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言之庭看着她说“回家”的时候,时沐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理所当然地握起她的手,比她的指尖还要冰凉的温度。
言之庭重复一遍:“回家。”眸色清亮无比。
时沐抬起眼睛,忘了那叠广告纸,忘了三十块钱,忘了自己还站在夜晚的街头,全都忘了。
只余下,那双干净澄澈的眼睛,看着自己。那样虔诚温柔。
然后,她鬼斧神差地点了点头。
言之庭笑得就像掉进了蜜罐,合不拢嘴,拉着她往回走。
月光如同轻柔的细纱,静谧醉人。
他说:“谁让你出去发广告了?这么晚,一女孩,多不安全!”
时沐憨厚笑笑。
言之庭刮她的鼻子:“就该让坏人给你捉走!小屁孩,天不怕地不怕的。”
她大笑,顿了顿,开口:“言之庭,你确定吗?要是我真被捉走了,我猜你会哭。”
然后,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会吧会吧,你一定要说会,不然我多没面子啊。
那少爷俊美好看的脸低下来看她,嘴角是弥漫的笑意,半响才说:“大概,可能,说不定……会。”
时沐“嘁”,掌心却渗出了汗,望着天:“我就知道,言之庭,我就知道。”
言之庭将她的手完全包裹,细细的指,根根分明,白皙柔软。
夜里有些微风,不大,拂过脸庞,很舒服很轻柔。
时沐想起来小时候老人都说,薄情人手心凉。
言之庭的体温总比她要低一些,每天早晨更是没有什么血色,有时候牵起她的时候,时沐总要捂着他一些,感受到那冰凉慢慢回暖,她才弯了眉毛,心松一松。
言之庭小指挠了挠她的掌心,眉眼温暖生动,看着她突然伸出手:“别动,睫毛。”
时沐就感觉到他的手指滑过自己的脸庞,定睛一看,果然,白皙的指腹上躺着跟细长的睫毛。
她问:“这么黑你也能看到?”
言之庭重新将手放进口袋,面容隽秀:“本少眼睛好。”
“哦。”
长长的路,两人说着些无边无际的话。
时沐望着天上的一两颗星星,小的都快要被黑夜埋没了,说:“小言,比起春天,我还是比较喜欢秋天。”
言之庭:“为什么?”
时沐想了想:“因为,春天过完了就是夏天。”
言之庭看向她:“所以你讨厌的是夏天?”
时沐点头。
言之庭嘴角含笑:“小沐,你这样想才不对。因为不喜欢夏天,所以连着最美好的春天也一起讨厌,说的就像是,你不喜欢吃糖,所以连童年都想着赶快跳着翻篇。”
就像是,因为害怕失去,所以宁愿一开始就不要。
什么都不要拥有,两手空空了,就什么都不怕。
时沐低着头微微笑着。
她说:“春天,太美好,太虚幻,太不真实。感觉这个季节过完了,我还没有来过一样。”
言之庭笑着:“是吗?你明明来过,我记得清清楚楚。”
时沐抬眼,黝黑清澈的杏眼:“你不觉得秋天更好吗?因为人人都知道这个季节之后就是寒冷悠长的冬天,他们才会更加珍惜,才觉得秋天过得更慢更愉快,才想着多花些功夫出去看看。毕竟,冬天只适合在家里烤火吃火锅。”
言之庭挑了挑眉,摇头:“秋季太单调了,一味的黄,我不喜欢。”
他总是这样,有着自己的判断理解,即使你是时沐,不一样的,也是要摇头的。孩子般的天真纯净。
时沐捏了捏掌中的指,狡黠地说:“如果现在有一大片落叶铺在地上,我就把你推出去。”
最好是把你整个埋住了,然后我也跳进去,抱着你一起打个滚。
想想就好笑。
时沐呵呵咧着嘴。
言之庭却想象着,一整张枯黄落叶铺成的床,隐蔽又平整,他想个青蛙一般跳进去,实在是……难看的惨不忍睹。
他轻咳:“小沐,我小时候,咳,对,小时候。我最大的梦想不是成为科学家,是希望我房间里能有一个属于我自己的蹦蹦床。”
那时,七八岁的言之庭,老师布置了一项作业,是所有的小朋友画出梦想的模样。
有人画的是一顿大餐,有的画的是游乐场的过山车,有的画的是云朵上的房子。
小言之庭趴在地毯上,旁边上散落的一大盒彩笔。他翘起双脚,咬着指头想了半天,才看着自己的房间画起来,钢琴的边上,是一个黑色的小蹦蹦床,一个大眼娃娃正在蹦床中间跳起来,嘴角咧到了耳朵边上。
极快乐的模样。
难以实现的,才被称之为梦想。
做梦都想。
时沐小时候倒常常玩这个,那时候,陵园门口就有很多小朋友给钱就玩的小项目。小小的蹦蹦床,三块钱一次,爷爷经常带她出来,他在旁边负着手看别人下象棋,她就去四边瞎玩。
玩累了再回去找爷爷,在他背上睡一觉,睁开眼时,就已经回到了家。
这么看来,他俩的人生轨迹,还真完全不一样。
时沐说:“现在呢?还是这个梦想吗?”
