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重新回到锦帘城下的时候,日头已经微微地西斜,把所有东西的影子都拉长不少。
白十二仰头看了会儿高高的城门,将眼睛重新用布条蒙住,抬起一只手,一副贵族老太太等仆人搀扶的架势:“走。”
止息下意识把她那只手接住了,又扭头最后看了一眼锦帘城。
此时城门紧闭,其实什么也看不到,也没有半分锦帘城平时热闹市侩的模样,根本不是止息记忆中的锦帘城。止息用力盯了一眼,神色不知该说是破釜沉舟的壮烈还是破罐破摔的颓丧决绝。
此后,杏林世家在锦洲大陆上彻底消散。
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
…………
真正走出锦帘城管辖范围,花了两个人一天一夜的时间。
不知是微澈走了,锦帘城中禁锢锦国人的阵法也跟着失效,还是白十二暗中做了什么手脚。第二天出了奇山的俩人没有再被阵法召唤回锦帘城。
止息正扶着白十二过奇山脚下的一条小河,想到这里竟然还生出点儿怅然。
白十二感觉到他心不在焉,手指拢起捏了止息小臂上少得可怜的那点肉。
“再捏要断了。”止息翻了个白眼——反正白十二也看不见。
“我分明没用力。”
“怎么没用力,都红了!”
“你可真是娇娇公子哥。”
“……”
止息被白十二怼得说不出话,顾忌这丫头手指上雪剑剑气还凶得很,也不敢继续招惹,几句顶撞的话就在嘴里绕了两圈又吞回肚子,憋出个白眼儿来。
白十二说着却顺势把手指摸了过来,严肃问:“哪里见红了?”
“没见红,就红了。”和一个盲人交流难免有信息传递错误的时候,止息被白十二猝不及防的关切给臊到了,赶紧把她手指扒拉开。
“我闻到了血腥气。”白十二缓缓道。
这次止息都发现了不对——河流上游的颜色突然变深了,有什么黑色的物质大面积覆盖了河面,正被水流不断冲刷变淡。到止息脚边时,浓重的颜色只剩下几丝丝极浅的血色。
这条河很浅,几乎可以说是小溪,但水流湍急,有什么异物入水必然半盏茶的时间就能到达止息二人现在的位置。也就是说……
“有人在前面遇难了!凶手可能还在岸边唔!”
白十二猛地伸出手一把捂住止息的嘴,沉声道:“此路不通,换条路走。”
她话音刚落,便听上游传来隐约人声,细细听去,似乎还是呛着水在喊救命。
止息顿觉白十二捂着他嘴的手又加了好几分力气,差点没把他下巴勒脱臼。
二人姿势古怪地在河边僵持了约摸一盏茶时间,面前的河水已彻底变红,在阳光照射下甚至晶莹剔透有如玛瑙。继而一具浮尸顺着水流漂了下来。
止息瞪大了眼睛。
那浮尸只有半个脑袋,没有左臂,腰侧也缺了一大块肉,露出的皮肉筋骨都发着黑。断口十分粗糙,不像利器划伤,也不像野兽咬开,更像是生生撕扯下来的。
太平年间,怎会发生如此骇人听闻之事!
止息倒吸一口冷气,紧接着便见河岸边一人满身是血跌跌撞撞跑来,边跑边回头,似乎身后有个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他。
救人!
止息被那人慌张模样感染,也跟着紧张起来。他一时挣扎不开白十二的手,情急之下居然一弯腰把她给抱了起来!继而抱着这位懵圈的大小姐飞快往那人来处冲去。
白十二万不可能想到这小少爷竟来这么一出,一时半会也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放下,面前血腥味直冲鼻。心知是晚了,暗骂这娇娇少爷跑得倒是快,启唇冷声道:“滚!”
那血人正要朝止息扑过去,冷不防被这瞎丫头一声吼也愣住了,一双眼睛直勾勾望向白十二。
他一停,止息看清楚了。这人一身粗布衣服,浑身溅血,看不出衣服本来颜色,只看微微佝偻着背,应该是有些年纪。光着一双脚,脚上已经被河边石块划了好些细小的口子,踩得一地斑驳血点儿。
“这……这是怎么回事?”
止息一开口,那人也顾不上盯着白十二看她是不是瞎了,回了神颤声儿道:“半月前妖怪跑进城里,见人就吃。我一家老小在城外种田,听说这事也不敢进城卖菜。本想着等君上派的道爷降了妖再说,谁知今日……今日……”
“都……吃了?”
“就剩小老儿我一人跑出来。跑出来又有什么用!”说着,他一拍大腿蹲坐在河岸石头上开始抹眼泪。
止息也不知从何安慰起,更不知道接下来是找个地方躲躲,还是把白十二带去降妖伏魔。
千盛尚文抑武,他们认为习武只能做做粗活,是下人身份。因而鲜有人习武,更不用提身怀异术。那些个“道爷”必然是道经倒背如流,上阵只能撒撒黄符的软脚虾,哪里比得上白十二这神兵利器。
他只怕白十二秀得太厉害惹祸上身。
正不知所措间,白十二开口了,问的问题还非常偏离重点:“那道爷……可是姓楚?”
“小老儿在这荒郊野岭哪晓得道爷名讳,只远远见过。这么高,约摸这装扮,这模样。”
“……”
止息见蒙着眼的白十二表情十分不善,立即道:“比划得是像楚道长,我们去看看?”
隔着布条,止息感觉自己被白十二瞪了一眼。
“善为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