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问好过后,父子相对无言。
苏慧放下杯子,对二壤:“我让阿茹送点东西过来,怎么还没到,我去打个电话问看看是不是路上耽搁了。”
罢,她起身迅速出了病房。
苏慧出去后,病房内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父子本就无话,如今一躺一站,更是不知从何起。
慕庭东压着嗓子咳了几声后,道:“公司现在什么情况了?”
“酒店全面关闭,撤了以徐磊为首的几个负责管理人。慕氏股价因为酒店的事情受到冲击下滑,但总体影响不大。”
“你大伯呢?”
“涉嫌蓄意谋杀,已经被警局拘留。”
慕庭东闻言面『色』一沉。
“苏馨对此次事情供认不讳,非法持枪加上绑架谋杀,伤好后便会收押,这些罪名足够让她坐穿牢底。”
慕云深提到苏馨,声音不由沉了几分,视线更是紧紧盯着慕庭东,“您知道当年的车祸是她所为?”
慕庭东蹙了蹙眉,没有回答。
“呵。”慕云深冷笑,“虽每代争权夺利都要拼个头破血流,当年死的是我便罢了,可死的人却偏偏是早就与慕家毫不相干的苏暮,你不待见苏暮不错,可他终究也是您的亲生儿子,您眼睁睁看着他死去,心中难道没有一点愧疚之意?”
慕庭东沉默,面对他的谴责他无话可驳,又或者,对于自己的儿子,他从来都是亏欠的。
慕云深瞥见慕庭东的神『色』,冷冷地扯了扯唇角,“我来不是来指责您的,充其量您也不把苏暮当儿子。他的心中也从来没有过父亲的存在。我只是为您感到可悲,因为在我眼里,您这辈子除了慕氏外,一无是处,您不是合格的丈夫更别提一个合格的父亲。”
寒冷冬日,慕云深的话语句句戳心,慕庭东手指握拳,眼底像是极力隐忍着什么。
良久,他的手指才缓缓松开,才哑声问:“那孩子……生前跟你一样怨我吗?”
“谁知道呢?”慕云深忆起苏暮始终温和的面庞,语气嘲讽道:“反正至死我都没有听过他问起有关于父亲的只言片语。”
话落,慕庭东压着嗓子低低咳了起来。
慕云深看着这个他应该称呼为父亲的男人,心想后者早年风光无限,如今却缠绵病榻,妻离子散,也不知有没有后悔过当初做出的选择?
他视线在病房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床尾的枕头上,走过去拿起枕头,对慕庭东道:“垫上这个或许你的腹部能舒服些。”
慕庭东腹部受伤,但腰却悬空了一块,想来并不舒服。
慕庭东闻言诧异了下,才微微支起身子,让慕云深把软枕塞到身后,他苦笑道:“你妈其实一直都不怎么会照顾人。”
慕云深不置可否:“妈的起居自有周姨打理,她会不会照顾人并不重要,更何况,这三十年她一直活在风口浪尖,哪能分出这些心思?”
“也对。”慕庭东不知想到什么,抿唇笑了笑后,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阿初如何了?”
“没什么大问题。”提及妻子,慕云深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柔『色』。
慕庭东看着他,恍恍惚惚好像看到了年轻的自己。那时,他与苏慧新婚不久,一切都尚存美好。
父子之间再无话语,病房里气氛略僵。
幸好这僵持并没有维持太久,就被一阵喧闹声打断。
慕云深神『色』一凛,阔步走了出去。
病房外,苏慧正一脸怒容与一中年女子对峙。
“慧,公司的事情我不懂,但这大过年的,你能不能跟云深,让他跟警局的人,把人放回来就算是吃个年夜饭也好。”
开口的人是慕庭海的太太陈湘君,也就是慕云深的大伯母,听这话,是为了慕庭海而来。
苏慧听完陈湘君的话,冷笑了一声:“公司的事情大嫂是不懂,可我已经和慕庭东离婚了,和慕家早就没有半分关系,你大哥因为公司的事情被警察带走,又让我去找云深公司的事情,这不是难为我吗?”
陈湘君并不知慕庭海蓄意谋杀的事情,只当是公司的事情让他惹麻烦上身,此刻找上苏慧替慕庭海求情也正是因此。
在她看来,公司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大不了,怎么会跟警局扯上关系,慕云深未免也太不看情面。
苏慧不像陈湘君如此无知,虽不知慕庭海具体的所作所为,但是也隐隐猜到了一些端倪,她不是让慕庭海血债血偿已是仁慈,还指望她替他求情,这不是异想开吗?
陈湘君听罢脸『色』微微一僵,但想到慕庭海如今的处境,她不得不恬着脸道:“慧,云深那么听你的话,你若肯跟他提提,他肯定会听的。况且,我只是想让庭海出来和我和孩子吃个年夜饭儿子,你看云景还,问起父亲来,我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陈湘君着着眼眶里泪光浮动,情绪很是到位。
“大嫂这话的,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云景今年应该二十二了,都可以谈婚论嫁了,怎么是还?”苏慧看着陈湘君,淡淡道。
陈湘君一时无语。
“让大伯吃个年夜饭,倒也不是不可能。”慕云深走过去,看着陈湘君淡淡道。
陈湘君没想到慕云深也在此处,听罢他的话眼睛不免发亮,“云深……你是你愿意让人把你大伯放出来?”