言之庭当然摇摇头:“人是很容易忘记的,记忆本就十分懦弱。我现在的愿望,和你的一样。”
她当初说的是,希望在乎的人,能够一直陪在她身边。
时沐噗嗤笑了,声音细腻温柔:“言之庭,这个愿望,好像更难实现啊。”
言之庭低头:“所以,我也很努力的,想要它实现。”
他说:“小沐,给我一些时间,就算哪一天要离开你一段时间,你也一定要乖乖等着我。”
他说:“到时候,你,我,还有奶奶,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
时沐从床上惊醒,额间布满了一层冷汗。
窗户开了个小缝,风轻轻扬起了窗帘,灰色的如雾的月光。
她做了个噩梦。
空无一人的大草坪,满眼的金黄。
她从草地里抬起头,喊着——言之庭!你快出来!
言之庭!你在哪啊!
言之庭。
飘落的树叶,枯竭了的茎,泛着褐色的斑,落在她的头顶,像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抚摸她一般。
被子被褪到腰间,她穿着单薄的睡衣,坐起来,搂紧自己的双臂。
突然,什么掉落到了手背上,滚烫的湿润。
她摸了一把脸,看着手心。
为什么要哭?
都说梦是相反的,她捂着胸口,揪心的痛。
——
一班换了班主任,这个星期一来,同学们之间炸开了锅。
年少有为的林致突然间辞职,听说是家里出了事儿,不得不回去照顾重病的老母。
又说,林致其实是个隐形富豪,回马来西亚继承亿万家产。
小胖爱瞎想,手中捧着体艺节拍的合照,琢磨着林老师的穿搭,以他几十年遨游于娱乐周边见过的世面辨认出来,prada的办公包,calali的西装,belvest的领带……靠!他这一年都干嘛去了!全都白瞎!
小胖靠墙痛苦悔恨——怎么不早点看出来抱抱大腿呢……
还听说,新来的班主任是个高学历大美人,z大研究生,被校长重聘请来。
有人附和,对哦对哦,今天从校长办公室走过的时候确实看到了个大美女的背影,身材娉婷,长发及腰,肤白貌美。
长啥样?快想想!有人着急捅着。
于是继续回忆,还有,笑起来像小白兔。
于是,一班都知道了,来了个小白兔老师。
可是按我国几千年教育经验所得,越美,杀伤力越大。
明白了,是个暴躁御姐型的。
小胖又兴奋了,捂着嘴红着小胖脸。
谷雨一巴掌挥过去:“靠!潘小庞,你要点脸行吗?脸都红成猪蹄了,你在臆想啥呢!?”
小胖又恼又怒,面上红润立马消去一半:“男人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胸都平成太平洋了,一点女人味没有!!”
谷雨同学怔了几秒,马上,几打天马流星拳往旁那人脸上招呼。
时沐趴在桌子上,物理课本上那些滚轮箭头乱七八糟公式,一眼都看不进去。
烦死了烦死了!
