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第一场大雪翩然而至,苍穹与大地白茫茫一片,看上去洁净无瑕。荣嫔在这一日正式晋升为荣妃,人人都道荣妃娘娘贵气无双,上苍才会特降瑞雪吉兆,却无人会去探究,暴雪下掩埋着多少森森白骨。
如嫔早上起便发起了高烧,到了晚上更是迷迷糊糊的一会母亲、一会皇上的说起了呓语,给她擦洗身子降温的水已经换了几盆,依然没有缓解的迹象。采屏再次给她号了号脉,担忧道:“还是得去太医院,请抓几服药来给娘娘喝下,若不然这样烧下去,娘娘的身子只怕熬不住。”
苏以宸打发秋静去太医院请太医。外边风大雪大,伞根本打不住,秋静拎了一盏灯笼,走得很是艰难。去到太医院,敲了好一会门,也不见有人来开门,秋静急了,整个人几乎都扑到了门上,拿着拳头使劲的砸门,又冲里面大声的喊叫,仍不见有人回应,堂堂太医院,竟像是没有人值守的样子。
秋静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站在太医院门外像只没头的苍蝇。丝竹声一阵紧一阵的随风飘送过来,那是为荣妃晋升庆贺的歌舞喧嚣,她愤愤不平,娘娘都病成这样了,皇上也没来看一眼,想必是在陪着荣妃吧。
想到荣妃,她脑中火花一闪,是了,荣妃如今怀着龙嗣,每日都要有太医为她诊平安脉,原本在宫中值守的太医,极有可能就去了她宫里。得去仪清宫帮娘娘把太医请过去,她想也未想,拔腿就往仪清宫跑去。
德禧宫的人等了很久,不见秋静请来太医,苏以宸又叫阿满去跑了一趟,阿满回来说太医院今晚没人值守,秋静也不在那里。那股熟悉的不好的感觉又瞬间向苏以宸袭来,她眉头紧锁,望着躺在床上不断说着呓语的如嫔,无论如何,沈家的人都不能再有事了!
太医院没人,没有药,所有人都无计可施,最后还是素玥提醒,橱柜里头好像还搁着几包如嫔之前煎服的安胎药,采屏大喜,让她取出来摊开在桌上,仔仔细细的从那里头挑选了几味药材,然后交给素玥去煎了给如嫔服用。
如嫔的烧清晨时退了下去,呼吸均匀,睡得十分安稳,苏以宸悬着的心终于又落了地。可秋静却一直都没回来,素玥去门口张望了几回,很是担忧,等天色稍亮,就让小昌子出去找她,小昌子嘴里嘟嘟囔囔,一脸的不情愿,素玥脸色铁青,当场就发了脾气。这是苏以宸第一次看到素玥发火,将所有情绪全部都刻画在脸上,看上去气急败坏,小昌子赶紧灰溜溜的去了。
回到殿里后,素玥显然余怒未消,忍不住抱怨道:“都是帮见风使舵的家伙,以前娘娘得势就整日里献殷勤,现在想指望他们干点活,个个都推三阻四的。”
如嫔偏巧就醒了,听到她的话,幽幽的道了句:“不怪他们,谁让我这个当主子的没用呢。”
苏以宸和素玥急忙围上前去,询问道:“姐姐,你可醒了,可觉得身体还有不适吗?”
如嫔露出一抹苦笑:“没有。”
苏以宸见她的情形倒似比之前要清醒,也愿意说话了,不觉欣慰了许多,素玥看着也高兴,吩咐厨房将煨好的粥端上来给她吃了些。如嫔见进出的这些人里边,唯独不见秋静,刚开始还以为她是有事去了,后来吃完粥,梳洗的时候,仍不见她,心中渐渐起疑,问道:“静儿呢?今日怎一直不见她。”
素玥与苏以宸互看了一眼,答道:“她去太医院给您请太医了,想必很快就回来了。”
如嫔哦了一声,道:“我已经没事了,还请什么太医,让她回来吧。”
素玥道了一声好,不敢告诉她秋静是昨晚就去了太医院的,至今未回,秋静自幼蒙李氏收留入沈府服侍如嫔,主仆之间的情分非其他人可比,若让如嫔知道她蹊跷失踪了难免着急,她病情刚有好转,二人均不愿让她马上又受到刺激。
梳妆完毕,素玥扶了她去软榻上坐下。盆里的炭火烧得整个屋子里暖意融融,苏以宸怕她觉得闷,又让阿满将窗户开了一条缝隙,然后拿了一床绒毯给她盖在腿上。如嫔打量着窗纸透亮,大家都换上了冬衣,便问道:“可是下雪了?”
苏以宸道:“是啊,昨儿一早就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到现在还没停。”
如嫔叹道:“我竟病了这么久,都已经入冬了。”
众人都沉默了一会,她然后又问道:“哥哥呢?可有他的消息?”
苏以宸摇了摇头:“哥哥现在还是朝廷悬赏的钦犯,只要未被抓到,想必是安全的。”
如嫔失望的垂下了眸子,又道:“你收拾收拾,明天就出宫去吧。”
她突然这番话,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苏以宸急道:“宸儿不急着出宫,等姐姐身体好一些再说。”
“早些出去吧。”如嫔的声音飘渺:“你是自由之身,何必跟着我一起,守在这冷冰冰的宫里。其他人,想走的也放他们走吧。”
如果说她此前是绝望哀伤,那此刻的她绝对可以用心如死灰来形容,她的脸上面无表情,好像是在说着一件和她不相干的事。苏以宸的心被深深的震痛了,素玥走到如嫔前边,屈膝就跪了下来,激动的说道:“娘娘,您不可以就这样自暴自弃,您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
如嫔苦笑道:“我没有以后了,什么都没有了。”
素玥劝道:“娘娘,您不能这样想,您还年轻,只要您重新赢得皇上宠爱,孩子很快就会再有的。”
如嫔轻轻的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苏以宸却明白她的心思,在一系列的打击中,或许真正击溃她的,并不是亡家和丧子,而是皇上的绝情,她根本无法原谅皇上亲手处斩了自己的至亲,更无法原谅自己会爱上这样一个无情之人,所以,她情愿余生就这样守在德禧宫孤独终老,也绝不会让自己再去讨取皇上的欢心。
可沈家的仇总要有人去报,沈家的冤一日不洗清,哥哥就终生不能光明正大的做人,苏以宸虽然心疼她,却不能不任由她逃避,她咽了口唾沫,狠心的说道:“姐姐……”
她的话还没说完,小昌子惊慌失措的声音就在院里响了起来:“死了,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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