“大伯母此言差矣,大伯是警察抓进去的,我不过是个商人,有什么能耐让警察放人。”慕云深顿了顿,又道:“只不过若大伯母只是想跟大伯吃顿年夜饭的话,我倒可以请警察通融一下,放您和云景进去坐片刻。”
话落,陈湘君脸『色』一变,“云深,庭海怎么都是你大伯,我知道公司是出零事,但是你至于将你大伯送进警局吗?”
“大伯母笑了,若真是慕氏的事情,我自然不会为难大伯。但是大伯被请进警局可不是因为慕氏的事情,而是因为……”
“因为什么?”陈湘君不由地拔高了声音,尖锐的女生在医院安静的走廊里显得分外地突兀。
慕云深嘴唇一张一合,缓缓吐出两个字:“谋杀。”
陈湘君骇然失『色』:“云深,你不要胡袄,你大伯为人老实,这些年来也一直兢兢业业给慕家做事,怎么会……”
她浑身一抖,还是没有把“谋杀”两个字出来。
慕云深目光一沉,他意有所指道:“大伯这些年确实是做了很多事呢……”
他语气淡淡,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陈湘君此刻看着慕云深,脚底阵阵发寒,这三十年来,慕庭东掌管慕家,但因为兄嫂的关系,对她始终客客气气,但慕云深因为一些原因,显然对慕家并不会有任何留情面,此刻从对待她的态度上便可见端倪。
她吸了口气,仗着长辈的气势问:“云深,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你你大伯谋杀,可有证据?”
慕云深道:“我太太和我父亲身上的伤就是最好的证据。”
陈湘君脸『色』越发惨白,双唇哆嗦着:“你的意思是……”
慕云深已经懒得再跟她多废话,对陈湘君道:“大伯母,请回吧。”
陈湘君嗫嚅道:“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慕云深没有话。
她扭头看向苏慧,却见后者的目光比慕云深越发阴沉几分。
原本要的话咽了回去,陈湘君又看了眼慕云深,这才神魂落魄地转身离开了医院。
看着陈湘君离去,慕云深才迎向苏慧:“妈……”
“你什么都别了,妈明白。”苏慧出声打断慕云深话,蹙了蹙眉:“不过你大伯母但是提醒了我一件事,今是大年夜,但如今这情况,一家人一起吃团圆饭怕是不能了。”
慕云深安抚道:“以后有的是机会。”
“以后?”苏慧想到慕庭东的病情,苦涩地笑了笑:“去陪着阿初吧,我和你爸不能求仁得仁,你和阿初要好好珍惜。”
慕云深道:“那我先过去了。”
苏慧点头:“去吧。”
……
慕云深回到陆初的病房,就看见她捏着什么东西在玩,凑近一看,是一张剪纸,剪纸上活灵活现地剪出个人,模样看起来憨态可掬。
陆初将人凑到慕云深面前,问:“好看吗?”
慕云深挑眉:“周姨来过了?”
“咦,你怎么知道是周姨?”陆初诧异。
“我给周芸放了年假,能送来这些东西的还有谁?”慕云深睇了眼桌上的食盒,道:“况且,我的时候,周姨剪过两次窗花给我玩耍。”
是了,陆初手中除了那个纸人还有几张漂亮的窗花,她感慨道:“周姨,虽然在医院但是过年应该要有个年味,就送来了这些吃的和窗花,这个人是我刚才央着她剪的,妈妈手巧,时候过年的时候也会给我剪些玩意,这么一想,感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了。时候,觉得过年是件很开心的事情,穿着新衣服拿着压岁钱,跟在哲宣哥后面放炮,但是越长大,就好像越没有年味了,今年更是大概得待在医院过年了。”
慕云深望着妻子,只觉得内心格外歉疚,柔声道:“是我不好,委屈你了。”
陆初一愣,随即又笑开了:“在医院过年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我们一家人都在。”
她拉起慕云深的手放在自己的腹上,看着他认真道:“你,我,还有孩子,我们一家人。”
慕云深嘴角缓缓扬起,“嗯,我们一家人。”
窗外寒风凛冽,病房内却温暖如春。
“对了,爸情况如何了?”陆初想起慕云深是去看慕庭东的,不由问。
慕云深道:“看着精神还不错。”
陆初:“那就好。”
这的年夜饭是在医院病房吃的,没有大鱼大肉,只有几道清淡的菜和一盘北方必不可少的饺子。
陆初今难得孕吐不太严重,吃了好一些菜,她把脑袋搁在慕云深肩头,道:“我回到s市后,才知道原来南方的大年夜是不一定要吃饺子的。”
“嗯?”慕云深调整了下她的姿势,好让她能靠得更舒服些,“那吃什么?”
陆初:“什么都可以呀,鸡鸭鱼肉,东西多得煮一顿可以吃好几,不过我最爱吃炒年糕,s市的年糕口感和c市不同,特别是外公家乡新鲜捣出来的,口感格外好。”
慕云深刮了刮她的鼻子,“你最近很经常提起外公家乡,很想回去?”
陆初眸光暗了暗:“其实在镇上的那段日子并没有那么好,但是我总会莫名想起来,大概是因为那段时间,我心中只有一个执念。”
慕云深抱着她的手紧了紧,没有问她那时的执念,只是道:“想跟时候一样去放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