——
下课时,言之庭不动声色从时沐座位旁经过,手中偷偷扔下两颗糖果,狡黠地朝她挤了挤眼,又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面色平静地走回去。
时沐一只手捏着笔,两个红色包装的草莓糖躺在书本上。
她回头看那人,他低着头看课本,看着像聚精会神的样子。腮帮子一边鼓着,嘴里也含着个糖果。
时沐忍不住笑,撕开包装纸送进嘴里,甜到腻的味道在嘴里漫开,冲击着味蕾。
她含着笑,眉目清朗秀气。
一边翻着书一边哼着歌。
——
自习课时间。
教室里还算安静,毕竟是尖子班,该玩就玩,不该闹腾就绝对安静。
只听得到书页翻动的响声和笔在纸张上的摩擦声,偶尔有怕打扰别人学习的小心翼翼的凳子挪动声。
教室外,从走廊的另一边,传来一阵高跟鞋踩在地上的清脆的“噔噔”声,越来越近,直至走到班门口。
众人闻声抬头,随机呼吸全都一滞,比刚才更加寂静了。
时沐听到谷雨低声“卧槽”,不禁也抬起头。
只见一位穿着黑色风衣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走进来,气场不凡。
她长发披肩,栗色的卷发,如同大海的波浪。颈间系着条锦绸丝带,更衬得脸庞小巧精致。黑色风衣裁剪大方,修身得体,让人觉得垂下的衣摆都十分有风度,全身上下每一处,写满了雅性完美。
特别是那张脸,白皙柔美,小唇挺鼻,竟然真的像只漂亮的兔子。
她怀中夹着一小摞书,站定在讲台上,嘴角上扬,风情优雅地笑着,环视台下一周。
待确实所有人都抬起头时,她清了清嗓子,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罗诺”两个字。
虽是只纤细白皙的手,字却有风度,不是凌厉。笔墨均匀,横捺有分,连笔流畅——这是经常习字的人所能写出的风范。
她开口,嗓音柔软有磁性:“大家好,我叫罗诺,诺言的诺。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大家的班主任了。”
教室里安静几秒,随机,连绵不绝的掌声。
罗诺似有些害羞地笑着,低了低头,垂下海浪般的长发:“其实呢,我与你们的林老师有点渊源,我是他的小师妹,所以能来到华高任教,也是他推荐的。今后希望能与大家好好相处,共同进步!”
“罗老师!”有人举手:“请问,您今年几岁了?”
罗诺笑着停顿了一下,随和道到:“”我比你们,大八九岁吧。”
时沐吃了一惊,一般就算名校毕业的老师初为人师时,也要磨砺个四五年,累计了经验才能当上班主任。没想到她这么年轻就当上了班主任,还是尖子班的。
“老师,那你是从哪里毕业的呢?”
她娉婷一笑,从容答道:“和你们林老师一样,美国剑桥大学。”
众人一阵“哇”。
“当然,我是考了国内的教室资格证的,大家不需要质疑我是否有能力的问题,毕竟人很容易被外表所迷惑。接下来呢,我会带你们的英语,所以大家也要开始适应不一样的教学模式了,比起考试成绩,我会更注重你们平时的performance(表现),像自主的report(报告)和ovalspeech(口头演讲)都会更多一点。”
男孩们还不知道是悲是喜,便一起用力拍着巴掌,此起彼伏,热烈地迎接这位美女老师。
管他呢,这么个长相,谁不愿意多看两眼,估计以后上课的睡觉倒桌率要直线下降了。
罗诺欣然接受着大家的喜爱,看到教室,最后那一排座位,一位穿白衬衫的少年却和拍巴掌的学生们不一样,他正撑着脑袋在课本上画着什么,表情淡然,没什么起伏。
美女老师重新抱起书,长长的风衣及脚踝,身材娉婷苗条,微弯的柳叶眉镀了风情。
她笑着说:“言之庭同学,请跟我出来一下。”
——
罗诺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头发丝随风微微扬起,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香。
言之庭半响才慢慢起身,手插在裤兜里,表情厌厌的,薄唇微抿,伶仃高傲的脊背,跟在她后面离开教室。
在他后脚刚他踏教室的下一秒,班里炸开了窝。
“我靠,这罗诺也太好看了!我半辈子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咋滴?你想甩弃师道伦理,把她搞到手?”
“去你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诶,不过,罗老师怎么单单就知道言之庭的名字呢?怎么不知道我的呢?”
“你?你长的有人家半分好看吗你,同性相吸懂不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