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对着大门,眼睛看着墙上龙飞凤舞的书法发呆,那字画,是海蜃市一个书法家写的,内容就是宋代名将岳武穆的《满江红》。
“哎呀,”唐孝农一进来便热情的打着照呼,表情激动的就像是看到了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不等黄秘书回过脸来。于是哈哈的笑着说,“黄秘书,一晃差不多一年多没见了,别来无恙吧?今天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来了也不是先通知老朋友一声,我也好去接你啊。”
“唐兄,”黄秘书仍然背着手,他还是盯着那副字画瞧着,嘴上却说,“你还别说,当年岳飞写的这首《满江红》确实不错,气势磅礴,豪气干云,字字珠玑,从这首词里还能看出岳飞当年的雄心壮志,同时也看出他对时事的愤怒和不满,如此好词在配上这矫若惊龙飘若浮云的书法,简直是完美,这字啊……啧啧……可以说是铁划银勾,好字!好词!”
“黄秘书所言不错,想不到黄秘书对诗词有这么深奥的见解,不是精通字画的学者是看不出其中精髓的,我就不一样了,只是觉得好看而已。”唐局长叫他没有回头,他也不在意,现在后面一个劲的陪着笑。
黄秘书微笑着,他耸耸肩,转身走了出去。
唐局长一路跟着,走出接待室,他急忙走到前面,然后对黄秘书说:“老哥哥一路奔波,舟车劳顿,想必也是万般辛苦,我办公室有上等好茶,到我们办公室坐坐,顺便喝杯茶,减轻一下身体匮乏如何?”
黄秘书点点头欣然答应,说了声“请”,然后两人在燕松的尾随下进了局长办公室。
然而,一进办公室并关上了门之后,黄秘书顿时板起脸来,他也不像之前那样举止优雅像个绅士,现在的他双眼圆瞪,青筋暴涨,指着唐局长一阵破骂,骂得唾沫到处乱飞,有些唾沫星子还飞到唐局长满是横肉的脸上,燕松也遭了秧,本来他是没必要遭到唾沫星子喷射的,但是他以为围在领导周围一定会有什么好处,一路上跟在他们后面,听着他们风趣的话语,脸上僵硬的笑着,可不想进来之后不但没得到什么好处反而遭来这么一阵唾沫。
“简直是愚蠢!”黄秘书“呸”了一声说,“是谁让你们杀死霍江宇的,你们不知道省里好多人都受过他的恩惠吗?只要他还在,那么他的霍氏企业就在,霍氏企业还在,省里那些高官入的干股就在,一分钱不出就能分到数十万红利,这倒好,几颗子弹就打掉了上百万的红利,你们说上面能不发火吗?现在海蜃市闹得这么大,连上面都无法收拾,所以就得找个人来顶罪,这样才能平息民愤。”
“你说得对,我也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了,所以我把这个罪名嫁祸于霍聚财和欧阳青,顺便把陈真华搅合进去,那么我们就可以做到一石二鸟的效果,只是没想到还是失败了。”唐局长陪着笑说。
“对!”燕松嘿嘿的笑起来,“我也这么想。”
“所以你们就是蠢货啰,”黄秘书还是一脸难看,他瞪着在他面前陪着笑的唐孝农和燕松说,“一来不能让霍江宇死,但是他还是死了,这是一罪;二来你们竟敢用警局里的枪在街上杀人,你还以为这个海蜃市是你家啊?!连警局里的枪都敢乱用,这是二罪,如此罪名,就算一次也可以要了你们的命!”
“黄秘书冤枉,”哭丧着脸说,“说实在的,南宫明希望霍江宇或者是霍聚财死,但是我们并没插手这事,至于杀死霍江宇的凶器是警察专用的枪,但这枪支也不是我们提供的,说实话,有一天我的钥匙掉了,就是管理枪支的库房的钥匙,更加奇怪的是第二天却真真切切的在我衣兜里,我可是四周都翻遍了,可就是一直没有找到。”
黄秘书认真的听着,他听了唐局长的陈述,顿时陷入沉思,良久之后又看着他俩说:“如果你说的没有假,那我敢肯定警局里一定还有和外界某个奸诈之人勾结,而且这个内鬼更是用了一石二鸟之计,这个计谋不但杀了霍江宇,还有可能把你俩弄下去,甚是被判死刑也有可能。”
“你说的没错,”唐局长说,“我也这么想,但这个警察究竟是谁呢?而且这警察必须和我有仇,或者是觊觎局长这个位子。”说道觊觎局长位子,唐局长眼睛盯着燕松。
燕松的目光和局长的眼神相遇,他急忙把脸转开,然后陪着笑说:“局长这么看着我,好像在怀疑我一样,我对你可是很忠心的啊。”
“别说得那么早,也别说的那么好听,”唐孝农冷哼一声,然后又看着黄秘书说,“会不会是陈真华?”
