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廷禹已经转头向了里面,留下半个侧着的背部对着藜伽这边,他没有立刻拉下眼罩,但藜伽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藜伽说不出心里为什么会突然很堵,她觉得那个背影在此刻看起来如此的孤单,好像承受了很多的事情,又好像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机舱里的灯灭了,周遭又是一片黑暗。
藜伽顿了顿,忽然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在黑暗里抓住了赵廷禹的胳膊,她感觉那胳膊有微微的抖动,好像他整个人都有轻微的抖动。
“教授……你害怕吗?”她轻轻开口道。
面朝里面的男人没有立刻回答。
藜伽等了一会儿,又觉得或许只是飞机在抖动,自己是误会了。
可是刚刚那个瞬间,她是真的有一种感觉,感觉身边的这个男人在极力掩饰着他内心的某种强烈的悲伤。
藜伽迟疑的,慢慢地松开了手。
这时,背对着她的男人忽然低声道:“……再也不会有人那么对你了,你已经永远失去她了。”
“什么?”藜伽觉得自己没听清楚,不然她怎么完全不能理解这话的意思呢。
然而,赵廷禹没有再说一句话。
隔了一会儿,藜伽才意识到,刚刚那或许并不是在跟自己说话,他只是在自语。
她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藜伽伸手过去,在黑暗中握住了男人的手,他的手很冰凉,而藜伽的手心很热。
“教授,你不是孤单的一个人,我不知道你究竟经历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可是……你不是单独的一个人!我,我……我愿意一直陪在你身边,我不想你难过,不想你孤单,不想你把自己隔离起来。我,我其实一直在关注你,我觉得你很不快乐,我不知道我能为你做什么,可是如果有任何我可以做的事,我真的愿意!我,我喜欢你,教授……”
藜伽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口气说了这一大段话,她没有理清楚这些前后的逻辑,她只知道她现在就是本能的,被情感所驱使着,不管不顾地把此时心里所想的,一股脑给说了出来。
她的手,还紧紧抓着男人的手,但她已经意识不到了。
背对着她的男人慢慢转了过来,在微微的光线中,藜伽觉察到他看了自己一眼,然后他从她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平放在膝盖上,她听到他开口道:“藜伽,我回k城去是因为我的母亲,她去世了。”
……
藜伽至今想起来那天的情景,都觉得自己蠢透了,她恨不能穿越回那一天去,把那个不合时宜的自己从飞机上丢出去,从此不用面对人生中这前所未有的丢脸和尴尬时刻。
她到底做了什么啊?在一个人因为母亲去世而伤心欲绝时,向他表白?还有比她更招人烦的人吗?
那天,从那一刻起,她再也没敢跟赵廷禹多说一句话,因为觉得太难堪太后悔了。
而赵廷禹在对她说过那句话后,也再没有说过话。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早上飞机到达。
因为行李离的很近,他们几乎是同一时间出的机场。
藜伽鼓足勇气,决定维持最后一点体面,想要礼貌地跟赵廷禹告别,顺便想诚心地安慰他一下,刚要开口,就听赵廷禹道:“这里不好等车,你住在哪里,先捎你出去吧。”
他看起来很平静,如同任何一次藜伽在学校里看到他的样子,说话的语气也是寻常的跟学生讲话的语气。
头天夜里的事,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之后就发生了藜伽跟着车一起去到赵氏老宅,又拿错了行李的一系列事。
当时因为她家的位置要比赵廷禹要去的位置更远一些,所以出租车就先送了赵廷禹上山,赵廷禹下车时付了全部的车款,足够她一直坐到家的。
藜伽一直觉得想说点什么,可又找不到机会,等到发现他拿错了行李后,她心中几乎是欣喜的,赶紧让司机又开了回去。
她知道他回来是处理母亲的丧事,所以不想影响他,所以坚持不肯让保安进去通报。内心里,她也有自己的一点小私心,她想等到他出来,她很担心,他不肯将悲伤流于表面,并不表示他不难过。还是很想安慰他。
可是安慰的话一直没来得及说出口,后来还被赵廷禹在山下的出租车旁给拒绝了。虽然他说的委婉含蓄,但藜伽还不至于蠢到听不出那是对她头一天告白的回应。大概是处理完母亲的事后,想起来头天的那么回事了吧。
那一天,可真是伤心的一天啊,回到家又听到关于爸爸的不利消息。
藜伽苦笑,公车上报了站,她得赶紧下车了。
她要回家去给妈妈收拾一些换洗衣服,再送到医院去,晚上看情况也许需要陪床,还有明天要跟医生商量治疗方案,还要再去询问警局的进展。等着她的事还多呢,留给自己伤春悲秋的时间,也就只有在公车上的这一刻吧。
从前,她不用操心什么事,那是爸爸妈妈用肩膀给她撑起了一片天空,她只需要读书就好了,现在家中出事,是轮到她来撑住的时候了。当务之急,是要照顾好妈妈,找到爸爸。
藜伽,你要好好撑住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下午晚些时候,赵廷澜得到了回馈消息,他告诉于洛洛说:“查过了那个人,以前在警局做事的,已经做到了警长级别,但犯了个不小的错,被解聘了,后来到k城来做私家侦探,单枪匹马的,跟白家没什么关系。”
于洛洛心想,那就纯粹是个巧合了。
“让你的人在岛上找人时,帮着打听打听吧,我答应了藜伽的,想帮她这个忙。”
赵廷澜看她一眼,道:“她是赵廷禹的女朋友?他自己怎么不帮?”
于洛洛嗔怪道:“你怎么听的?我什么时候说她是赵廷禹女朋友了?是学生,学生!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我帮她,只是单纯因为她这个人,跟赵廷禹没关系!”
当把话说开了后,赵廷禹这个名字也就不再是两人之间的禁忌了。于洛洛也跟赵廷澜说了这次见到赵廷禹,觉得他跟以前很不一样了。
“我觉得他现在对赵氏没有野心,是只想平平淡淡过日子了。”于洛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