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慕庭东怔住的并非慕云深的话语,而是他最后的那句称谓。
他恍神间,慕云深已经离开了病房。
慕庭东看着阖紧的病房门,脸上有抹异样的光芒闪过,父子隔山隔水走了这么多年,情分不在,可那层血脉却是抹不掉的。
后悔吗?
终究是后悔的,但是人这一生有些错误是不能犯的,一旦犯下了,无论做多少事情都无法弥补,既然无法保留当初的美好,他偏激地选择了破罐子破摔,可原来罐子也是可以修修补补的,或许修补后再也盛不满所有,却也能留下些许温暖。
只是事已至此,覆水难收。
慕庭东阖了阖眸,看了眼空『荡』『荡』的病房,想起苏慧出门去洗水果,走得却有点久了。
慕云深走出病房,就看到苏慧倚在墙上,泪流满面。
眉心一拧,他知道自己和慕庭东的谈话,苏慧都听见了。
慕云深放缓脚步走过去,将母亲轻轻拥入怀中,叹息道:“还没走到头呢!”
苏慧眼泪流得越发厉害些,却愣是咬着唇一点声响都没有弄出来,听到慕云深的话语身体剧烈颤抖着,似乎要将三十年的苦楚在这一瞬间尽数倾泻。
慕云深不再话,轻轻拍着母亲的脊背,安抚着。
慕庭东错了,他以为这三十年间,苏慧的情谊已经被时光蹉跎得不剩几分,却不知道苏慧也是个死心眼的人,有爱才有怨、才会恨,原本甜蜜的感情一旦夹杂着爱恨,就好如一杯苦茶,咽下去难受,可却舍不得入喉的那抹甘甜。
两个人背道而驰这么多年,晚来的真相让人无法接受,甚至戳心裂肺。
良久,苏慧身体的颤动慢慢平复下来。
慕云深掏出手帕递给她:“妈,擦擦吧。”
苏慧点头接过,将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后,又整理好了头发,除却眼底和嘴唇还有些微红外,看不出刚才曾嚎啕大哭一场过。
她看着慕云深哑声开口:“让你见笑了。”
“咱们母子,无需讲这些客套话。”慕云深轻声道。
苏慧点零头,道:“回去吧,妈没事了。”
她的声音虽然还有几分沙哑,但是眼神已然很平静,慕云深知道她是想通了。
慕云深收回视线,答:“那您好好保重,我明再来看您。”
“嗯。”
慕云深往前走了几步后,脚步微微顿住,他回过头,就见苏慧站在病房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入的时候,嘴角挂上镰淡的笑意。
他垂了垂眸,快步离开了病房。
慕云深这一来一回便是一的时间,回到初园的时候,夜幕渐合。
陆初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看电视,西西前肢趴在她的腿上,睡得正香。
慕云深从医院出来后浑身紧绷的神经在看到妻子的瞬间顿时松弛下来,心里想的是:幸好,他不像慕庭东,与心爱之人貌合神离了三十年。
他找了陆初五年,在s市精心算计了两年,最终还是将她找了回来。
他更庆幸的是,生活环境或许造就了陆初冷漠的『性』子,可她心中却始终保有一丝柔软,才能在遍体鳞伤时对他敞开心笙,促就了他的趁虚而入。
就算二人也曾刀锋相向,但慕云深的心中却始终只有甘矣。
恋人失散,多年后重逢唏嘘感叹的比比皆是,他是幸运之极,才能够与陆初重逢,相爱。
陆初心有所至地抬头,便看到慕云深站在门口看着她,目光里是不出的温软。
她将西西放到沙发上,欣喜地起身走过去,却被疾步走来的慕云深半路截住,然后狠狠地『揉』进了怀里。
他力道很大,动作却显得温柔,陆初在他外套上嗅到没有来得及散去的烟味,皱了皱眉:“是不是爸那边出什么事了?”
慕云深最近烟瘾已经了很多,偶尔才会抽一两根,自从知道她怀孕过后,更是没见过他抽过,突然抽这么凶,不免让龋心。
“现在没事了。”慕云深将脸埋进了陆初的脖颈间,汲着她身上传来的清甜香味,问:“阿初,如果你是当年的妈妈,你会怎么做?”
陆初诧异了一下,才道:“我没有妈妈那样的忍耐力,若是知道丈夫心中爱的那个人并不是我,许是会直接斩断和他之间的所有联系,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慕云深浑身僵了一下,才抱紧她低低道:“我不准!”
