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瓷的舅母许氏,在百家巷这一块是远近闻名的美人。
在许氏的哭诉中,苏拟渐渐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阿瓷的表哥姓徐,单名一个力字。也许是名字起得好,徐力从小就身强力壮,在码头和米铺做些苦力。寻常男子两三人才能扛起的米袋和木材,徐力一肩就能扛起,一个人可以做两三人份的活,深得工头的赏识。
因着他力气远超常人,每日结的工钱自然也比别人多些,养活自己和母亲原本是不在话下的。许氏和他也都是知足常乐的,即便日子过得稍微清苦些,到底还算平淡自在。
他们安稳平静的生活,就在米铺换了老板后被彻底打破。
一日,从码头运来了两大船祁城的良米,徐力在码头和米铺间来来回回运了好几次,半日下来早就饿得饥肠辘辘,却仍是忙得连歇脚的功夫都没有。
许氏见儿子没有回来吃午饭,便特地做了一大碗鸡蛋炒饭,专程给儿子送到米铺去。
不巧的是,那天米铺的老板也在。许氏早就听儿子说过,这新老板姓戴,整日捻着他的一撮小胡子转来转去,生得就是一副奸商的样子。平日里逮着伙计们的一点错就不放,对工人们更是能克扣就克扣。
更可恶的是,这戴老板还和魏国公府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当初就是靠着不光彩的手段,低价收购了这家米铺。如今又在百家巷里横行霸道仗势欺人,乡亲们却是敢怒不敢言。
且说那一天,许氏提着鸡蛋饭,在米铺的屋檐下等着儿子从码头回来。许氏本就生得窈窕,从后面望去仿佛二八的美人。
这戴老板从米铺里往外一看,登时就被许氏的身段迷住了。不怀好意地走到许氏跟前一瞧,哟,好一个风韵犹存的美娇娘!
戴老板打量了一下许氏的衣着,便和许氏攀谈了起来。许氏到底不好得罪儿子的老板,戴老板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这一问一答,得知许氏早年丧了夫,戴老板更欣喜了。当下就出言不逊,说要收许氏做自己的六房姨太太,被许氏断然拒绝。
徐力扛着好几袋米来到米铺前,看见戴老板正在和自己的母亲拉扯,是男人哪个能忍?当下就扔了米,上前推开了戴老板。
戴老板以为徐力不敢拿自己怎么样,继续对许氏出言不逊。徐力忍无可忍,一通老拳就将戴老板打翻在地。
这下反倒如了戴老板的意,直接扣了徐力的工钱不说,还趁机碰瓷,向这孤儿寡母要了高额的医药费,徐力也丢了工作。
许氏拿出了所有的积蓄不说,还典当了不少家当,勉勉强强还了医药费。
听到这里,苏拟愤怒地拍桌:“这戴老板真不是个东西!他难道不知阿瓷在宫里当差?连公主宫里的人也不放在眼里?”
许氏抹着泪:“说来也是我们不对,正是因为阿瓷在宫里当差,又与阿力有婚约,才不敢声张。”
苏拟强压住心头的怒火,继续听许氏说。
几天前,这戴老板带着几个地痞找到家门口来,要强娶许氏为妾,不然就要报官告徐力伤人,让徐力吃牢饭。
许氏抵死不从,几个地痞就要强抢。天生大力的徐力又岂是好对付的?抄起桌椅板凳,三拳两脚就把地痞全都打了出去。
地痞们见敌不过,其中一个便拿出刀来,对徐力下了几刀阴招。
徐力倒下了。戴老板一看真见了血,到底怕吃上人命官司,这才带着地痞撤了退。
许氏吓得忙去附近的医馆请了郎中,给徐力止了血。
谁料第二天,再去那家医馆请郎中,郎中说什么也不肯来了。当晚戴老板又带人来闹门,吓得许氏瑟瑟发抖,一晚不敢入睡;要去报官,走到巷子口就被戴老板的爪牙拦住,又怕他们抢人,吓得许氏是掉头就跑。
家里所有的积蓄都入了戴老板的口袋,许氏走投无路才写信去求阿瓷。眼见着天气渐渐炎热,徐力的伤口又化脓感染,连着发了好几日的高烧,郎中也不敢来治。
听到这里,苏拟气得是直发抖。正在这时门外又有人敲门,却是青荷拎着医馆的郎中就来了。
青荷愤怒地揪着郎中的衣领:“好个见死不救的郎中!好说歹说不肯来,非得我动手才老实!黑良心的,你信不信我回头就把你悬壶济世的牌匾砸了?”
苏拟赞许地向青荷看去一眼。青荷到底是在将军府长大的,对付一两个泼皮还是绰绰有余。
苏拟换上一副冷脸,对郎中道:“在这个人醒来前,你就别想走出这扇门了。”
“若是有人因为这个来找你的麻烦,我自会去找他的麻烦。你尽心去治便是。”
朗中见眼前这个少年郎虽有些不男不女,但气场不凡不怒自威,到底不敢得罪,拿着药箱就走到徐力面前,开始用药。
苏拟一想起戴老板鱼肉乡里的行为,就气得肝都颤。她勉强压制住怒气:“青荷,你腿脚快,劳累你再去府里找几个亲信的府兵,带到这宅子里来。”
“再在我房里,把我平日用的止血舒筋药都拿来,总有用得上的。”苏拟小时候三天两头就挨打,房里备了不少的治伤药。
青荷又是非常聪明的,此时已知道事情不简单,应了一声就出去办事了。
苏拟背着手,踱到郎中背后。
郎中只觉得一道如刀的视线紧盯着自己,更是一点也不敢马虎,擦一擦头上的汗,翻出药箱里最好的药材来,敷在徐力的伤口上。
郎中又是煎药让徐力服下,又用小刀放出伤口的黑血,战战兢兢地忙活了一下午,此时才敢转过身对苏拟道:“这,这位公子,在下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病人的造化了。”
苏拟面无表情:“有劳了。在椅子上坐下歇会吧。”
意思是还不能放他走。郎中听了,撇一撇嘴,差点急出泪来。
天快擦黑时,青荷带着府兵和药材赶到了。郎中又给徐力用了苏拟的药,一屋子人都屏着息等徐力醒来。
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房里点起了灯。在影影绰绰的烛光里,徐力缓慢地睁了眼,哑着嗓子喊:“娘,娘......”
许氏闻言,又是喜又是悲地落下泪来,上前握住徐力的手,哽咽着道:“娘在呢,娘在呢。”
苏拟和青荷松了口气,郎中更是松了一大口气。
苏拟瞥一眼外面黑漆漆的天,对青荷和府兵道:“天黑了,劳各位换上夜行衣,随我去米铺会一会人。”
青荷和府兵们齐声答道:“是!”
苏拟又睨着眼看向那郎中。
郎中看一看苏拟身后的府兵,心说这位怕是比戴老板更不好惹的人物,忙闭上眼睛又捂住耳朵:“在下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苏拟的面上浮起一丝冷笑。
黑吃黑,可是她从前最喜欢的把戏。<>