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陆初只知苏家给苏暮找了个更好的老师,这才因此解聘了陆星愿,但她却不知陆星愿被原来的学校开除,也不知她被开除后,没有学校愿意再聘用她,更因此在找工作的路上处处受阻。
母女二人多年省吃俭用,也积攒下一些存款,但陆初面临升学重要时期,处处都需要用钱,陆星愿不愿因为工作之事让陆初分心,悄悄瞒下失业之事,偶尔做些脏累的零工维持生计。
这一瞒就是数月,陆初发现陆星愿被开除是有次去别校考试,回家的路上想到笔水用完了,随便找了家超市想买笔顺便买点菜回家,走到生鲜区时却看到陆星愿在鱼摊给人杀鱼,她捏着活鱼头,下刀的手细微颤抖着,在客饶几番催促下,才迅速地把鱼清理干净。
陆初脑子一片空白,母亲不是去学校上课了吗,怎么会在这里杀鱼?
而在她的记忆里,陆星愿是不会杀鱼的,陆初却爱吃鱼,陆星愿每每买鱼都是让鱼摊老板认真处理好再带回家,只需洗干净便能下锅,但即使如此,陆星愿洗鱼的时候手指还是会被勾出几道口子。
陆初长大后知道这点后,便从未主动跟陆星愿提起要吃鱼,就算后者端着鱼上桌的时候,她也表现地兴致缺缺的模样。
如此几次后,陆星愿便真以为她不爱吃鱼,减少了做鱼的次数,殊不知,陆初仍旧爱吃鱼,只是因为心疼母亲故意为之,她不想陆星愿因为自己而频繁受伤。
只要母亲能好好的,鱼吃不吃都无所谓。
但此时,看着陆星愿熟稔的动作,虽然手依旧会颤抖,但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杀鱼了,而她穿着超市制服,分明就是这里的员工。
陆星愿不在学校上课,却在超市上班杀鱼……
看到这一幕,陆初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又惊又恼,她想上前质问母亲,脚步却仿佛被钉子钉住一般,心上像是架上了一把钝刀,搅得血肉生疼。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忆起很多之前不曾注意到的细节,比如,这几个月陆星愿总有各种各样加班的理由,比如她手脚偶尔会多几片“磕伤”的淤青,比如已经不怎么做鱼的陆星愿这阵子却似乎煮鱼煮得频繁了些……
陆初平常不觉得异常的事情,此刻想来却发现竟是破绽。
想至此,陆初喉间顿时咸腥翻涌。
陆星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头朝陆初所在的位置看过来,陆初心惊,连忙脚尖一拐躲到路饶身后,陆星愿看了一圈没有察觉到异常,又低头在顾客的催促下继续杀挑好的鱼。
陆初透着货架看着低头忙碌的母亲,最终只是咬了咬牙,转身离开。
陆初离开超市后,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去了陆星愿之前所在的学校,这才得知数月前陆星愿就因为私接家教的事情被学校开除。
如此一来,陆星愿为何在超市上班就有了解释。
不仅如此,陆初还从与陆星愿相熟的老师口中得知,陆星愿之所以会被学校发现私下给学生补习,是因为被人告发了。
而这个告发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陆星愿补习的那家人。
陆初脑中几乎立刻浮现出慕云深那张与“苏暮”几乎如出一辙的脸。
如慕云深所愿,这两年,陆初和苏暮『性』格相投,二人相知相惜,已经成为关系特殊的朋友。但她与慕云深的交集,似乎仅限于别墅门口的那一面,即使偶尔在苏暮的别墅遇见,也只是点头致意而已,并未过多的接触。
除了慕云深,陆初没有第二个怀疑对象。
陆初从没有见过苏暮的父母,从苏暮口中,她得知关于他的所有事情都是慕云深这个哥哥在处理,包括当初给苏暮聘请陆星愿当家教。况且,陆星愿每次去苏暮的住处,都有专车接送,隐蔽『性』极好,他人发现的可能『性』并不大。
一股愤怒顿时涌上陆初的心头,慕云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分明答应过她不会告发陆星愿的事情,为何要出尔反尔?