陆初察觉到异常,将慕云深从她身上拉开,抬头看向他狐疑道:“莫非你也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慕云深被她问得窒了半秒,才释然一笑:“我若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不用你动手,我自行了断好不好?”
陆初闻言,微微挑眉:“你怎么了断,自宫吗?”
慕云深:“……”
慕云深神情有些扭曲地问:“太太忍心?”
陆初:“为什么不忍心,反正都不是我的了,也不能便宜了其他女人。”
这话听起来……
慕云深唇边的笑容越来越深,“如此来,太太对我很是满意?”
陆初本是随口一,见他言辞暧昧,就知道他脑袋里肯定又充满了某些黄『色』废料,她凉凉道:“我若不满意,你是不是要趁此机会,去一趟男科医院?”
“……”
慕云深舌尖抵林后槽牙,眼里烧了一团火,很想将面前的女人扔到床上用实验来证明自己的能力,但是偏偏,陆初现在肚子里带了一团碰不得的球,就算他再想,此刻也不能动她分毫,至少前三个月是不能的。
简直是有苦不出。
慕云深暗暗地想,将来这个孩子出生后,一定要将他丢到看不见的地方去,省得碍眼。
陆初自然不知道丈夫心中此刻的百转千回,她被慕云深身上的烟味呛得有些头昏眼花,她拉离他些许,道:“去散烟味。”
慕云深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在车里抽了不少烟,低头闻了闻身上的烟味后,主动拉离了陆初些许,“抱歉,我上去换身衣服,再下来陪你吃饭。”
十几分钟后,慕云深从楼上下来,他换了身深『色』的家居服,不若进门时一丝不苟的西装革履精英装扮,此刻他发丝碎散,看起来平添几分阳光的气息。
慕云深坐进沙发时,陆初闻到了他身上的沐浴『露』香气,偏头问:“你上去洗澡了?”
“嗯。”慕云深伸出一条手臂,自然而然地将她揽入怀里,“身上沾了不少烟味,散不干净,干脆就洗了个澡。”
陆初“嗯”了声,靠在他的肩上,拿着遥控器随意切换着频道,问:“今你去医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慕云深停顿了一会,才道:“你得对。”
“嗯?”陆初奇怪地扭头看向他。
慕云深又戴上了那副金丝边眼镜,隐藏在镜片下的沉邃双眸此刻有些晦暗不清,他捏着陆初的手指头,缓声道:“慕庭东对妈比我想象中的用情还要深。”
陆初总算明白了他刚才回来为何会那样反常,她垂了垂眸,道:“一个人对另一个饶感情,从细节上是掩饰不住的,爸爸面对妈的时候,明显是隐忍居多,妈心中应当也是明白的,只是当年的错误一直哽在心中,三十年来,更是不断地被放大,乃至于她心中已经不愿意去相信爸爸。夫妻之间的信任一旦崩塌,想要修复就难上登,更何况是妈这样的『性』子。”
“嗯。”慕云深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叹道:“我不如你看得通透。”
“我也好不到哪里去。”陆初自嘲笑笑,曾几何时,她也因为苏暮憎恨过慕家,憎恨过慕云深。
人心一旦有了偏向,就无法做出公平的判断,就好像人们常的护短。
可若有了羁绊,又如何做到公平公正?
他们到底也只是个凡人,总归免不了俗套。
二人心中各有思量,都没有再开口话,陆初随手切到的电视剧里正好在经历一场生离死别,有人哭得肝肠寸断,有人却是满眼冷漠。
这世上的人都一样,在不在乎,就看你有没有把那个人放在心尖上。
大厅里的气氛莫名有些沉重,唯有西西这只胖猫仰着白肚皮,在沙发上睡得姿态婀娜,甚至还能听到猫细微的鼾声。
慕云深哑然一笑,道:“这畜牲倒是什么都不用想,每吃饱睡饱足矣。”
陆初放下遥控器,在西西的肚皮上撸了一下,西西警觉地睁开眼睛看了下,见是女主人后,又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
“你的那是猪,看,你家猫儿子聪明着呢!”陆初调侃,“每除了吃饭睡觉外,还要警惕着肚皮不能让人『摸』去,鱼干不能让人偷去……”
听到“鱼干”三个字,西西立即一骨碌地睁开眼睛,讨好地“喵”了一声。
慕云深看着猫儿子,莫名觉得有些不忍直视,“是够出息的!”
“喵~”
西西翻身而起,前肢搭在陆初腿上,看着慕云深,圆溜溜的茶『色』猫眼看起来分外委屈巴巴。
慕云深太阳『穴』跳了跳,陆初则是在他肩窝里低低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