦脸的模样,她顿时忍不住有些心酸。
沉思了片刻,她便说道:“和尚们的话作不得准,他们惯会骗人,纯粹危言耸听。想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比如说想骗些钱财。”
听姐姐替自己辩解,似乎一点都不介意“孤星入命”的事,长贵心中稍微舒坦了少许。
他哼了一声,“和尚们最坏了!”
挡不住心中无限的好奇心,卫小歌又问,“给我说说家里的事吧,稻花村是你丫鬟娘从前的老家吗,长富的爹又是怎么回事,你这个大家公子从前是怎么过日子的?”
长贵口齿清晰得很,一五一十地说了说他的“公子”生涯。
他的丫鬟娘配了府里一个不善言辞,专管马料的小管事,也就是长富的爹。长富爹的老家在稻花村,两人一起放了籍,得了不少长贵亲生母亲的银子,回村里便成了稻花村的富户地主。
因此,名义上长贵是他们的儿子,实则却是主家。
卫家的银钱来源,基本上靠的是长贵。
除了最初的那趣÷阁钱,他亲生的母亲还遣人送过几次银子,不过却不知何故,最近三年却是再也没送。
家里最早过得十分阔绰,盖了大砖瓦房,雇了短工长工,还买了几个仆人。
原主卫小歌,就是打小买来专门服侍长贵的。
因不知什么来历,只有个小名叫做小歌。长贵与她亲厚,平日里都是以姐姐称呼,还摆出公子的款,“赐”了姓卫,叫做卫小歌。
后来,家里的银子叫长富的爹不知怎么给弄没了,说是到县里和人做生意,结果空手而归,连田地都赔出去不少。下人打发了,长工短工也雇不起,都遣了。
最终只留下了卫小歌这个姐姐,还是长贵死命拦着不肯卖。
丫鬟娘生了长富之后身子就不大好,兼且日子每况愈下,越发地病重,撑了两年便一命呜呼。长贵这藏银子的习惯,都是那丫鬟娘在病床上教的,免得都给长富爹给花光了。
亲生母亲三年没送私房银子来,长贵这公子哥的身份便有些尴尬了,日子久了,长富爹就不将他当回事。
本来长贵已经一肚子不满了,外带长富爹孤寡了一年,便想纳了原主姐姐当妾,长贵忍不住便使了点诡计算计他。
长富爹压根不懂得农事,自从散去了那些短工长工,将大伯一家给接来,帮着种剩下来十来亩地。这大伯又不晓得长贵的身份,动不动说他好吃懒做,又似乎对原主姐姐嘘寒问暖,可能意图不轨。
这才引发了一连串的家庭惨剧。
卫小歌哑然,竟然这么曲折离奇。
爹娘都是他的下人,这两人做惯了奴仆的,经济来源出自长贵,自然当他是个公子哥供着,必定是事事以他为先。
不得王子病才怪了。
“长贵,我问你,手握卖身契就能执掌人的生死,别人对你好就是傻瓜,别人稍微对你不好就该死,这些想法,是你娘平时教的对不对?”
长贵一脸惊异。
他还以为姐姐不懂他的想法呢,原来什么都门儿清。
“原来姐姐你都知道啊!”
卫小歌早就隐隐揣测过了,长贵那异于常人的偏执,应该与那位曾经当过丫鬟的娘有关。只是人家早就死了,再去挖坟说人的不是,跟鞭尸似的。
长贵很少提起那位爹,却是时不时提起娘,显然受她的影响很深。
她又东扯西拉地问了几句,长贵大概是打开了话匣子,虽然仍旧有些遮遮掩掩,不过总算东一句西一句的,倒是凑出个人物图形来。
那位丫鬟娘惯会做人,私底下的手段却是十分利索,是个笑如三月春风,心如四九寒冬的人物。家里买来的几个丫头,倒是有两个死在她手里。
对长贵却是极好,万事都宠着惯着,十二分的殷勤。
大概是觉得丈夫靠不住,亲儿子长富还小,生了病心思就更重了,一心培养长贵当她的接班人。于是将那些丫鬟生存法则,事无巨细都教导了。
大宅子里的丫鬟,总盯着眼前三尺地,无非惦记着如何在一个窝里抢食,能够排除异己,挣上了贴身大丫鬟的位置。如此言传身教,耳濡目染,长贵便学会了笑里藏刀的那套法门。
因此动不动装出一副天真纯良的笑脸,心中却是各种小算盘。
活脱脱就是个两面三刀的坏心眼丫鬟,十分小家子气。
话说回来,丫鬟娘并不晓得“孤星入命”的事,还以为长贵的命与府中的祖父相克。想必长贵也是天生敏感聪明,隐隐觉得一旦被人知晓,恐怕有性命之忧。
卫小歌听到这里,随口问道:“这些话你为何不敢和娘说。”
长贵抬起头,微微笑了笑,“其实我一直并不晓得孤星入命是个什么意思,咱们搬家到邑县之后才打听的。从前好几次想问娘,话到嘴边,却是咽下了,因为每次都想起我那亲生父亲想要掐死我的嘴脸。”
“你倒敢同我说,不怕我学你亲生父亲,干掉你这个小混蛋。”卫小歌笑道。
长贵摇摇头,“娘这个人,呵呵,她的性情我还是知道一点的。姐姐你与她不同,每次有事,姐姐你都是挡在前面,要我带着长富逃命,所以,我才不怕你会害我呢!”
卫小歌笑了。
他倒是对自己信任得紧,连这等人命关天的事都敢直言相告。
孩子始终是孩子,没有谁一出生就是个坏蛋。俗话说,七岁八岁狗都嫌,长贵翻年才十一岁,只不过长年被灌输一些扭曲的观念,如此才变得不可收拾。
当然,还得加上那离奇的身世。
也不知哪里来的野和尚,咣当一句“孤星入命”砸过去,便让这孩子背井离乡。长这么大没半点安全感,挖空心思地想尽办法,保全他所在意的人。
只是用错了办法,以为只要干掉所有人,就能护住原主姐姐,还有弟弟长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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