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躲已经来不及了,纪来猛地刹住身体,下意识地抬起双臂,交叉于月匈前,作防御状。
接着,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他便如一颗被击飞的棒球,不带半点弧度,直直地飞了出去。
至于球棒,正是那艘战船,而挥棒击球的,是那团黑影。
是的,那家伙把整艘战船当成球棒,抡了过来。
纪来作为被击打的对象,先是与空气摩擦出白烟,然后竟卷着白烟,嵌进一处岩壁,炸出大量碎石与烟尘。
虽然他还保持着清醒,但身体已经动弹不得,想来是断了不少骨头。
“咳…”
带着土腥味的烟尘让他开始咳嗽,可刚咳了没两声,眼前又是一黑,才彻底失去意识。
击球完成,“球棒”也顺势被扔了过来,只不过因为“球棒”的质量太大,所以比“球”慢了数秒。
那巨大的战船有如一根钝头标枪,结结实实撞地了崖壁上,甚至让人有一种错觉,这一撞,好像震颤了崖壁之上的整块大陆。
浓烟遮蔽了视线,只能隐约看到碎石、碎木不断落入海中。
浓烟之下,船体有四分之一已经彻底粉碎,还有四分之一扌臿入了岩壁。
只是不一会儿,剩下的二分之一因承受不了重量而断开,然后下沉,但龙骨并没有折断,所以船的后半段便挂在了那里,一半在水上,一半在水下。
一时间,哀嚎遍野,不时会有幸存者掉下来,落入海里,或是从水下浮到海面上来。
虽然他们现在还活着,但用不了多久,他们还是会死。
可能死于低温,可能死于海洋生物,也可能死于从崖壁上落下的碎石、碎木,甚至同伴的尸体。
就算幸运地躲过了这些,等待他们的还有饥饿,还有脱水,还有力竭…
唯一有可能活下来的,是那些没掉到海里,也没受重伤,且有能力爬到崖壁之上的人。
当然,这也只是说他们不会死于这场灾难,但之后的事情,也已经有了定论。
崖壁之上,冰雪覆盖,是一块未知的大陆,是不灭狂雷,沃利贝尔的领土。
一个普通人想要在这里活下来,又谈何容易。
其实,从船毁掉的那一刻起,船上的人就注定了死亡,只是死因或有不同。
虽然残忍,但这就是事实。
在弗雷尔卓德,死亡就是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降下——任何一个因素,哪怕再小,都会导致死亡。
…
远处的海面上,那团黑影晃了晃,便化作黑色的烟,飘向崖壁之上的针叶林。
针叶林中,某一棵树下,一柄臻冰匕首钉在树干上,上面挂着一颗水晶似的球形吊坠,这就是黑烟的终点。
那些黑色的烟源源不断沁入吊坠,发出刺耳的蜂鸣。
原本透明的水晶好像被注入了墨汁,虽未填满,但已经失去光泽。
那些“墨汁”好像有着生命,它们在吊坠里涌动、流窜。
当最后一缕黑烟进入吊坠,化作“墨汁”,蜂鸣声消失,一只纤手从树后伸出来,拿起吊坠,挂到脖子上,然后拔下匕首,放到腰间。
这时,风拨开云,露出一牙月。
月光投射在针叶林里,照亮了那只手的主人。
她正往针叶林深处走去,一头金发也渐渐褪成深棕,曼妙婀娜的身姿在雪地上投射出一个美丽却危险的黑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月光再次被云层遮蔽,那个黑影便消失在了茫茫针叶林中,不知去往何处。
世界重新陷入黑暗。
许久。
直到遥远的东方泛起鱼肚白,针叶林中已经空无一人。
…
崖壁之下,尘埃落定。
碎石沉入海底,海面上只剩下破碎的木板以及数不清的尸体。
这里的海面并不似对岸般汹涌,只有轻微的浪涛,轻拍着崖壁。
经过一夜的修复,纪来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完成了身体的修复。
零星的光从他头顶的缝隙中渗进来,刚好有一束照在了他的眼皮上。
最开始他还没有反应,照了好一会儿,他才挤了挤眼睛,然后想要用手去揉,却发现手根本抬不起来,才缓慢地睁开眼。
“我…”
看到碎石中夹杂的木板,他瞬间意识到,这是发生了什么。
因为被船体和碎石挤压着,他无法动弹,只好先操纵雾气,将那些障碍清开。
清除障碍的过程非常轻松,眨眼的功夫,他就在头顶上方开辟了一道路径,用以上到地面。
在雾气面前,岩石和木板跟雪崩时的雪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都是一样的脆弱、轻盈。
上到地面,虽然有预感,但眼前的景象还是把他吓了一跳。
战船扌臿在崖壁上,一分为二,碎裂的岩体仿佛随时会坍塌,仅靠龙骨吊着的半截船体更是摇摇欲坠。
最关键的,是海面上那数不清的尸体。
那些尸体有的仰面朝上,有的完整,有的残缺,有的攀附在破碎的木板上,但无一例外,他们全都死了——暴露在空气中的部分,已经结上了霜。
此外,还有几只白色的鸟,正站在某几个残缺的尸体上,啄食暴露在外的内脏、血肉。
他往后踉跄了半步,跌坐到地上,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他在颤抖。
因为他知道,这不是特效,这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他们,都死了。
想要接受这个事实并不容易,他坐在那里试着去接受,但收效甚微。
击败蚰蜒时,那些人开心的样子,那些人欢呼的样子,他都记得。
现在,他们都死了。
这是他不能接受的。
于是,他站起身子,灰蒙的风暴从眼中涌起,一柄由雾气凝成的刀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接着,他二话没说,纵身一跃,直接跳下悬崖。
他先是赶走那些食腐动物,然后踏着雾气,挨个尸体看去。
万一呢…
万一有人还活着呢…
他还抱有一丝侥幸。
不过很快,现实就给了他狠狠的一巴掌。
他站在雾气上,环顾着这些尸体,红了眼眶。
突然,他想到一个人。
她呢?
难道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