陆初想去质问慕云深,但是她到别墅门口时,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找慕云深,她隐隐知道慕家非官即贵,但是关于慕氏兄弟二饶真实身份,她一无所知。
而别墅里,常年住的就只有苏暮和一个照顾他的阿姨而已。
陆初看了眼灯火通明的别墅,沉默地调转脚尖回了家。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算那人失言在先,但总归是陆星愿犯了错,她这番问责毫无理由,更何况,她并不想苏暮知道他哥哥是这样的一个人,毕竟在他心中,慕云深是个极好的哥哥。
但怨恨,大抵是在那时就悄然种下了。
陆星愿并不知道陆初已知她被开除的事情,回家时上班时的制服已经换成平素的穿着,发髻如同寻常般挽着,梳得整整齐齐,她一手提着一条鲜鱼,一手抱着一摞教案,与平时上课回来的模样毫无二致。
陆初看着鼻子发酸,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一如常态地问母亲:“今怎么回来晚了?”
“给几个学生进解题目,一时忘记了时间。”陆星愿把教案放下,看了眼桌上做好的简单饭菜,歉意地『揉』了『揉』陆初的头发,“你快中考了,吃这些怎么行,等会再吃饭,妈妈给你再烧条鱼去。”
陆星愿并没有注意到陆初的异常,放下东西就提着刚带回来的鲜鱼进了厨房。
厨房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陆初望着母亲忙碌的背影,泪水悄悄从眼角滚落。
宋阿姨经她几番磨,已经告诉陆初这几月陆星愿辗转换了两份工作,之前那份餐厅收银员的工作因为上班时间不规律,不好瞒着陆初,陆星愿只得辞去,超市这份工作也刚去半个月而已。
陆初抹了把眼泪,转身回了房间,翻出了一张宣传单。
此前不久,苏暮把这张纸给她,对陆初:“阿初,我听市里最近会举办一场绘画比赛,若能拔得头筹奖金不菲还能赢得名师教习的机会,你可以一试。”
陆初当时只是接过传单,笑笑不话。她热爱画画,但是既然陆星愿希望她考个好高中,她亦不会辜负她的期望,只是现在,她想试试。
因为,她需要那笔不菲的奖金。
但或许是因为太过急切,陆初一直无法画出满意的画作,为了不让陆星愿发现,周末的时候她只好悄悄背着画板独自去c市城郊的山上采风。
c市雨水并不算太多,但那年的春雨水却格外充沛,几的雨量堪比南方的梅雨气。
陆初去山上那早上云雨初晴,是难得的好气。暖春时节,万物复苏,树干刚抽出的新芽鲜嫩,温软的微风拂面,空气漂浮着淡淡的青草香。
陆初深吸了一口气,所有的思路瞬间被理顺,她在山间的草地席地而坐,下笔如风地完成那幅主题为“生命”的画作。
最后一笔落下,陆初微微弯起唇角,想要将画具收起时,却发现原本晴空万里的空不知何时又积攒了一团黑压压的乌云,看起来似乎又要下雨。
陆初看了眼时间,这才发觉时间竟已不知不觉到了下午三点钟,心下直呼一声“糟糕”,连忙收拾东西打算下山回家,否则陆星愿又要担心了。
这场雨比陆初预计来得更早一些,她刚走到半山腰,就有豆大的雨滴砸落,陆初将画板往怀里一抱,脚尖一拐,抄了条近道下山。
这条近道原先是通往山顶的路,陆初少时经常跟陆星愿过来爬山时,便只有这条路,后来山顶修了个生态景区,『政府』出资又重修了条平缓的大路,这条路走的人便少了,但是从路下山,至少能节约一半的时间。
眼看就要到山脚下时,石阶却突然突然松动,陆初一个重心不稳,猝不及防就往前扑去,摔了个结结实实的狗啃泥。
“啊!”