一想到和自己有仇的,唐孝农便首先想到陈真华,但是转眼他又摇了摇头,说:“不可能,陈真华和霍家关系那么好,他不可能偷枪伏击霍江宇,如果他想害我那倒是很有可能的。”
“是不是龙警官?”燕松凑上来,他看着黄秘书和唐孝农,眼睛就在他俩身上打转。
“龙静云?”唐局长皱了一下眉头,坐在沙发上慎重地思考着,片刻之后看着燕松说,“龙静云一向胆小怕事,从来不强出头,上次他要我放出陈真华,我见他说出这话时脸上都出了汗,这人怎么能做出如此凶险之事?”
“我也不敢说是他,”燕松也配合着局长深思的表情说,“不过深藏不露也是常有之事,还是小心为上。”
黄秘书在唐孝农的桌子上捡起一支雪茄,他也在思考着,所以没有点火。
燕松回头看见黄秘书还叼着一支没有点燃的雪茄沉思,于是像逮到一个千载难逢的拍马屁的机会一样急忙由衣兜里拿出打火机打着火凑上去,直接不让黄秘书知道,就在黄秘书的雪茄上烧着。
“干什么?”黄秘书抬起眼睑看着笑眯眯的燕松,很不解的问,“你在干什么?”
“我为你点烟,”燕松还是开心的笑着。
“我可没打算抽烟,这是我的习惯,我就喜欢叼着烟,”黄秘书把脸转开,他不去看燕松,也不再把烟叼在嘴上,而是拿在手中把玩。
“好了,”他想了一会儿,然后说,“现在说什么也没什么用了,眼下要解决的是如何处理这次暴乱带来的影响,如何让上面不去追究。”
“省委书记怎么说?”唐局长问。
“书记这两天正接待外国来访的客人,对海蜃市所发生的事还不知晓,”黄秘书说,“但是好几个处长已经知道了,副省长也听说了这事,我看,你们还是破费点钱出来,先疏通他们,然后再慢慢消化,等到这风头过了,上面不追究,你们就没事了。”
“可是我们现在没钱了,”唐局长皱着眉头,他叹口气说,“为了得到这个局长和保住这个局长之位,我之前弄到的钱全都给上面了。”
“听你的意思是说你给的已经够多了?”黄秘书突然冷冷的看着唐局长说。
“那倒不是,”唐局长说,“我是说现在要想弄到钱,还得从南宫明那里着手,不过这杂碎很不地道,看见最近我有了麻烦,早有躲避我之心,你看这事情怎么办?”
“我还有个办法,那就是把你房子卖了,筹点钱,我好去给你疏通疏通,”黄秘书说。
“看来也只有这样了,”唐局长叹了口气,然后又转过脸来对燕松说,“你的也得跟着卖!”
燕松苦笑一下,也无奈的点点头。
“那好,”见唐局长和燕松要卖房凑钱,黄秘书点点头说,“我就尽力帮你们了,只是我想先保住你们不受牢狱之苦,至于局长之位,还得慢慢来,不过也别灰心,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局长这个位子还能保住,何愁捞不到好处回来?”
唐局长微笑了一下,他假装欣慰的点点头,但是他心里清楚,就算这次保住了性命,他这个局长也是当不成了,说不定连警察也没得做,还说什么“以后再捞回来”?
现在他明白了,所谓的“上面”就是一个填不完的黑洞,之前填了那么多,到头来就像没做一样,一遇到事情还得重新给钱才能疏通,而且,能不能疏通还是一个问题,只是,这房子一卖,他同样一无所有,简单来说,他又回到那个领薪水盼着买房的小警员的处境之中了。
所以,他虽表面无所谓,其实内心忧郁的很,他在暗自想着当局长的这几年都干了些什么。
三人交谈了半天,钱的问题总算解决了,黄秘书说还有其他事,所以他先走了,唐局长和燕松把黄秘书送出警察局,看着黄秘书上了轿车并疾驰而去,他俩才返回警局,然后回到他们局长办公室,现在,这办公室里只剩下无可奈何的唐局长和燕松两个人了。
“他妈的,这是什么事啊?”刚一坐下,唐局长苦笑着说,“还以为做到局长的位子便可捞到好处,于是想方设法的找机会弄钱向上疏通关系,局长的位子是得到了,却又要为了保住位子找靠山,平时无事这些所谓的‘靠山’对你说话还很仗义,拍着胸脯说只要有事他们会帮着摆平,然而真正有事的时候,一个个像个缩头乌龟,甚至在你处于困境时不但不帮你,还想敲诈一笔,他们吃肥了,而我们呢?到头来还是原地踏步,当局长前为了买房捞好处,如今局长当不成了,这房子也没了,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我这局长是为他妈的那些贪官做的,自己什么都没得到,唯一获得的,我想就只是那生不如死的牢狱之灾了。”
“可不是吗?”燕松也深深的叹息一声,他还为保不住房子而难过,听得唐局长这么一说,也很有同感的点点头。
“现在我才明白,”唐局长又接着说,“像陈真华和黄爱国那样真好,作为警察就该保护市民,与罪犯斗争,就算一辈子只做一个普通的干警,心里反而落得开心自在,不像你我如今在提心吊胆。”
燕松这次没有说话,而是轻轻抽泣起来,他歪着头,背对着唐局长,很伤心的哭了,至于因为什么而哭,或许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至少现在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