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绛珠小心翼翼的夹起一块儿鱼肉放入口中,嫩,滑,柔,只是有些清淡,不过萧九遥口味儿本就有些清淡,对他来说恰好的口味儿,在大多数人口中都会有些清淡。
果不其然,萧九遥夹了两筷子后满意说道:
“这鲫鱼汤做的不错。”
林绛珠听到后心中一喜,但还是强装镇定点头说道:
“公子喜欢就好。”
萧九遥这次出去本就是去给王大人过寿,王家的菜肴有些咸了,萧九遥垫了一下肚子便就没有动筷子。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人,只是桂春坊能在京都做到这等地步,后面自然得有些人撑着,这些人便是萧九遥也得罪不起。
到了这个时辰,肚子恰好也饿了。不到一刻钟一条两斤的鲫鱼就被二人吃的一干二净,桌子上摆的尽是鱼刺,说是二人一起吃,绛珠只是吃了两小碗儿,有一斤半都是萧九遥一人吃掉的。放下碗筷儿后萧九遥伸手朝绛珠摆了摆,后者不知何意,竟有些慌乱。萧九遥做出一个抹嘴的动作,后者方才会意,而后从腰间掏出一张绣有远山翠竹的手绢递给萧九遥。
萧九遥靠着凳子胡乱在嘴上抹了两把,将随意丢在桌子上,说道:
“你先下去吧。”
绛珠简单收拾了一下桌子,将那块儿手绢紧紧攥在手心儿。
“公子早些休息。”
轻声关好屋门儿,绛珠背对着门子舒了一口长气,在冬暖夏凉的后堂她竟觉有些闷热,绛珠先将碗筷儿放在台阶上,随后把那块儿绣有远山翠竹的手绢小心翼翼的放在怀中,而后才端起碗筷儿步伐轻盈的离开后堂。
林绛珠走后吃饱喝足的萧九遥从身后书架上拿起一本《大学》,饱暖思**?不!像这般君子要读书才是,屋中虽是只有三四根烛火却也够用,只是刚翻出没几页儿,身后便响起一道戏谑声音:
“那女娃子不错哟,对你又倾心,咋就不收了她?”
未等萧九遥开口,那道声音又继续道:
“世间最为悲苦之事,莫过于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哦。”
说罢,萧九遥肩后探出一个白须,白发,相貌猥琐的老头子。老头子盯着萧九遥胸前展开的书卷,眉头一皱说道:
“哎哟,这书上写的净是糊弄你们这些凡夫俗子。”
萧九遥露出无奈笑意,看样子二人应是相识。
身后站着的那位身形矮小,穿破旧长袍,面相猥琐,看装扮应是一个假道士。老者手臂上搭着一把没有几根长毛的破旧棍子,萧九遥在书上见过那东西,又有些不一样,那根破棍子叫——拂尘。
至于身后这位不知何时,也不知如何进来的人,萧九遥也不知他是不是一位真道士,看着不像,但有那么些味儿,说假不假,说真不真。
“哪里糊弄人了?”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四者之间毫无干系可言。天下坏人多如鸟粪,活的潇洒的人多的是。齐家者未必修身,齐家在于家中女子而不在于男人,当朝重臣多有妻妾成群之人,府中照样和和睦睦。与圣上亲昵之人必定是朝中佞臣小人。一朝之中有忠良之臣,有奸诈之臣方可天下太平。小子,想想老道我说的这些在不在理儿?”
老道士撇眼摸着胡须说道。
萧九遥一笑,实在有些无奈,说道:
“书上的未必都对,可照着书走定是错不了。”
老道士拂尘一甩,这话像是掀了他家屋顶一般,大声吼道:
“愚昧,迂腐,生意做得这么大的人,还信这些鬼话!”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对他如此吼叫了,老道士的嚷嚷让萧九遥眉头一皱,凌冽说道:
“吾信与不信,干汝何事?”
老者倒是没有计较萧九遥的不敬,抠了抠鼻孔无所谓说道:
“既然你信这些,那不知老道的话,公子是信与不信?”