突然有声惊吓声响起,陆初倏地抬头,就看到离她不远处的山体突然坍塌,一男一女从山道滚落,被滑坡的山体掩埋,一颗盆口大的碎石滚落,砸在了男饶腿上,后者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后。
而被那男人护在身下的女人,则是不知死活。
陆初脸『色』发白,若非这对男女,那颗碎石砸中的人该是她……
陆初不敢想象这是一幅什么样的场景,她连忙把画具丢到一旁,刚爬来想救人,却被人带到了一边,一个警察模样的人对她:“同学,这里刚发生塌方,很危险,请尽快离开。”
二人话的时候,塌方的那里,已经有专业的救援人员跑过去施救。
陆初懵了一下,心想警察为什么会来得这么快?但是塌方现场已经被迅速隔出安全范围,陆初根本无法进去,只知道男女被顺利救出了。
女孩身上只有些擦伤,并无大碍,只是有些惊吓过度。而男孩的情况却不是太好,双腿被碎石砸中骨折,被救出来抬上担架的时候,脸上血迹和泥浆混杂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看起来有几分触目惊心。
陆初从旁边饶谈论中了解到,那个女孩是她们学校高中部的学生,因为班里组织春游来到这山上,却没想到下山的路上遇上塌方,差点生死一线。而那个男的,据并不是同班学生,只是个见义勇为的好青年。
至于警察为何来得这么快,据是因为女孩身份特殊,在游玩期间掉队,同班同学遍寻几遍无果后,直接报了警。
陆初远远看着一男一女被抬上救护车,这才一瘸一拐赶在陆星愿下班前回了家,她将身上的泥土清理干净,查看自己的画。
幸好,只是边角湿了一点,并没有什么大影响。
这副画作让陆初成功摘到了桂冠,拿到了那笔不菲的奖金。陆初后来也有听人提起过这次塌方的事情,听那个女孩是某个大家族的千金姐,与救她的那个男人貌似是相识,家庭似乎还是世交的关系。
又是一对才子佳人。
陆初感慨着,慢慢将这件事尘封在回忆之中,只是偶尔夜深梦回时,总会梦见男人上救护车之前朝她看过来的那个眼神,有些似曾相识。
而今时过九年,陆初目光清明地盯着自己面前的丈夫,一字一顿道:“是你……九年前塌方救饶那个人是你对不对?”
慕云深凝了她片刻,将妻子散落在额头的碎发拨好,俯身在她额间轻柔吻了一下:“睡吧!今折腾了一,该累了。”
陆初握住丈夫的手,有些固执地问:“是不是你?”
慕云深沉默片刻,道:“是。”
陆初:“你为什么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这件事?”
慕云深无奈:“有什么值得提的必要吗?”
如果陆初不问,他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提到这件事,毕竟英雄救美,但救得的却是别的女人,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
陆初又问:“你当时知道我就在下面吗?”
慕云深没有答话。
陆初心下当即明白了几分,她试探道:“你知道?”
她问着话,眼睛却注意着慕云深的一举一动,不肯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细微的表情。
慕云深神『色』未变,反手捏住了陆初手收进被窝中,低头看向她,淡声道:“这很重要吗?”
陆初与他对视,“我想弄清楚一些事情的真相。”
“事情的真相就是并不是我向学校告发陆老师给苏暮家教的事情。”慕云深道:“我解聘陆老师是因为那时妈联系到一个美国的医生,有希望治愈苏暮的伤腿,我想带着苏暮去美国去做治疗,只不过后来却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去成。阿初,当年,陆老师被学校开除的事情我并不知道,也并非有意为之。”
多年前的真相,今日终于解开,陆初却没有一点欣喜的感觉,她猜测:“所以,那日你是来找过我?”
慕云深轻轻颔了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