萧九遥也觉得自己方才的语气有些失礼,毕竟这身后的这位老人家应是比自己要大上两个辈分儿。
“老先生请讲。”
老者弹去手指上的鼻屎,眯眼开口说道:
“不知萧公子信不信命数这一说。”
萧九遥合书而起,绕桌子走了半圈儿,对坐在老者身前,说道:
“信,也不信。”
“何处此言?”
“若有福之,自然信也。若为祸之,自然不信。”
老者抚须长笑道:
“萧公子这心境实为难得啊。”
萧九遥展开折扇摇头轻笑道:
“吾自十岁接管桂春坊,今年及冠,十年间京中无数匪人对此地虎视眈眈,若无一个上好心境,这日子可过不得啊。”
老者看着萧九遥高兴也随之大笑,后说道:
“今日之后萧公子不必再为此担忧。”
“为何”
“公子活不过今日!”
萧九遥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大笑说道:
“老先生真是可笑,您来此数次,目的不就是想收本公子为徒?本公子不愿拜师自有本公子道理,老先生竟说这般恶毒的话,着实有些不妥。”
萧九遥声音愈来愈阴冷,它桂春坊能在京都之中屹立十年不倒,自然有其本事儿。你是修仙的道士,我坊中有何尝没有高人?
老者仿佛猜到了萧九遥根本不信,笑着说道:
“既然公子不信,可否跟老道走上一遭?”
“怕你不成?”
萧九遥话音刚落,只觉得白光一闪,便出现在一处楼顶之上。朝远处眺望望见熟悉景色才知脚下的这处阁楼正是桂春坊八层之上,闹来闹去这不还是在自家房顶?萧九遥并没有多少惊愕,他知晓这世间真有修行之人,更相信天上有神仙。十年前他便知晓,十年前便见过。
老者食指委曲在萧九遥额头上轻轻一点,顿时觉得眼中一片清凉,等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澄明无比,却也害怕至极。
桂春坊坐落在长安城最繁华街段儿之一,夜晚自然是热闹很。桂春坊四周皆是阁楼,街道两侧得阁楼红幔相互缠绕,明亮精美的小灯笼挂在红幔之上,街道上的人熙熙攘攘,有孩童捏着糖人儿结伴玩耍满街跑,有卖花脸儿的老板站在摊子前满街吆喝,有男人脖子上骑着孩子一手牵着夫人,满脸笑意,毕竟已是深夜时辰,可是街上寒气太重?萧九遥觉得眼前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但他能感到整条街热闹一片。
萧九遥坐在房檐儿上看着这一切,眼中有些羡慕。老者站在其身后微微一笑,食指微微弯曲在萧九遥额前轻轻一点,后者顿时觉得眼中一片清凉,等再次睁开眼时,眼前的一切澄明无比,却也诡异至极。
在萧九遥眼中街上虽是依旧那么热闹,但下面热闹的已不是“人”,有吐着红信子人身蛇首的家伙在大街上负手踱步,有身高三尺的大鼠在小摊儿前挂羊头卖狗肉。
更为诡异的是萧九遥忽然看到大街上一台朱红大花轿,抬轿子为首的两位,一个是猪头,大肚,小短腿儿。一个是羊面,柳腰儿,细长腿儿,轿子后的两位萧九遥只看到一只鹿头。
待轿子走到桂春坊门口时,侧窗红帘儿忽然掀开,萧九遥清楚的看到里面侧卧着一只狐媚子,三条柔顺的尾巴慵懒摆在轿子之中。
两者目光交接,萧九遥头颅顿时如遭雷击,眼前一阵眩晕。
老者一笑,抬手临空而画,眨眼间一张一人多高的金色符箓悬空而立,食指轻点,大符箓瞬间化作万千小符箓四散开来,长安城上空尽是金光点点。
随后老道抬起手中那没剩几根毛儿的拂尘,在萧九遥脑袋上重重一敲,后者猛然醒来,头颅的痛感也随之消失。
“公子可真是胆大,那狐媚子是在朝你借命,你竟敢与之对视。”
萧九遥揉了一下脑袋,向远处望去,除了皇城那边儿整座长安城皆可以看到,但目光所至之处,群妖四散,除了皇宫四周,城中皆是一片黑压压的妖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